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英雄三百天》第五章 不情愿的宿命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祁坎历二一八年二月一日星期四晴天

今天太阳还真的不错,这种天气贵族大老爷们总会带着一堆亲兵出去打猎,初春的动物虽然毛发粗糙干巴巴的,它们的肉也不怎么好吃,所以目标基本是刚出生不久的幼崽,长得快肉质又嫩,也一些特定的野兽幼崽也很适合做宠物。祁德尔随着科柏城侯爵一起出去打猎,需要三天时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恶趣味,祁德尔竟然把伯爵家一直在照顾自己的小侍女也给带上,虽然出行会带一些女眷,但基本是贵族小姐和一些有相关生活技能的老仆人,像祁德尔这样的把不是自家的女仆带上,还真的是另树新风,还和她骑着同一匹马,一匹枣红色颇为神骏的战马,披着赤红的战甲。

小侍女还略带些羞涩的脸红起来,却没拒绝,侧坐在马鞍上,惹来无数好奇的目光看着他们两个,这样一对奇异的组合。

就在人们都注视着他们的时候,祁德尔却用着余光撇到一个小场景,树荫下,一对平凡的夫妻在依依不舍的拥抱着,男的是一个弓箭手,干练的短发,有着不是很强壮但灵活的身材,王国制式的皮甲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年份有些长过头了,随处可见补丁与漏洞。一把用了很久的弓和一壶长短参差不齐的箭,箭壶上的皮革已经磨损了大半,只是简单的用亚麻布修补了一下。女的不知道是她的谁,穿着朴素长裙,长相也很一般,只是普通人家的妇女,两个孩子也学着母亲抱住父亲的大腿,只有三五岁大,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明显不舍得父亲离开。

可惜这样一个略带温馨的场景没人看到,祁德尔也纳闷王国的补给有那么艰难吗,竟然有人穿着那么旧,真的是穷吗,再穷也不会用这种盔甲,是对人命的不负责任呢,这种盔甲在战场上或许连一刀都挨不下,而穿这钟打扮的盔甲的人却有二十多位。

祁德尔两腿一蹬马肚子,马儿听话的往前跟着队伍,目标则是一百里外的王家猎场,祁德尔询问了一下科柏城侯爵,科柏城侯爵告诉祁德尔,“这次去的是王家猎场里最危险的猎场,每年去两百个人总会死四十个人左右,前人布置的没有处理的陷阱,各种野兽和复杂多变的地形,还有不为人知的变异植物。运气好死了还能找到一片头盖骨的碎片呢。”吓得祁德尔怀中的小侍女瑟瑟发抖,含泪看着祁德尔,揪着他的衣服,劝他不要去,也不要带她去那种奇怪而危险的地方。

“没关系,我会保护你的。”祁德尔轻声安慰,心里却纳闷,还真的没见过世面,只是两成的死亡率,要知道在一线战场,每年死亡率能保持在七成左右,基本是绞肉机洪流。

就是那样的地方,祁德尔呆了六年,六年除了几个指挥官,基本人是换了一茬又一茬,能活过三年的不单单是精锐,还是运气,战争淘汰了太多太多熟悉的面孔,留下的有黄金也有根本一文不值的残渣烂叶,然后根据功勋一一规划到各地编入二线军队,做一个普通士兵或者是当一个教官。

祁德尔回过头,看着那个平凡的弓箭手,他一直走在弓箭手队列的最前方,其余的弓箭手基本穿着是焕然一新的皮甲,他就像牛群里多了一头秃毛牛一样难看。祁德尔不知道他的新盔甲去哪里,还是决定问问科柏城侯爵,毕竟这是他的卫队,很多事不能直接过问,但这件事应该没什么问题,看来像是有什么特殊的安排。

科柏城侯爵回过头看了一眼,附耳过来说:“这是诱饵,今年的猎物多少全看他的本领。用人当诱饵吸引的野兽都非常不错,这几年颇为流行。”

祁德尔皱皱眉头问道:“这会不会太过于残忍?”

“残忍?我年轻的伯爵朋友,你这样一位在战场上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腥风血雨的战士还会说残忍。”科柏城侯爵盯着祁德尔,拍拍他的肩膀,“这就是宿命,因为当诱饵本次出行都会有两个金币,其余人只有三枚银币。而且无论死活。如果活下来。”他就那么直直盯着祁德尔,没再说下去。

祁德尔明白他下面要说的是什么,这是一种赌命的游戏,两个金币三个银币都好,无论是谁都有死亡几率,不过几率不同罢了。

“那为什么要穿那么破烂的盔甲。”就算是军方指定的诱饵,也会发给他们最好的盔甲和最锋利的武器,这种几乎半生锈的盔甲,祁德尔不认为它能抗住什么野兽一下撞击。只是为了对付一些野兽,何须用这些可怜人的生命,但我实在是不方便去劝阻这种行为,张口不知道要说什么。小侍女更加紧张,害怕我把她带出来也是为了多个诱饵。

“那套盔甲经过特殊处理,对野兽而言具有极大诱惑力,这样才能年年都有足够的猎物。”侯爵这么说,也不再理祁德尔,却抽起一支雪茄,这百年来一直备受欢迎的麻醉人神经的药品,祁德尔实在无法理解这种麻醉人意志的玩意好在哪里,难不成吸上这玩意也是宿命,侯爵已经堕落了,不再是战场上雄姿英发的他了,竟然开始吸起这种麻痹神经的东西。

祁德尔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怀中怜的人儿,只是用额头轻轻抵着她的小脑袋,告诉她自己就在她身边,这样才使她安稳了一点,祁德尔也乐意享受着片刻的安祥与宁静,淡淡发香让自己有些痴迷,有些沉醉。宿命呵,祁德尔见过为了国家而在一线战斗的战士们,他们的宿命是为了身后的国家和自己的热血理想去拼搏,可又何曾见到这样一个为了金币而去卖命的人,这些人少了一份热血,却多了一份可怜和可悲。“可怜而可悲的人呢,愿结束的时候还能看到你们。”祁德尔在内心说道。

一百多里的路程花了五个小时,到了每年都在用的特备营地。营地很干净,帐篷很快依靠着石围栏搭建起来,马车上各种零零碎碎都被搬了出来,贵族们享用随行厨师们惊喜烹调的牛扒与醇香的葡萄酒,女眷们享用着奶油面包与苹果汁,仆人们则是享用着白面包和发酵过头的葡萄酒,剩下的卫队各自嚼着自带的干巴巴的干粮,配着不知道混了多少杂质的酒馆里买来的朗姆酒,祁德尔要了两份牛扒和一份奶油面包,还有两片白面包。厨师虽然吃惊祁德尔为什么要这么多的食物,却还是照做准备了祁德尔指定的食物。

苹果汁祁德尔拿了两杯,科柏城侯爵递过葡萄酒却被祁德尔委婉的拒绝了,一方面祁德尔是骑马的,虽然有马车祁德尔没有去坐,因为马车阻碍自己观察周围的环境,作为一个指挥官就应该随时注意环境的变化,以方便做出判断,而喝酒也会多少影响判断。

小侍女坐在祁德尔旁边,吃着他拿来的奶油面包,也没问拿的白面包是给谁的,祁德尔将牛扒切成小块,用叉子小口小口喂着小侍女,不知道为什么,祁德尔发现他很喜欢这种喂食的感觉,她也很享受。只是科柏城侯爵好像有些不大乐意的看着祁德尔,要提醒他什么却又不敢。“不就是和一个小侍女亲热一点吗,至于这样吗,和个蜜蜂一样绕着我转来转去。”祁德尔一拍桌子他才一脸无奈的走开,不过祁德尔还是用余光瞥到他就躲在帐篷里,远远盯着自己,有点幸灾乐祸又有点担心什么。

等祁德尔吃好,太阳已经开始缓缓向西边落下,祁德尔顺手拿着两片面包,在黑暗的掩护下塞给了那个平凡的弓箭手,里面夹着小半张牛扒,这大概就是自己能为他做到的最好的,吃饱了才有力气去做诱饵和逃命,才有挣脱宿命的力量,才有能让一家人还有那么一丝希望,祁德尔这么想,却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诧异的盯着自己。

或许这种莫名其妙的行为本身就很古怪,军队的规矩和这里截然不同吧。

“你背负着一个家庭,对吧。”祁德尔轻声问道。

“大人?”他好像也观察过祁德尔,通过对科柏城侯爵的观察得出自己的身份不会太低,他突然跪下,祁德尔一时间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可以,请帮我照顾我年幼的儿子,他们还太小。”

“难道我就不小吗?”祁德尔嘀咕了一句,自己的选择为什么要一个路过的人来料理后事呢?祁德尔实在不明白他这毫无意义的一跪究竟能干什么,自己又能改变什么吗,让别人代替他的位置,还是帮忙照顾他一家老小,后悔了,每个人都这样到快结果才后悔当初的决定。

祁德尔断然不可能这么去做,这对别人不公平,

“起来面对你自己选择的宿命,你当初选择了这个结果,后悔也好怎么样都好,我不会帮你这么做。”祁德尔转过身,却发现帐篷旁一个影子闪躲着,一刹那间还有点熟悉,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晚风吹起斗篷,斗篷拍在弓箭手的头上,他却没有动一下,只是等待着什么,两人就那么寂静了下来。一时间只有略带点声音的森林和烧得噼啪作响的火盆。

“那大人告诉我为什么。”弓箭手率先打破了宁静。

祁德尔深吸了一口气,回过头,缓慢而低沉的吐着字“因为,这对别人不公平。也对我不公平。谁不想活着,自己选择的方向,就该一条路走到底,真正狩猎时间只有明天一天,努力活下去,这才是你该做的,别喝太多酒,喝醉了明天就真成一个诱饵了,记住,努力活下去而不是去寻求强者的庇护,他们没有庇护的责任与义务。弱者有弱者活下去的方法,但绝对不是那么随意的跪下去。”

人族,活下去绝不是因为祈求强者怜悯而存活下来的大族,而是团结,加以众人的智慧,各司其职各尽其事,漫长的岁月完善着这个体系,没有人能逃脱运作,而现在,这个体系越发的完善,更是渗透到方方面面,如同一只巨手操控着每一个人,又如同蜘蛛网一般掌控着整个社会的每一块变动。

漆黑的营地只有几个古铜色的火盆闪烁着火光,不时火星被风卷到空中,地面的火星又如何能与天空中的星星相比,微弱的火光啊,你又如何能顽强而不熄灭,每颗火星都不希望熄灭,只能抱团,紧紧缩在一起,让世界感受到他们的存在。祁德尔踩灭了一颗落在脚边的火星,或许他就是这颗火星吧,可怜的人啊。

营地的星空看上去比城堡里美,可惜没几个人看这星空,而月亮总是被乌云遮住,也不知道这云是不是故意和月亮过不去。明明满月却又不见呢。森林里细细簌簌跑动着什么,狐狸抓捕老鼠的剧情正在夜幕下进行,至于明天会如何,祁德尔内心的惆怅更超过以往,借着马车那要来的油灯,记录下今天的故事。

那一晚晚睡得不是很踏实,还听到了几声惨叫,野兽们不会太克制自己的冲动,尤其是饥饿的时候,春季猎物不好防御,每个人即使猎人也是猎物,虽然布置了一些明显的陷阱用作警告。

祁德尔踢了一脚被铡刀陷阱铡成两段的狼尸,只有普通家犬大小的狼,铜头铁骨豆腐腰,碰到这种专门对付狼的陷阱,昨晚它可是差点跑到自己帐篷里来了。黑灰色的皮很快会有人来收拾着剥下来,只是肉只能丢到火堆里,毕竟这种肉不能用作陷阱诱饵,反而会吸引狼群的仇恨,至于吃,肉食动物的肉都有着一股子酸味,算不上可口,若只是满足口舌之欲随便打两只兔子都比这种动物好。

很快,亲卫们集合到一块,少了两个人,昨晚被野兽直接拖到森林的深处,据目击者说,两人喝的烂醉如泥,真不知道在这种地方还能如此喝酒,看来人在某些特殊的情况下,不保持一点理智,会成为第一目标。最主要的弊端,就是固定的营地,营地虽然相对安全,可对于某些生物而言这边是它们的狩猎场,人不可能随时警戒着,高强度的警戒很快就会疲劳,人类圈占了一大块地盘狩猎着野兽,它们守在外面以营地为圈狩猎着人类。

祁德尔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荒诞无稽的感觉,慢慢的把它们和人类的想法融合,抛弃了一些偏见,认为野兽都是愚蠢的大概就是人类的自大吧。

尸体很快在营地三百米的距离被人发现,到时发现已经不能被称为两具尸体,而是两具骨骸。血肉已经被舔舐干净,骨架都被咬的零七碎八,已经被不知名野兽破开的盔甲上各种牙印,爪印,血渍,断作数截,实在是找不到哪一出是完好的。侍女死死抱住祁德尔的左臂,躲在他的身后,不敢睁眼看,女人多少还是对某些东西存在着恐惧,不过是人体的一部分,真不知道这种莫名的恐惧是什么,她们吃牛扒看到牛肋骨可没这种感觉啊。

祁德尔转过身摸着侍女的头,安抚她不安的心灵,这几天怕是一直要这样,然而祁德尔却感觉芒刺在背,什么东西盯上自己了。用余光悄悄勘察四周,却没有任何收获,虽然这样,祁德尔内心的危机感却更加明显,从侍女怀中抽出左手,悄悄俯在她耳边,说了句“慢慢蹲下,记住,蹲下,我没叫你起来不要动,放心,有我”右手已经搭在腰间的佩剑上,瞥见一旁的侯爵已经验完残骸,却保持着某种兴奋。

“是它们是它们,它们就在附近,杀了它们,杀了它们。”侯爵双手按头,眼中血丝显露,瞳孔已经缩成几乎一点,感觉有些疯狂,让祁德尔感觉不是很舒服,特别是最后大吵大闹的表现,和疯子一样,到底是什么能让他如此激动,他这种行为极度干扰自己判断周围环境,不过他手上的手势祁德尔却看懂了,军方暗号,小心隐身的敌人,就在附近。他是用假装的疯狂吸引着敌人。

“是它们,是它们,那些吃人恶魔。”一个亲卫武器落在地上,整个人都吓得发抖,瞳孔无意识的放大着,转头就往营地方向跑,却无意触发了一个不知何时安装的触发式陷阱,树叶中弓弦嘣的一声,三支弩箭直接将他射穿,他却毫不自知的继续跑了三四米,口中还在念叨着“是它,是它,它,又来。”话没有说完,低头看着从盔甲内探出的三支峥嵘的箭头,竟然欣慰的倒在地上,那张畸形的笑脸,比侯爵那张疯子脸更让祁德尔不舒服。

一片树叶落下,落在祁德尔的剑鞘上,而剑已经出鞘了一小半,祁德尔抬头,眼睛盯着上面,一只人形的怪物就这么贴在树叶上,它也察觉到有人看到它,竟然嘿嘿嘿的笑起来,笑得亲卫们四周观察,缩成一个圈,他们没想过敌人就在头顶,弓箭手们率先发起的攻击也被轻易躲开,六只箭落在祁德尔的附近,笔直插在地上。

“剑出鞘,尝尽万族血,落叶怎敌秋风袭。剑光寒,银光一刹那,血溅七尺月光寒。”祁德尔口中念字,手中剑挥出一道月弧,扫过侍女背后的那片空地,一个转身,树叶从剑鞘上飞起,亦被一道月弧切做两半,手中剑随手又在头顶挥过,三弧毕,剑已然入鞘,空中落下的身影也停了下来,笑声戛然而止。

墨绿色的血凭空落下,却近不得祁德尔半米范围,附近却溅满这种血,箭羽也慢慢呈现一些被腐蚀的情况,一丝丝黑色慢慢腐蚀着箭支。祁德尔也不由感叹,真是奇特的物种,竟然能隐身,侍女背后的空地和祁德尔身前六道绿血半空中喷溅,凭空显露出六具尸体,空中也落下六截尸体,一共十八截,墨绿色的内脏,墨绿色的血,灰绿色的类似蜥蜴的半麟片皮肤,目测着身高约两米四,极其善于蹲跑,弹跳力惊人,两腿的肌肉特别紧绷,能看到两腿间的尾巴也很粗大,几乎和它自己一般大,能很方便的帮助身体平衡,手臂很长,很细,展开却和身体间连着一层薄膜,能帮助它们短暂的滑行,每个手掌上只有三个爪子,爪子都有着十五厘米的长度,头颅则是蜥蜴头,眼睛占了头部的三分之一,标准的蜥蜴眼睛却是独眼,两个极小的鼻孔,一个半巴掌长的嘴巴竟然有着近百颗密密麻麻极细小的牙齿,舌头则是极细长的而且分叉开来。

“嘿嘿嘿,等你们好久了。”侯爵瞳孔瞬间变回原来的样子,两拳对着虚空猛击两下,两具类似的蜥蜴人被打了出来,头部斜低着,已经稀烂,眼睛被直接打爆,流出透明的液体混着淡蓝色的脑浆,身体抽搐着,虽然已经死了,但肉体的反应还在,一种几乎不用大脑的生物,因为他们肉体还本能的跳起来,冲向侯爵,还是两拳,瞬间将冲过来的肉体炸成碎片。

“我说,你也没必要弄得那么恶心吧。”祁德尔还是提醒一下侯爵,“这里还有女的呢,而且你的亲兵素质真的是差。”

“这算什么,还只是开胃菜。”侯爵活动活动胳膊,扭了一下脑袋,全身骨头卡拉卡拉响。

“开胃菜,那么大餐。”我只觉地面开始轻轻晃动,不知名的生物在靠近,我看了一下,亲卫里的确少了诱饵。“是地龙的臭味,他们那股子骚气真是一里外都闻得到。”抱着小侍女跳上最粗的一根树。

“是男人就该用拳头教它们做人。”侯爵两手变换出铁拳,“不就是头大蜥蜴吗,他们能魔免的魔法,可不包括这双正义铁拳。”虽然是魔法,但是是一个物理系魔法,可以说是极其特殊的魔法。“管他是什么,一拳下去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正义。”

“明明是暴力还差不多。”小侍女在祁德尔怀里嘀咕着,“野蛮的侯爵,怎么不和伯爵大人学着点,对人温柔一点。”

“有时候,如果温柔真有用就好了。”侯爵抬起头,“如果温柔真的有用,”一拳破空,凭空炸开一团墨绿色与灰绿色相间,还夹杂着淡蓝色的烟火,或者是血肉。“那么,我曾经爱的她当初就该留下,你的伯爵也应该是一位公爵而且也会有他想要的幸福。”另一拳打在一棵树上,树应声而断,“因为太过于温柔,她们察觉不到,我们的温柔。”

“别人施舍给她们的温柔她们为之疯狂,对我们而言,却是。”两只手再次空爆两声,地上又多了几滩墨绿色的液体。

“太过于残忍呢小姐。”说到这,他竟然笑了,“不过我可比你旁边那一位好太多,他可是在心里许下不该许下的誓言。其实你也该早点离开他的,离他太近了,对你不好。不是因为你的身份,而是,做人的原则。”

祁德尔也苦笑着,从某些情况而言的确是这样,或许不经意间,她会被自己当作替代品。祁德尔想也该保持一点距离。

草丛剧烈抖动,那位熟悉的诱饵狼狈的跑出,却是冲祁德尔来的,手中用布包着什么,然而纵然跑得飞快却依然没躲开背后奔来的死神,一只犀角地龙,犀角笔直穿透了他的胸膛,他原本可以丢掉包袱躲掉的,然而没有那么做的他被刺穿举了起来,举着的包袱里的东西也落到一旁的草丛。弓箭手但看到祁德尔笑了,手中举着空包袱皮,就是不肯放手,外形来看,那是一颗蛋,祁德尔飞身而下,一剑砍断犀角。侯爵则是一拳锤在地龙身上,龙皮颤抖着卸力,却依然有着八成力量打入地龙体内,地龙复杂的看着落在一旁的蛋,刚刚她太过于执着包袱并没发现蛋已经落在一旁的草丛中。地龙眼睛里的光芒逐渐消散。无论哪种生物,五脏六腑被震成粉碎定然活不下去,可就是这样地龙依然燃着一丝生命之火,地龙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吼叫,只是低沉的声音呼唤着什么。

“你要干什么?”祁德尔盯着已经奄奄一息的诱饵,“你是用你的生命换取这颗亚龙蛋,为了什么。”

诱饵脸色慢慢苍白,血色逐渐褪去,看到祁德尔来了还是回光返照了一下,慢慢的说着“告诉我家人,我爱他们。”他不再说话,而是这么微笑着,坦然面对死亡,祁德尔不知道昨晚他想了什么,但今天,他给自己的答卷,却不知道如何去批复,用生命的代价换取的,是自己对他的愧疚吗?祁德尔不会接受这颗龙蛋,但国家可以接受,国家也可以照顾他的家人。“可是那个等你的人呢?她又该如何?你们的孩子又该如何。强者没有责任,但弱者却给予强者他们想要的换取庇护,这是一种互利,也是你给出的答案。”祁德尔说出这段话,侯爵楞了一下,弓箭手却还是笑着。

祁德尔静静看着他的生命离去,而小侍女则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抱着那颗蛋到地龙身边,地龙眼睛里流出珍珠大的泪水,那一刻,不是遗憾,而是眷恋,对活着的眷恋,她有太多的眷恋,对孩子的眷恋是最主要的。

“他是一个英雄,地龙是宁愿蛋碎也不会交出孩子,与其任由孩子被孵化被奴役还不如玉石俱焚,这种偷蛋的行为,虽然很可耻,但对人族而言,可以多一位地龙骑士,从小培养的骑士。对人族而言,他的贡献,”侯爵没有说,只是对着尸体鞠了一躬,祁德尔看着已经开始变冷的尸体,却想起他曾经抱着孩子和妻子的场景,家人,就没荣誉值钱吗。

“可惜他破坏了两个家庭。”祁德尔回应道,“一个从私人角度而言无法评价的复杂而又简单的人。”

侍女不肯将蛋交给侯爵,而是搂在自己怀中,祁德尔也不好说什么,的确,这颗蛋是他给自己的,而不是给侯爵的。

“回去我会交给王国的,我会向王国申请对他家人的照顾。”祁德尔拍拍侯爵的肩膀,他竟然对一个小女仆那么束手无策,我祁德尔也是第一次见,某些程度上,他们都是可怜人,对女人一点都不了解的可怜人。

“那这个犀角?”侯爵拔出那个角。“做一把小匕首,陪伴着他的家人吧。”

还好没有做成杯子,大概也没人会用这种沾过人血的犀角去品尝红酒的滋味吧。

接下来的诱饵们,则几乎都在奔跑途中死于非命,他们的智商不算很高,但他们最根本的忘了一件事,他们是人类,没有冷静的头脑,人类太过于脆弱。

晚上也安静了好多,一头地龙的尸体散发的龙味让普通野兽不敢靠近,它们也意识到营地里的对手不是那么好对付,多多少少一头地龙的死还是能震慑住凶残的野兽,毕竟它们几乎是依靠着本能行事,智慧低下的它们也能意识到什么能招惹什么不能招惹,不像有的人只是盲目的招惹一切。

一大早祁德尔被气势汹汹的小侍女叫起来,只觉得浑身疼痛,前几天都睡着床这两天睡在地板上,多少有些不适应也多少有些怀念床铺,那松软的床和温暖的被子,毕竟动一动全身卡拉卡拉的骨头作响。早餐多了野味但少了牛扒,只有简单的几种烤肉和不限量供应的白面包。人员也经过清点,昨晚没有情况发生,只是陷阱上依然多了几只不知死活或者过于贪婪的生物。也有那种眼瞎的可以的食草生物,已经在烤架上被转动了。

经历了死亡的洗礼,人也安静了不少,小姐们也没出游那么欢笑了,这不是郊游也不是游戏,而是一次历练。

营地外,那头地龙则已经被剥下皮,皮经过简单处理塞到了马车里,特定的几根骨头也被收集了起来,只留下几根破碎的骨头支撑着这堆散发着怪味的肉。天气虽然冷,但堆积的肉还是吸引了苍蝇,也不知道它们是从哪钻出来的。地龙肉,是根本不可食用的废物,龙肉也好龙血也好,作为能免疫大部分魔法和毒物的龙族,其实自身就是一种剧毒,而且毒性很剧烈,很多对龙族而言没什么毒性的食物,一些果子或者剧毒生物,对人类却都是致命的毒药,它们血液长期服用这些对人类而言的剧毒植物,天长日久,它们血液中某些毒素的含量却超过了人类可服用的标准。

龙血也流淌了一地,所到之处植物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被腐蚀,也有几只倒霉的动物因为触碰到龙血被毒杀,由此可见毒性的猛烈。祁德尔用一支水晶瓶收集了一些龙血,这些血虽然剧毒,但在某些方面还是比较好用的,例如抹在弓箭上或者匕首上,决斗不能用这些,但在对抗外来的敌人却可以不怎么讲这些道义。

回去花了五个小时,来时只顾着询问各种情况,却没好好看过这风景,茫茫草原,新绿抽芽,雪消未消,天边灰云压境,不是只言片语能写出来的风景在眼前,风吹来拂面很舒服,自然总是给人恩惠,而人却给不了什么呢。至于背后的猎场,祁德尔实在不想去看,这次狩猎,死了四十二个,其中二十个诱饵没一个活下来,其余二十二个七个死于会隐身的蜥蜴人,五个里面四个死于陷阱,最后一个则是厨师,去打个水被路过的巨蟒吞掉,连个渣都不剩。

抬头看看灰蒙蒙的云,它阻挡了太阳,却阻挡不住漏下来的光明,正如众人心头的阴霾一般,光明迟早会落在人的心里,他们会忘掉这一天或者记住这一天,人总要面对未来而不是面对过去。

收获则是装满四辆牛车,但这四辆牛车的收获,却比不上那一颗龙蛋的价值,需要运气,胆识,毅力,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有些犹豫,同样骑在马背上的小侍女抱着龙蛋,说什么也不肯放下,说是要孵出来,祁德尔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大概是母地龙的母性的辉煌笼罩着她。不过地龙可不是小孩子的玩具,但祁德尔也一时间不方便说什么,或许这是一种宠溺吧,她开心就好。

入城那一刻,迎接的人群大半欢呼了,也有人欢呼不起来,无声哭泣着,祁德尔策马到那对母子身前,低头盯着这个可怜的女人,用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你的丈夫牺牲了,但,他是王国的英雄,他给你送了一份礼物,还有他让我告诉你,他爱你们。还请节哀。”

“尊敬的大人,我们都知道,都知道,他成功了,对吧。”她痛苦的搂着孩子,眼泪一滴滴落在地上,“我会为他自豪的,他完成了他对我的许诺。”

“我会用我的方式,带给你和孩子荣誉与财富,等我回来,好吗,回来后,你便会拥有这一切。”一个平凡的男子就这么拥抱着另一个平凡的女人,而这承诺实现起来,是何其的艰难呢。有时候,不是吃点苦就能达到目的的,他要付出一切,从灵魂到肉体,还有那种不成功便成仁的勇气。可惜,回来的只有你的灵魂吧,你也只是完成了一半。

“如果需要帮助,到科柏城候爵府吧,他们会给你帮助的,王国不会辜负任何一个英雄的。他为你们留下这辈子够用的财富,不要辜负他对你们的好意。”祁德尔开始明白那个男人要我照顾好他的家人是什么意思,祁德尔以为他应该是寻求自己的庇护而给他下跪。可事实是,祁德尔看低了他的灵魂,跪下的是他的躯体,他的灵魂站着,笔直的站着,从一开始,他就明白,他一直都明白,他只是希望有人能把消息带回去,带给他时时牵挂又在时时牵挂着他的家人。

默默为家庭付出的男人啊,你也太累了,是该休息了,而可怜的女人啊,你丈夫给你还有孩子留下的荣誉与财富,又是你想要的吗?祁德尔复杂的看着这个可怜的女子,以前都是他替你遮风挡雨,当他离开了,这风暴由该由谁去阻挡。

“大人,我想告诉你他的故事,顺便告诉孩子他们的父亲有多伟大。”女人对祁德尔行了一个平民觐见贵族的礼节。祁德尔点点头,可怜的人需要一个发泄的地方,侍女也乐意听故事而不是回到伯爵府,祁德尔许可下来让小侍女陪着他。

禾木,一个平凡的年轻人,和女人是一对青梅竹马,两个人从小玩到大,就在十八岁那年,他参加了军队,投入了一线作战,由于是猎户家的孩子,他从小臂力不错,很擅长弓箭,入职也是一位虽然没什么前途但是薪水待遇还不错的弓箭手,更重要的是弓箭手直面敌人的机会太少,主要的威胁来自于天空。就这样度过了十年,作为中队长的他退役到王国中心安心的当了一名普通士兵,并且娶了青梅竹马的她为妻。

刚开始结婚的他们生活还算富裕,中队长的他手头留下颇多的余财,但女人满足的永远不止是财富,还有虚荣,作为普通士兵的他只是这么简单的活着,而王国的中心有太多太多贵族,一个乡下来的女人何时见过这种场景,她没有和左邻右舍比,却和更加显赫的骑士家庭,男爵他们比。人呐,总是不知足于眼前的东西,总是想要更多,特别是她刚接触到新东西的时候。

她曾经多次问他,明明是中队长退役的他,还可以当一名辅助教官,为什么要选择当一名普通的士兵,明明可以享受更多的荣誉,赚更多的钱住大房子。然而男子只是笑着说“因为我想要更多的时间陪着你还有即将要出生的孩子。”他只想平凡而幸福的过完这一生,两人的分歧开始越来越大。原本一句多温馨的话,在她看来只是一个谎言,虽然是对那时候的她而言。

都说怀孕的女人不可理喻,那段时间她太多次说了你不爱我,你给不了我幸福,我等了你太久,你还我青春之类的气话,或许是伤到禾木的自尊,两人关系越来越僵,但禾木并没有在女子面前说过什么,一直是默默承受着这种压力而去工作的禾木,从不喝酒的他也渐渐迷恋上酒精制品,家境在多了一项支出后更加拮据。

当第二个孩子降生后,禾木只能更拼命的去努力,他做过他能做的一切,但还是给不了她想要的幸福,他绝望了,他在沉醉中活着,只有醉过的人,才能明白清醒的漫长吧。沉沦的他虽然每天都有好好工作,确实在是挣不到钱而愁白了头,他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不能给她们幸福,是自己努力的不够还是别的原因。

一次无意中,他在酒馆喝酒,听到了所谓的狩猎大赛,一个前几天刚去过王家猎场的人讲述着一些王家猎场的事情,一头地龙护着地龙蛋,但是好多支队伍都没能成功的赶走犀角地龙,反而被拱死成了食物或者肥料的人不在少数。禾木心动了,他缺少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一颗龙蛋,那道龙蛋几乎等于握有一笔不小的财富和荣誉,虽然算不上荣誉骑士,但起码算是一个英雄家庭。

那时候的女人已经花光了差不多禾木的一切,她也反省过来,自己现在一直依赖着他,没了他等于没了半个世界,然而太多人在失去的时候,才会醒悟,才会明白对自己最重要的是什么。离别时的三枚金币也好,荣誉与财富也好,其实根本不重要,因为爱自己的那个人已经离自己而去了,而已经没了青春年华的她也不再会被人家待见,一切的一切都朝着任何人都无法猜测的方向前进着。

“到头来,王国得到一枚龙蛋,给予你曾经想要的,却无意中夺走了你曾经拥有而且宝贵的财富,一切都是公平的,或者又是不公平的,地龙也失去了生命,她的孩子也将被王国所奴役,它们失去了生命与自由,而偷盗者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他的家人获得了荣誉与财富,他们失去了亲人。对王国而言,他们失去的大概只有金币,而他们可以用地龙骑士保护更多的人,从而那些人为王国挣去更多的金币。”祁德尔在心里悲哀的诉说着。

这就是宿命,如此不情愿的宿命发生在他们身上,但真正改变了宿命的人却又是他们自己,贪婪也好,责任也好,他们改变了宿命也就改变了他们所拥有的,每一个决定,都注定着不可挽回的结果。

祁德尔不自觉的搂住侍女,她已经习惯了这种被搂着的感觉,或许很温馨,但祁德尔知道他还是会离开她,自己能给她的和她想从自己这里得到的,却又是截然不同的东西,他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不是世俗而是自己一个单方面的承诺。一个单方面的承诺或许可以不作数吧,祁德尔试着想过,但还是放不下心中的她。

搂着一个人想着另一个人,是荒谬而又可笑的,却又是可悲的。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