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价出租屋内，缺了一角的镜子前。

姜离脱光衣服，愣愣地看着镜子，难以相信里面的人是自己。此时的他颧骨凸起，眼睛高鼓，头发枯黄地搭在头上，全身都找不出几两肉，皱巴巴的皮肤贴在骨头上，瘦骨嶙峋的样子仿佛一具站立的骨架。

动了动嘴巴，干涩无比，喉咙和胃也都火辣辣的。还算幸运的是，手臂骨头已经恢复差不多，脖子上的伤虽然没有痊愈，不过那里的筋肉正在疯狂缠绕，自我修补，过段时间也会复原。

哪怕看过无数次，姜离还是觉得有点瘆得慌，赶紧把视线从修复中的脖子上移开，去检查最让他担心的眼睛。回来路上，他以为自己的眼睛会废掉，或者会被那个女人感染，仔细看了看，转转眼珠，又用手指翻开眼皮观察，没看出异常，这双眼睛看着丑陋，眼底倒还正常，没有出现让他担心的绿光。

“你们到底是什么？”

姜离思考着绿眼怪物的身份，突然感觉有点渴，抱起出租屋内的水壶，咕噜咕噜灌了大半瓶，发现还是渴得不行，只好拧开生锈的水龙头，狂喝冰冷的自来水。

“我……我……怎么了？” 喝了一多分钟后，那阵突然涌上心头的强烈渴望终于被浇灭。姜离回到镜子前，愣愣地看着缓缓饱满的肌肉、皮肤。这时候，他情不自禁地想起手上挂着浓稠血液的红裙女人，她似乎也应该多喝点水，如果没死的话。

姜离把坏掉的狙击枪从烂雨衣里掏出来，又搜了搜那些衣兜，父亲留给他的子弹还是找不到，看来是丢了，此外，他从兜里找到一块圆形小牌子。

看到这块牌子，他的呼吸重了一些，自从父亲死后，他已经十四年没见过眼睛里带着绿色的人，这块从绿眼女人身上搜到的牌子，是他目前关于绿眼怪物的唯一线索。

“暗……”

“目……”

牌子普普通通，正反各有一个字，姜离认出上面的字后，握紧了圆牌，脑海里浮现吃掉自己父亲的绿眼瘦小老头。

“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你。”

绿眼、暗目……看来是时候去一趟学校图书馆了，哪怕花掉所有积蓄，也要查出些什么。姜离的视线停留在开裂的墙壁上，那里挂着一块破旧时钟，钟面上的小小显示屏跳闪着一行字，仙界历998512年，周日，7:46。

不知不觉，已经昏睡一天，该去学校了。姜离苦笑着摇头，把狙击枪拆卸成零件，和小圆牌一起放在地板下的暗格里，换上一身干净衣服，又弄了条围巾，缠住脖子上的伤口，外面再套上一件连帽风衣，收拾一番后，立刻出门。

雨是夜里停的，此时路面上到处都是小水洼。姜离迈开步子，避开水洼，向十多公里外的学校狂奔。

主道上的行人很多，和姜离一样，他们开始了一整天的忙碌，也许只有到了夜晚，他们中的某些人才会撕开伪装的面纱，化作魔鬼。

白天，鬼城是正常的。

咻！

姜离头顶一道亮光闪过，引起行人的惊呼。

“看到没有！看到没有！悬浮车啊！总有一天，老子也要搞一辆来玩玩儿！”路边的早点铺里探出一颗光秃秃的脑袋，兴奋地说。

“老秃，把车停一停，先给我来三两松花糕。”靠在铺门上的中年男人翻个白眼，嗤笑着说。

店铺里坐着的一些食客顿时大笑，秃头老板也不在意，手脚麻利地装好松花糕，递给门口的男人，“您的松花糕，慢走！别蹭着我的悬浮车啦！哈哈！”

姜离压低脑袋，加速前进，身后的笑声很快消逝。他无法理解普通人的生活乐趣，就像开悬浮车的人无法理解路面上狂奔的他一样。

二十多分钟后，姜离在一栋气势恢宏的建筑前停下，扯了扯围巾，仰头看去，一面银白色的长长牌匾上，八个大字熠熠生辉。

御界第一修仙学院！

姜离拿出学校的校园卡，顺利通过校门的探测系统，走进校内。

“这才是我的梦想，我要成为修仙者，我要靠自己的力量悬浮于众生之上。”

“什么悬浮车？炼气期高阶一拳就能轰爆，在筑基期面前，更是不堪一击，一旦成为金丹期，就拥有了飞行的能力，比悬浮车飞得更快，更高，甚至遨游宇宙，不在话下。我会成功的，姜离，加油！加油！加油！”

哪怕被明确告知丹田开发度为0，姜离也没有彻底放弃梦想，他相信这个浩瀚宇宙的公平法则，每个生灵都有超越自我的可能，这不是区区一个数字可以磨灭的。

他握紧拳头，一步一步走向不远处的教学楼。

29班门口，已经有一个穿着华丽的人站在那，看到姜离过来，他咧着嘴做鬼脸，“姜大少爷，早啊！气旋凝聚成功没有啊？哈哈！”

“早，李斌同学！”姜离面无表情地回应。

李斌的老爹是个开公司的，家里有点钱，班上凝聚气旋的人有十多个，李斌是其中之一，而且距离炼气期不远，不知道他爹为这个花了多少钱。凝聚气旋意味着不再是普通人，可能正因为这个，李斌处处惹别人麻烦，把嚣张跋扈的本性发挥到了极致。

姜离的心情本来就不好，惹急了杀个人也没什么，李斌或许罪不至死，但他不在乎。

“呵！回见啊！”李斌阴阳怪气地说。

“报告！”姜离对着教室内大喊。

“滚，站外边去！”

里面传来更洪亮的回应。

姜离一转身，神态自若地站在李斌身边。

“哈哈！哈哈！连气旋都凝聚不出来，还想成为修仙者？说你是废物还不信。”李斌憋着笑，小声说，“真想在结业考上好好教训你，唉！可惜，你只是个普通人。”

“别惹我。”

“你说啥？”

“别！惹！我！” 姜离扭头，冰冷的目光盯着李斌，“小子，你这样会死的。”

李斌被姜离盯着，愣了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你……你有本事放学别走！”几秒之后，李斌恶狠狠地说。

教室内，几十双眼睛都望着讲台上的老师，姜离也把注意力放在教室内，直接忽视了李斌的威胁。

“让我怎么说你们两个，都快结业考了，还迟到！”

老师蓄着胡子，说话间胡须晃动，很激动。

“你们也是，学习态度呢？你们难道想靠捡破烂度过余生？这个世界很大！宇宙很精彩！好好学习！成为修仙者！然后亲眼去看这个世界！这个宇宙！好不好，同学们？回答我！”

老师一番慷慨激昂的话燃起同学们的斗志，“好！好！好！”

“很好，你们俩滚进来吧！”老师对着门口，无奈地招手。

两人走进教室，李斌坐在前排，姜离乖乖地走到教室最后，坐在专属于自己的角落位置。

“大家回去调整了一天，相信有所收获。所有凝聚气旋的同学，请举手！”

唰唰唰！一双双手举起来，躲在最后一排的姜离已经看不到讲台。

“1,2,3……21，很好，还有十一天结业考，我希望这个数字能翻倍。”

“56个人，如果有40人凝聚气旋，这40人参加结业考，按照以往的数据，至少有10个可以突破成为炼气期，一旦成为炼气期，未来，一片光明！”

“没有凝聚气旋的人也不要灰心，学校会给你们两个选择，继续学习，或是离开学校，学校会按照你们的日常表现给你们分配合适的工作。”

最后一排，姜离的头压得更低，没办法了，他要么继续花大价钱在学校撑着，去拼那一丝丝成为修仙者的机会，要么老老实实出去工作，做一个普通人。

“还是那句话，不到最后一刻，不要放弃！”老师看着教室里突然沉闷的气氛，继续说：“还有十一天，剩下的35位同学，可要加油了！”

“对，不能放弃。”姜离挺直腰板，攥紧了拳头。

“接下来，我们继续学习《凝仙诀》。”

老师转身敲敲讲台，一张巨大的投影屏幕出现在大家正前方，屏幕上有很多文字和图画，凝聚气旋的过程被解析成一块块小片段。

下方，很多同学都尝试着去凝聚气旋，听老师讲课的同学反而都已经凝聚成功，他们对这段课程太熟悉，老师的讲解其实起不到多少作用，一切看个人。

“气旋，凝！”

躲在最后的姜离不死心地重复一直以来的凝聚过程，却惊异地发现，身体内不再毫无动静。

“那是……那是什么？”

当他把想象中分布身体各处的灵力往丹田位置聚拢时，心口渐渐发热，他一下子“看到”了身体内的景象。

一颗黑金子弹安静地悬浮在心口位置，散发出很淡的光芒，左侧是砰砰跳动的心脏，右侧是红润健康的肺叶，它神秘、静止，却让人无法忽视，仿佛世界的中心。

一丝丝半透明的雾气缠绕在子弹上，无意识地摇曳，当姜离运行修仙功法《凝仙诀》的时候，半透明雾气便快速向下方移动，抵达丹田所在。

“原来你在这里。”看到黑金子弹，姜离的嘴角忍不住上扬，由于这颗子弹的存在，凝仙诀起作用了，“谢谢你，父亲。”

现在不是思考的时候，姜离强行镇定下来，一鼓作气，按照功法的顺序，竭力调动身体内的灵力，子弹似乎明白了他的意图，把所蕴含的力量往丹田输送。

很快，原本空荡荡的丹田区域被一团浓郁雾气覆盖。

“灵力，凝！”

雾气翻腾，向内压缩，发出密集的喀嚓声。

嗡！

雾气终于沉寂下来，一团稳定旋转的灵力旋涡在丹田里浮沉，丝丝灵力从气旋里溢出，融进姜离的全身各处，他的身上出现不一样的奇异气息。

教室里的气息变化瞒不住身为炼气期的老师，他停下讲课，惊讶地看向教室后排，“恭喜姜离同学，凝聚气旋，从此脱离凡尘，跨入修仙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