林松忽然想起了从前的那些事。

那时候的高颐缨只是个傲娇调皮的小姑娘。学堂里只有她一个女孩子，但她总是能把别的男孩子打的鼻青脸肿的。她虽是最调皮的，但也是最聪颖的。所有东西一学就会，过目不忘，出口成章。她擅书法和对对子。她的字苍劲有力，铁钩银划。她特别擅长模仿别人的字迹，可以以假乱真。每次学堂对对子的时候，唯有先太子殿下能和她一较高下。先太子与高颐缨从小青梅竹马，加上有皇上赐婚，所以每次对到最后先太子都会故意输给她。而每当这时林松都会故意出一些非常难的对子来整她，她能被气的大骂林松“为师不尊”，然后一整天不和他说话。每次这个时候先太子殿下都会来哄着她，而林松只要在这个时候夸奖她几句，她不一会就会又开心起来了。

林松非常怀念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他们每天都只要对对对子学学诗，没什么顾虑没什么烦恼，那样的时光多么美好。

可这美好的时光是被高颐缨亲手打碎的。

林松至今都不明白，高颐缨当时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境去做那些事的。

高颐缨利用对林松的了解伪造了一封给先太子的秘信。信上说高氏佣兵造反，让先太子速来营救。先太子立马集结了府兵和叶氏亲信。先太子怕自己寡不敌众还通知了所有皇子前来救驾。先太子一路快马加鞭，在宫门口遇到听闻消息赶来救驾的三皇子梁子谕。而皇上此时安然无恙的正在内宫和二皇子梁子议下着棋。皇上听闻先太子拥兵杀入内宫意图造反，立马让高颐岳出兵镇压先太子。先太子寡不敌众，被捕入狱。审问之时，那封信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封林松和先太子密谋造反的往来密函。而这些做实他们罪名的铁证，毫无疑问，全部是出自高颐缨之手。

因为这些罪证，林松在大殿之上被强灌牵机药然后扔到牢内等死。等死的那段时间里林松过的朦朦胧胧的，像场噩梦一样。但林松永远都不会忘，先太子在狱中看到这些罪证时候的神情。他没有悲伤，也没有愤怒，也没有怨恨。他自始至终甚至没有申冤一句，更没有提到高颐缨一句。连听到叶氏满门抄斩的时候也只是静静的盘腿坐着，没说过一句话。第二天早上侍卫来押他去受审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死了，尸体都凉了。

林松后来听说他是吞玉而亡，而那块玉是高颐缨送的。

林松至今不明白，高颐缨当时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境去做那些事情的。当年那场腥风血雨断送了多少人的性命：先太子吞玉自杀，梁子谕被圈禁宗人府十年，叶氏满门被杀......

这么多年，高颐缨内心是否有一丝愧疚？

或许她早就不在意这些了吧。高氏一门现在如日中天：当年的高贵妃现在已经是皇贵妃，摄六宫事。叶皇后不废而废，被幽居重华宫至今，可以说高贵妃现在就是皇后了。而她的儿子梁子议是当今太子。高宗全平步青云官至丞相，大儿子高颐岳年纪轻轻获封永宁侯，小女儿高颐缨是当朝唯一的女官。

虽然高颐缨做出了那样的事情，可林松对她的感情始终无法是完全的仇恨。若要他杀了高颐缨，他绝狠不下心。他甚至总是在想，高颐缨当时那么小的一个人，不过十五六岁，即便她天纵英才，这么周全的一个局仅靠她一个人也不能完成的。高宗全，高颐岳，乃至梁子议肯定都有出力，而她也许是被父兄逼迫呢？或许她也身不由己呢？林松也知道这是自欺欺人，可他还是忍不住去想。可事实就这样摆在眼前，无数证据都在告诉他：这一切就是高颐缨，就是那个他和先太子分外疼爱的高颐缨！

想到这里，林松一滴泪滑落。

“师傅！师傅！”佑忻见林松愣了许久，现在又流泪了便有些慌乱，“您没事吧。”

林松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佑忻，带着泪强颜欢笑道，“没事的。没事的。不过是年纪大了，有点感伤罢了。”

佑忻自是不信这种胡话的，但他知道林松此事心情不佳，怕是想一个人静静，便道，“师傅，您早些休息吧。”说罢，便知趣的退了出去。

林松躺在床上，许久未眠。

而另一边的永宁侯府，也有一个人深夜未眠。

高颐缨一个人坐在月下，就那样静静的发着呆。高颐岳看着她发愣了许久，实在忍不住便上手拍了她一下，“阿缨，想什么呢？”

高颐缨依旧是失魂落魄的，“哥哥，我今天见了一个人。”

高颐岳问道，“什么人？”

“今天宫宴上桓王身边的奴才”高颐缨看着高颐岳，“他不是普通人，他是现在名动京城的大学儒，他也叫林松。”

高颐岳终于理解她为什么失魂落魄了，“这个人我早就听说了。我听到他的名字的时候我也一惊。我找了许多人去查过他的底细，他老家麝阳，父母祖辈都是农民。近些年出了名才搬到京城的。最重要的是，他已经49岁了。”

“可是哥哥，我总觉得他就是我师傅。”高颐缨仍旧坚持着。

“我知道你一直牵挂他，可林松当时是在大殿上被当众灌牵机药的，绝无生还的可能性。”高颐岳坚决的说道。

高颐缨流泪了，“可是哥哥，哥哥，我从未梦到过他和子谚哥哥。”高颐缨望着高颐岳，“哥哥，他们是不是恨我？”

高颐岳看着高颐缨，她双眼哭的通红，高颐岳非常心疼，可是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很多话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能说，他只能抱着高颐缨，任由她哭泣。

高颐缨很少提到林松和梁子谚，她总是在逃避。可今天，她也许是真的是控制不住了。

高颐岳恨自己不能替她分担一些，可他深知，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无法回头，也回不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