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在水底下行走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受。虽然幻玉对涂磊解释，这并非是真正的水，而是一种复杂的化合物——可以高效地进行氧气/二氧化碳的交换。但是在这里走路，完全不会有飘起来的感觉。富含氧气的“水”密度很小，并不会对涂磊的行动造成多大的障碍。

不过最让他感到震撼的，是这个“龙宫”的建筑样式。原本涂磊以为“龙宫”的建筑一定会像影视作品里那些宫殿一样，到处都是古色古香的木建筑。但是实际上，这里的建筑物充满了一种异样的前卫感。宫殿充斥着各种高耸的立柱，充满了几何形美。复杂的梁架结构上布满了各种特殊的纹理和华丽的雕刻。那些花纹都泛着淡淡的蓝色荧光。乍一看，很像是那些科幻游戏和影视作品里先行者的远古遗迹，宏伟而深邃。但是又仿佛能从华夏的古建筑风格中找到它们的影子。不知是谁在历史的长河里影响了谁。

在宫殿的中有不少光怪陆离的人影在活动。他们似乎都有着似人的外形，但是又长着许多非人的肢体或者器官。涂磊对他们的第一印象是——虾兵蟹将。他悄悄地问幻玉。幻玉回答：“他们是精灵。和我家的子桃一样，是被主人赋予了特殊人格的人工生命。他们肯定也是维持着龙宫正常运作的工作者。”

“你曾经说过，子桃是你供给灵力才能行动的。那么这些‘人’的灵力都是敖灦在供给吗？”涂磊问道。

“他们的形式有少许差别。他们的灵力实际上是这座‘龙宫’供给的。‘龙宫’有着特殊的程式，只要是在自己的土地上，可以全自动地收集大自然的灵力，半永久地工作下去。”

“真是神奇的技术。”涂磊小声嘀咕道。

“在我们看来倒是很普通的技术。毕竟，在神话时代，古神们甚至用它建造了宏伟的空中都市……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幻玉平静地回答。

“我们到了。”敖灦在前面说道。他们三人停在了一扇高大的门前。飞檐之下的牌匾上写着“纹河藏”三个鎏金大字。

“打开吧。”幻玉指了指宝库的大门。

敖灦伸出去的手又停在了半空。她扭捏着问：“能不能算了啊。真的没有什么好看的……”

“唉，我们又不是要去看你的闺房。‘龙王的宝库’里可不光是私产啊。按照条例查验一下有什么问题啊？还是说你在企图隐藏什么？”幻玉有些不耐烦了。

敖灦闭着眼睛，仿佛放弃了似得伸出手掌，按在宝库大门旁的一个“石台”上。石台发出微光，随后大门便振动着打开了。

“……”

在宝库门打开之后的几分钟里，涂磊和幻玉都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这景象对于他们俩来说，大概都偏离原有的认识太多太多了。

原来用于陈列和保存物品的货柜少了一半，使得整个宝库看起来有些空旷。但是在空出来的地方，却杂乱无章地堆着许多的东西。涂磊仔细一看，发现那堆东西的构成可谓是非常繁杂，从薯片、可乐、pocky一类的零嘴到ps4、xbox360、switch之类的电玩，甚至连古董级的gameboy都有。如果再仔细观察一下的话，还能发现一大堆尚未拆封的女性内衣和丝袜之类的商品，以及一些廉价的t恤和牛仔裤。

幻玉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企图开溜的敖灦的后衣领，像是老鹰抓小鸡一样把她拎了回来。

“你可以跟我解释一下吗？当年可以和大盈库相媲美的龙王宝库呢？你爹放在这里的这么大一个宝库呢？怎么只剩下这么些个东西啦？”

“这不是还剩下一半的吗？”敖灦挣扎着，用手指着剩下的保管柜。幻玉气冲冲地拖着她，开始一件一件检查剩下的东西。涂磊则远远绕开敖灦的那堆“宝藏”，跟着幻玉走进保管柜的阵列中。

“龙王造雨的法宝呢？”

“都在都在！最前面那排就是！”

“水系的‘制图机’呢？”

“也在也在！这，这儿呢！”

“不是应该放在造雨工具旁边的吗？！索引是干啥用的？”

“哎哎，上次拿出来用了之后，忘记放回去了啦！”

“胡说八道，看上面攒的水垢，你都多少年没碰它了？”

“所以说是‘上次’嘛……”

“上次有多久了？”

“谁还记得……哇！痛痛痛！”

涂磊很少看到幻玉生气的样子。但是现在幻玉就像一个正在检查女儿房间的母亲一样，一边教训敖灦一边清点她的家当。九尾狐一脸怒其不争的表情，这让涂磊感到一阵莫名的好笑。

敖灦一边被幻玉收拾一边偷偷狠狠地瞪涂磊。涂磊只好别过脸去偷笑。他离开了这两人的视线，转到了宝库的另一头。好奇心使得他想看看人外的先民们是如何保管宝物的。

这里的保管柜与涂磊想象中的不同，那是一排不知道是用金属还是木制材料制作的高大柜子，一个个蜂窝状的六角形收纳单元整齐地排列着。柜子的表面好像什么都没有，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的藏品。但是当涂磊伸手去摸的时候，却发现有一种无形的力场阻止着外物的进入。他的手只能在看不见的力场上激起阵阵涟漪。在柜子的两侧，有涂磊看不懂的文字雕刻，泛着淡淡的荧光。那大概就是保管柜的“控制系统”吧。也许是某种密码锁也说不定。

“好在法器们算是都在。但是你祖辈收集的那些财宝呢？我记得那个先秦的鼎，从前我超喜欢的。鼎呢？”

“我都说了，让父王卖了啦！”

“我信你个鬼！那你那些个垃圾食品，还有那些玩具哪来的？还有这些个超没品的衣服！”

“这是我的私事啊！就、就算是‘监察者’大人也管不着的吧！”

“我看你这几十年压根不是在休眠，而是宅在家里玩了几十年吧？结果某天醒来才发现自己的河都没了！”

“才不是这样的呢！”

“要是摆在从前，你早就被‘天帝’砍头了！”

“时代不同啦！大人！天帝早就不管我们啦！”

“竟然说出这种话，你还有身为‘管理者’的自尊吗？”

“哇哇哇！别！求您别碰那个！那个是初回限定版的啊！很贵的！”

“我当然知道这个很贵，要不然你会乖乖听话？”

“为……为啥身为‘监察者’的您却会知道这些事情啊！？”

“虽然是无聊又无用的知识，但是我看过就会记住。现在老实交代，你把多少宝藏拿去换了这些玩物丧志的东西？”

“先把那个放下说话，放下再说！那个至少值一套海景房！”

“就凭这塑料小人？”

“啊啊啊啊啊！”

敖灦和幻玉争辩的声音就在隔壁。“龙王”——这个由神话传说带来的形象在涂磊心中已经土崩瓦解了。

涂磊决定先自己逛一下。他发现自己可能找到的是武器的陈列柜，虽然不少箱子空了，但还是在其中几个箱子里看到了几套铠甲和一些刀剑。

其中一把剑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涂磊在收容它的陈列柜前停下脚步，俯下身子仔细地观察它。以涂磊所具备的知识来看，这应该是一把青铜剑。它的长度较短，全长大概只有80多公分左右。但是剑身却有五六公分宽。这是典型青铜剑的造型。因为青铜为主的材料强度比不过铁的合金，因此古代人们只能通过加宽剑身来达到所需求的强度。

细看它的剑身，会发现它一共有着八个棱面，整个剑体分三段收窄，剑锋寒气逼人。剑格上点缀着华丽玉石，而剑身上则刻画着非常精美的花纹。在临近剑格的剑身处刻着两个字，但是很可惜这种如同跳舞一样的文字涂磊却认不出来，只是模糊记得这大概是先秦时期的一种鸟篆。

对于酷爱冷兵器文化的涂磊来说，他几乎一眼就能看出这把剑与众不同的价值。不可否认，这把青铜剑锻造地极为精美。历经岁月而没有半点锈迹。就连那把被誉为“天下第一剑”的国家一级文物“越王勾践剑”在这把剑面前恐怕也要相形见绌。

这把剑散发着一种特别的魅力，让涂磊一见到它，就萌发出一种奇怪的渴望。他似乎特别地想去试着触摸它。保管柜那看不见的力场阻止了他的手，但是却挡不住涂磊心中不由自主的冲动。他直勾勾地看着那把剑，然后伸出手，开始用力地拍打着保管柜的力场。

“……”

一时间，涂磊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但是他就是无法克制那种异样的冲动。他的拳头不断落到保管柜的力场上，却只是徒劳地留下一圈圈的涟漪。

但是下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却把他吓了一大跳。而正是这一吓，解开了那把剑的“魔咒”。

保管柜的里面凭空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漩涡，随后一支白皙的手臂突然从里面伸了出来，抓住了古剑的剑柄。

涂磊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叫了起来。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则更诡异了，漩涡中出现了另一只手，一把抓住了前面那只手的手腕。

另一声尖叫响了起来，那是从隔壁走廊里的敖灦发出的惊叫。涂磊赶紧跑到隔壁，只见幻玉和敖灦正把手伸进同一个黑色的漩涡里。幻玉冷哼了一声，把手从漩涡里拔了出来。她所拽着的敖灦的手，正紧紧攥着那把青铜剑。

“所以，这就是你藏掖了半天的猫腻吧？”

幻玉露出了胜利者的表情。而敖灦则颓然跌坐到地上。涂磊快步走到她们俩身边，指着出现漩涡的地方问道：“刚才那是什么？我好像在别墅里也见过类似的招数。”

“‘龙王宝库’的‘旅者行囊’功能。可以在任意液体表面制造传送口，按照主人的要求将保管物送达。”幻玉说道：“敖灦你是不是以为我不知道？还想偷偷把它转移？这把剑是怎么回事？”

涂磊再次凝视着古剑，刚才恍惚间的记忆涌上心头，让他产生了巨大的违和感。

“这把剑……似乎有古怪。”

涂磊凭着自己的直觉说了。

“那……那是我父王收藏的法宝！”敖灦还企图狡辩。

“这把剑根本没在你的库藏之中。别说系统目录没有登录过，连收纳记录都没有。你自己抹掉了记录。这剑是哪里来的？”幻玉一边端详着剑一边问道。

“我……我捡回来的还不行吗？”敖灦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和我撒谎是没有用的。”幻玉却毫不相信她的话。她伸出右手，无刷金色的发光丝线在她手中编织成了一面古色古香的铜镜。她让古剑悬浮在半空，用铜镜发出的光照射在古剑上。

“虽然我知道，龙王们都喜欢收集奇珍异宝，但是你的做法有点过头了。我开始怀疑，纹河女尸是不是因你而死。”

“不！我没有杀她！”敖灦从地上跳了起来：“我只是捡了剑！”

“这把剑上有很奇怪的灵力波动……唔，简直是个大杂烩。为什么会这样？而且这剑的‘阴气’很重。”幻玉皱着眉头说道。

“我刚才在凝视它的时候，的确产生了一些……幻觉？就好像它在呼唤我去拥有它一样……”涂磊在一旁说道。

“果然你也有这种感觉吧？这把剑真的很吸引人！”敖灦说道，她的眼睛却一直直勾勾地盯着古剑。

“阴气重的剑是因为杀过很多人，往往令人感到胆寒，而不是吸引人。”幻玉说着，将剑翻了一面。“如果你们俩都感到了它对你们异常的吸引力，那就说明它真的有所古怪。”

“幻玉你也没见过这样的剑吗？”涂磊问。

“从样式上来看，这应该是一把春秋战国晚期到秦时代的剑。它的剑身相比普通的青铜剑来说比较长，有点像秦剑。我试着测定一下它的制造时间。”

铜镜发出红光，开始扫描剑身。幻玉摇了摇头说：“奇怪了，这把剑的年龄超过了2400年。在那个时代，铸剑技术应该还不足以制造出如此长度的青铜剑才对啊。”

“的确，长的青铜剑容易折断。秦后期才做出九十多厘米长的青铜剑。而这把剑如果有2400多年的历史的话……它制造的年份是公元前400多年吧。那时候的剑，普遍只有五六十公分长，但是这一把要长出许多。而且它居然保存地如此完好……竟然一点都没有锈。”涂磊摸着下巴说道。

“那是得益于它精湛的表面处理技术。它的表面有一层铬的化合物涂层，因此才千年不锈。在那时候这还是人外‘先民’们的铸造技术。”幻玉歪着头看了看剑身上的铭文，缓缓念出了这把宝剑的名字。

“久……离。”

“那么，这就应该被叫做久离剑了？”

涂磊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轻触摸了一下宝剑。然而在那一刹那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咚咚……”

仿佛是一声心跳，又好像是一记充满生命力的鼓动，从古剑里传了出来。无法名状的冲击贯透了涂磊的身体， 一些如同跑马灯一样的印象碎片从脑海里掠过。涂磊摇晃了一下身体倒退了一步。

幻象消失了。他用力摇了摇脑袋，差异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幻玉表情严峻地伸手把他挡开，然后让古剑完全笼罩在铜镜的光芒之下。

“它刚刚发出了一个灵力脉冲。意义不明。内容是什么，发向哪里统统不得而知。但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你在接触到它的瞬间损失了许多的灵力。我开始明白它内部那些杂乱无章的灵力是从哪里来的了。”幻玉说道。

“咦？是这样的吗？但是，我好像只是感到了一点点眩晕……还看到了一些……奇怪的影像。”涂磊看着自己的手说道。但是他发现手腕的确在轻微地颤抖着。

“那是因为你对于灵力损失的耐受度已经提高不少了。你能回忆起看到的影像吗？”

涂磊摇了摇头：“太琐碎了。而且一晃而过，根本记不下来。”

“也许是某种共振……”幻玉欲言又止，她的指尖射出了许多细小的绿色发光“丝线”，缠绕着古剑，好像无数的触手，在剑身上不断刺探着什么。

“哇！会动的触手植物，看起来好恶心。”站在一旁的敖灦吐着舌头说道。

“原来这是植物吗？”涂磊惊叹道。

“是一种对灵力非常敏感的植物，我用它做媒介来探测这把剑的秘密……”幻玉一边操作一边解释道：“不过，真是奇怪呀。虽然能感受到它被写入了某种咒术程式，但是似乎与中原旧日管理者的法术体系都不尽相同。是一种我陌生的术式。嗯？”

幻玉突然停下了自己的动作，抬起头向上方看去。她头上的狐耳警觉地竖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吗？”涂磊问。

“有不速之客不请自来了。”幻玉松开那些神奇的植物，握住了折扇。

第二话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