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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女重修手册》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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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焕。”半晌后,男孩嘴角抽动,轻轻吐出两个字:“镇北将军府里的人都叫我戎焕。”

说完他就又闭上了嘴,警惕地看着容秋阑。

容秋阑点了点头,慢慢松开了抓着那男孩手腕的左手:“我是容秋阑。”

“我知道你。”戎焕低声:“容太傅的三小姐。”

“说吧,为什么要恩将仇报。”容秋阑将钉在桌上的匕首拔出:“既然苏白明明知道你是础鲁斯部的小子,仍然将你带回京城,抚你长大,你为何还不知好歹,执意要害他。”

“恩将仇报?”戎焕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仿佛毒蛇吐信,他嘶嘶着说:“苏白灭我部落,斩我亲人,我与他之间,恩从何来?仅血海深仇而已!”

“哦。”容秋阑作了然状:“所以,给苏白当胸捅一刀的事情,确实是你做的了?”

“不是我。”戎焕忽然冷静了下来:“我什么也没有做。对苏白,我就是要报仇,也不会背地里捅刀子。”

容秋阑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你可别告诉我,你是被人陷害的;就连随身携带的焰瞳,也是被人强硬塞进你手里,要栽赃你的。”

戎焕冷冷地看着她,一下子收回自己的手。

“不会吧,你当真以为有人会信你这套栽赃的说辞啊?”容秋阑失笑。霏霏配合地“嗤”了一声。

“你要是不信,为何又会忌惮苏钦解呢?”戎焕反诘。

容秋阑哑然良久,摆手道:“好吧,好吧。就算是苏钦解栽赃设计,做出你刺杀苏白后又盗窃了焰瞳的假象,那么,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在当铺里,你到底又在想什么,为什么要把焰瞳塞到我身上?”

“焰瞳……”戎焕皱眉:“是那颗红宝石的名字么?”

容秋阑瞠目:“你竟然不知道?”

戎焕断然摇头。

“行,我现在几乎真的要相信焰瞳是被人强塞进你手里的了。”容秋阑道:“很久以前,在础鲁斯部还是统一漠北的王者的时候,焰瞳就是础鲁斯王汗的象征,镶嵌在王汗的额冠上。后来虽然础鲁斯部不断分裂,分裂出来的诸部又不断蚕食础鲁斯部的势力,但焰瞳始终是漠北草原王者的象征,也始终被础鲁斯部所有。不过年前,础鲁斯部被苏白大破,焰瞳在混乱中下落不明,不知所踪。人们都说,焰瞳既然镶在础鲁斯王额冠上,那必然是落在了斩落础鲁斯王的苏白手里。但是这样的战利品,苏白断没有独吞的道理,一定是要上贡给皇帝的。但苏白至始至终,没有提过与焰瞳一个字。人们只有相信,焰瞳确实是遗落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了。没想到,苏白竟然是将它私藏了起来,现在又辗转到了你手里。”

“是你手里。”戎焕更正。

“是呀。”容秋阑恍然大悟,美滋滋地摩挲着手里的锦囊:“现在,是落在我手里了。”

“原来是漠北草原王者的象征啊。”戎焕喃喃地重复。

“没错。”容秋阑道:“所以戎焕,你知道现在的镇北将军府,究竟是陷入怎样艰难的境地中了吗?私藏天下至宝而不献,是为不忠;令础鲁斯王族操持养狗的贱役,是为不仁;不报而私养羯人在身侧,有通敌卖国、养虎为患之嫌,是为不义。此事一出,皇帝必会怀疑苏白忠诚,疑心他有划漠北而治、自行称帝的野心。挑拨离间之计既成,镇北将军府,如今岌岌可危矣。所以戎焕,你说有人栽赃你,我信;但你说栽赃你那人是苏钦解,我不信。”

一席话听得霏霏连连点头,道:“小姐这番话,果然是有理有据,从容不迫,令人信服。”

戎焕嘲讽地笑了一笑,横在他左眼下的长长疤痕随之细细地抖动:“那你对苏钦解,又能了解多少呢?”

“可此计一出,首当其冲深受其害的,就是苏钦解。他断没有出手的道理。”

“随你的便。”戎焕张望了一下容秋阑的闺房,用脚尖勾来一张绣墩:“你问我现在的打算。我既然是础鲁斯人,自然是要回漠北草原的。至于为什么要把焰瞳塞在你身上……”他歪了歪头:“理由嘛,大概就是一出当铺,就看到挎刀金吾卫迎面而来,我那时也不知他们目标到底在我,还是在那颗红宝石上;权宜之计,当然就是先折回当铺,把红宝石藏到安全的地方,再找个地方自行躲起来了。”

“安全的地方?”容秋阑诧异:“京城这么大,你凭什么认为你脱身之后还能找到我?”

戎焕裂开嘴笑了:“我攥了一根你的头发。”

“什么?”

“我攥了一根你的头发。”戎焕重复道:“苍凛可以由那根头发的气味找到你。”

容秋阑默默琢磨了一会儿,猜想苍凛大约是戎焕养的一条狗。

“你问了这么多,是不是也该轮到我了?”戎焕正了正脸色:“你是如何发现我已经跟了过来,并且推测我会在晚上下手的?”

“这倒不难。”容秋阑说:“我有个姨娘,对阿猫阿狗的毛发最是敏感不过,一旦靠近,她都要大受刺激,咳嗽不断,甚至呕吐不止的。今日我从外头街上回来之后去,见了姨娘一面,她一靠近我就狂呕不止。我思来想去,今日委实没有近过猫狗的身,只有当铺里,一个被通缉的养狗的小子与我两度擦肩而过。再一检查,果然身上除了两根黏上的狗毛以外,锦囊里还多了个小东西。”

容秋阑举起手中锦囊,在戎焕眼前晃了晃:“至于为什么推断你会在今晚下手嘛——是罗婆婆过来抱怨,说金吾卫的人带着狗进来嗅了一圈,又走了。我想你通缉在身,忙着跑路,既然已经摸到我家,断没有按兵不动,静静等上几天的道理,只要熬上今儿这一夜,不愁你落不了网。”

戎焕低头伸了伸自己右手五指,又翻过手掌看了看手背,由衷地道:“三小姐耍得一手好匕首。”

霏霏忧虑望了容秋阑一眼,容秋阑自然不会在这时戳穿自己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没有剁掉他一根手指头纯属戎焕运气好,忙不迭地岔开话题,道:“说起来……你是怎么让那些金吾卫的狗过门而不入的,是用气味强烈的药粉吗?如果你身上还带着这种能阻隔狗犬嗅闻追踪的东西,能否分我一点,以供研究之用?”

戎焕闻言抬头盯着容秋阑,只是不开口。

霏霏陪容秋阑等了许久,不由耐心殆尽,忿忿道:“不愿意就算了。多大件事,还要这样吊着我们胃口。”

戎焕却说:“没有这样的药粉。我能驱使金吾卫的嗅犬离开,是因为我是……‘兽心’。”

容秋阑与霏霏都是大吃一惊,面面相觑。

容秋阑道:“禽兽不如的人与事,我听得多了。但是自甘下贱,坦承自己是人面兽心的,我这还是头一遭遇上。”

戎焕脸上就露出忍耐的神色:“不,我说的是‘兽心’,不是‘人面兽心’。它是指能够沟通并驱策兽群的人。在不同的地方,人们对此有不同的称呼,比如说‘群兽之心’,又或者是‘狼语者’。而我,恰巧就有这样的能力。”

霏霏不以为然:“你一个养狗的小子,要是连狗也使唤不动,还不如回家种红薯了。”

戎焕额角有青筋隐然跳动。

容秋阑却想到了什么:“刚才你说兽心也叫狼语者。所以你也能驱策狼,是吗?”

戎焕点头,脸上浮出一点小小的自豪:“凡是走兽,均可任我驱策。”

容秋阑恍然大悟,明白了苏白为何要留他在身边,又继续抛出自己的疑问:“那你刚才说的,苍凛会找到我的,那个苍凛,是狗,还是狼?”

戎焕有些惊异地看着她:“你猜得不错,苍凛是一头灰狼。”

“那苍凛它……现在还在容府里头?”霏霏悚然。

戎焕挠头:“我让它自己去找厨房,弄点东西填一填肚子。”

霏霏气得跳起来要打他,容秋阑止住了:“嘘,夜深人静的,虽然我这里是独门独院,也别闹出太大动静了。霏霏,你先领戎焕休息去吧。我记得在我的库房里,是收了一架罗汉床的,凑合对付一宿,也差不多了。”

霏霏一听这话,果然欲言又止地踌躇起来。

戎焕倒是心直口快:“且慢!容三小姐,你刚刚可是亲口说过,要送我自由的。怎么,难不成你口中的自由,就是将我留在你们容府,为奴为婢?”

“是又怎么样,很折辱你么?”听他言下对仆役之事极其嫌恶,霏霏忍不住就要顶一嘴:“这才一天的功夫,你就要翻脸不认自己也在镇北将军府做过仆役,操持的还是逗猫喂狗之类的下三滥活计了?”

霏霏还要说下去,但一对上容秋阑清凛凛的眼神,就讷讷地住了嘴。

“且让我猜一下,你想要的自由,是怎样的。”容秋阑道:“想来不外出得城外,立刻抢车夺马,直奔漠北草原,回归羯人部落之中,是也不是?”

“我大景容不得我。”戎焕倔强地抬起下巴:“而我身上流淌的,也是草原之民的血。我迟早是要回去的。”

“可是——”容秋阑笑吟吟地拖长了语调:“可是如果我没有推断错误的话,你应该是还在襁褓之中,尚未到牙牙学语的年纪,就被苏白从战场上捡回来了吧?”

戎焕戒备地瞪着她:“是又怎样?”

“你自幼在大景长大,一口大景官话,不带半点口音。只是不知,你的羯人语言,掌握得可有大景官话五成的熟练流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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