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江壁摇摇头，不说话。

公孙清的确是说过类似的话，以前天江壁很相信他，因为他是天江家族最年长和见多识广的人，无论他说什么天江壁都相信。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天江壁现在已经不敢确信这是真的还是公孙清故意说来安慰自己的，因为到现在为止这具身体除了无法驻存灵气外还没有展现任何特殊之处。

如果身体无法驻存灵气也算特殊的话，那么天下所有不能修炼的人都是绝世天才了。到现在，他的耳中还能想起那些对他因极度的失望转为极度的愤怒的少年少女们的叫骂声：

“这就是身为天江家族的少主的你的能力？”

“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做天江家族的少主？！”

“你怎么不去死！”

“你的存在就是对天江家族名誉与荣耀的最大玷污！！”

······

各种谩骂都有。

天江壁并不憎恨他们，只恨自己。因为他知道他们对他如此毫不留情的讥讽与叫骂，并不是对他有多么大的深仇大恨，恰恰相反，那是希望到绝望后的释放：七年前，当天江家族被众多的势力联手赶出那片大陆时时，他们有的父亲战死，有的母亲战死，有的双亲都战死，从踏上这一座小岛的那一刻开始，他们便被教导要刻苦修炼，将来紧随天江壁的脚步为那些战死的英灵复仇，甚至为此他们牺牲了在他们这个年龄段本应有的童年，所有的行为都以未来战士的标准来要求自己，该哭的时候不准哭，该笑的时候不准笑，一切都是为了若干年后重新踏上那片大陆的某一天。

可想而知，当天江壁渐渐长大，却完全没有想象中的天资纵横，英明神武，甚至还不如一般人的时候他们的信念发生了怎样的崩塌，没有地方可以发泄的他们最终只能将怒气发泄在天江壁身上。

天江壁无辜，他们又何尝不无辜，没享受过“天江家族”这四个字所带来的荣耀和享受，却要为它的覆灭买单，还没记事起就被灌输仇恨和杀戮，仇恨深植心中，却看不到复仇的希望所在。

对天江壁而言，比众人的嘲笑更让生气和他绝望的是他对那些人所说的话的不由自主的认同，正如他们所说的，在他的心中，这样的他根本没有资格做天江家族的少主，他的存在是对天江家族名誉的最大玷污。

“天上之流江，不破之城壁！”

这是他名字的由来，蕴含了对他的深切期望，希望他未来能成为守护天江家族不破的壁盾，带领天江家族重回天下之巅，就像“天江”二字的明面意思一样，无论群星如何闪耀，能让人一眼看到并为之惊讶叹服的永远都是那条横亘空中的银河。

一直以来天江壁都是以这个为目标并为之去努力的，然而，他让人失望了，别说是成为守护天江家族不破不灭的壁盾，就连天江家族最普通的一个战士的基本要求都做不到，成为有史以来天江家族最弱和最无能的少主，并有可能成为天江家族永远的耻辱，如果天江家族经过他这一代未来还能再延续下去的话。

他对不起自己的父亲，对不起公孙长老，对不起所有关心他和爱护他的人……。

他最对不起的是他自己。

他缺天赋，却从不却毅力，天生丑小鸭的他执着的想要成为让众人艳羡的白天鹅。

多少次，他努力去修炼，想要将游浮于空气中的灵气纳入体内，使之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但它们却像落入漏网的鱼，只在他的身体内游荡一圈，就消失不见了。

他不信邪，尝试了一次又一次，努力了一次又一次，他相信努力就有收获，付出终会有结果，在别人修炼的时候修炼，在别人休息的时候也修炼，甚至在睡梦中想到的都是修炼的事，只希望能用这种持续不断的努力来弥补天赋上的不足。

可以说，在所有天江家族年轻的一代当中，他付出的努力是最多的，可现实总给他的最无情的嘲笑，失败，失败，失败…还是失败……，无论付出多少努力，流下多少汗水，回应他的依旧还是只有失败。

时至今日，他已记不清已经经历了多少次失败。多少次希望中去尝试却又变成失望，失望后重新站起来再次尝试又失败……

然而命运始终没有回应他的努力，一点没有将仁慈的目光在他身上驻留片刻，他始终无法将纳入体内的灵气哪怕留住一丝，致使他的身体到现在比那些从来没有修炼过的普通人强不了多少，成为天江家族现有族人中永远的吊车尾，即使是那些年纪比他小的，修炼时间比他晚的多的人也比他强。

这样的情况下你又叫他怎么不失望到绝望呢。

~~～~

场面一时静了下来，谁也没再说话，因为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天江壁的自尊不容许自己在别人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刚才的落泪已经是极限，如果不是因为伤心绝望到了极点，如果身边不是与他一起长大的公孙止儿，他是绝不会这样做的，现在情绪稳定下来，他已经对自己刚才的哭泣感到后悔了。

在他的观念中，只有软弱无能的人才会哭泣，强者只会用双手去创造结果，他身为天江家族的少主是绝不会向命运屈服的，纵然是所有人都不看好他，他也绝不放弃自己，一定要用双手证明他天江壁绝对不是废物，有资格做天江家族的少主，能带领天江家族重新夺回所失去的一切。

对于公孙止儿来说，她从未见过天江壁这样的一面，以往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天江壁都不会将自己最卑微脆弱的一面展现出来，尤其是在面对自己最亲近的人的时候。

因此此刻的天江壁对公孙止儿来说是熟悉而又陌生的，一时忘了说话，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去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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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幽静的气氛针落可闻，仿佛连呼吸都忘记了。

这里是天江家族的议事大堂，在天江壁为自己拥有天江壁之名而无天江壁之实而感到自我厌弃，在公孙止儿因为天江壁失落而烦恼的时候，天江家族中代表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的四大长老齐济一堂，从他们庄严肃穆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他们即将要讨论的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代表青龙长老的公孙清坐在正位上首，银须白发，一身白色长袍将他衬托的仙风道骨，犹如神仙中人，旁边一根像有灵性自立着的青龙法杖，身影相随。长长的杖身与人等长，整体成墨绿色，蜿蜒虬结处，仿佛上了年月的老树根，充满了岁月的气息，又似是数条枯藤相互缠绕纠缠而成，在杖尾处结成一个形似龙头的结，青龙法杖由此得名。

他的左下方是代表白虎长老的紫千杀，一身紫袍，身体雄壮，袒露在外的双臂筋肉虬结，给人以强大的力量感，仿佛连天都可以一拳轰碎，一张方正威严的脸不怒自威，脸上眼神微凝间便散发阵阵杀气，仿佛有细小的紫色闪电在眼中游走，令人忍不住脖子一缩。

紫千杀的对面是代表朱雀长老的凤舞，外表看起来在二十五岁上下，体态婀娜，秀发披肩，一身如火焰般跳动的朱雀战衣将她的身材完美的勾勒出来，双臂玉腿间没有被遮盖的部分露出大量的雪白肌肤，晶莹剔透，仿佛有光泽在闪烁。

眼神流转间流出万种风情，充满了妩媚之感，说不出的动人，娇艳美丽之极，既有青春少女的天真活泼，不谙世事，又有成年女子的成熟风韵，温柔贤淑，两种风情在她的身上结合的完美无瑕，恰到好处，令人忍不住心中一动，升起异样的情绪。

好在在场三人都不是一般人，他们都久阅人世，她这样的女子他们曾在北荒大陆见的多了，又不是初出茅庐的小伙子，何况相对于于他们来说，她还是晚辈，自不会产生旖旎念想，因此并未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代表玄武长老的杨泰坐在离朱雀长老凤舞稍远些的位置，外表其貌不扬，身材瘦小，穿着一件青麻布衣，脸上常见悲苦意，明明还是中年，却过早的苍老了，一看就知道是有故事的人。

他们就这样静静的坐着，既没有其他动作，也不说话，也不知道保持这样的坐姿多久了，一种奇异的氛围在他们之间流转。

“大长老，真的要现在就送壁儿进去吗？他还这么小。”

最终还是看起来最年轻的凤舞沉不住气，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公孙清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如一尊泥塑木雕，动也不动。

“我们也知道终会有这么一天，但壁儿还这么小，都还不会自己照顾自己，您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见公孙清没有睁眼的打算，凤舞不甘心自己的意见被无视，继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