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颠簸，不仅碎石满地，而且如羊肠般狭窄，疾驰的劳斯莱斯幻影在这路上显得格格不入。

这蚕丛鸟道通往大山深处，那里有个小村子，叫做九里。

豪车在村口停下了，引来几个灰头土脸的小孩围观。

车上下来四个人，都是西装革履，前三个正值壮年，戴着清一色的黑墨镜，身材魁梧。

最后一个下车的，双鬓有些白了，五六十岁的样子，深色燕尾服，打着领结。

这一路的颠簸让他有些受不了，脸色难看的很。

穿过小村子，走一小段山路，上个坡，便能远远的瞧见一栋小房子，要是不仔细看还真难发现，这土屋都快要与荒山融为一体了。

那四个人沿着小道到了那土屋前，近看更是破烂的不行，大门敞开着，能看见院子里栓了五六只山羊。

几人走了进去，那几只山羊“咩咩”叫个不停，本来雪白的羊身上沾了些许泥水，燕尾服瞧见这脏乱直感到恶心，赶忙转头掏出块干净手帕捂住了鼻子。

燕尾服敲了敲里屋的门，没人应，刚要推门，门却开了。

门后站着一个小伙子，个子不低，却也不高，小麦色皮肤，鼻骨高挺，五官分明，剑眉之下的眸子带着些许深邃，虽然穿的土里土气。

发黄的背心，蓝色大裤衩，一双人字拖，但是显得却挺精神。

“你们……找谁？”这小伙子见门外四套西装，皮鞋锃亮，有些不知所措。

“孙医生在吗？”燕尾服问到。

那小伙子一愣，转头朝着里屋，“师父？有人找！”

屋里没动静，那小伙子一转头，刚要开口，却只听到“咳咳”两声。

“进来说话吧，各位。”

那年轻人退回房内，门外四人便进了屋子。

屋内光线昏暗，也很狭窄，两个大汉见拥挤便退了出去。

只见屋内，一个老头穿着旧军装，躺在一把破烂的摇椅之上，抽着卷烟，屋子本就不大，通风又差，烟雾缭绕的把那几个人呛得不行。

那老头没有掐了烟头的意思，也不正眼去看那几人。

“孙先生，我们希望你能跟我们去市里一趟，我家老爷患了重病。”燕尾服恭敬地对那老头说到。

那老头猛吸一口，又吐了两圈烟，过了一会，才不急不慢地问到，“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那燕尾服更加恭敬，“我家老爷姓祁。”

那老头忽地愣了一下，随即吸了一口烟，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是祁远山的儿子吧？他又怎么了？”那老头问到。

“我们老爷昏迷三天未醒，所有医生都束手无策，所以想请您出山。”燕尾服说罢深鞠一躬。

那老孙头也不说话，抽罢最后一口烟，恋恋不舍地将烟头掐灭。

“我就是个养羊的怪老头，那些洋医生都治不好，我又有什么办法？”

“您别谦虚，我们都知道您年轻时候是名气响彻全国的神医，没有治不好的病。”那燕尾服开始奉承。

听完这句话，那老孙头忽地笑了起来，“没有治不好的病？那你家老爷的老娘是怎么死的？”

那燕尾服噎了一句，老孙头再道，“我已经立过誓言，这辈子不再行医，否则就让我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一字一顿，那老孙头有些激动，额头冒起青筋。

燕尾服不敢说话，左右为难。

“不过”，老孙头语气缓和了一些，话锋一转，用烟头指了指从刚才起就一直蹲在角落的那个年轻人。

“这小子跟我学过两天，你们要是放心，让他随你们去瞧瞧？”

那燕尾服面露难色，这毛头小子灰头土脸的，和村口那些搓泥丸的小孩有什么区别？

但是转念一想，从刚才进门时就听到他叫老孙头“师父”，难道这小子真的继承了他的衣钵？

燕尾服左右思量，这老孙头看架势是不准备动弹了，与其白跑一趟，不如谋个生机，或许还有一丝机会。

那一直蹲着的小伙子站起身来，有些呆呆的看着正在打量自己的燕尾服，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伙子，你愿意跟我去市里吗？”燕尾服抛出邀请。

那小伙子没回话，看了眼老孙头。

老孙头摆了摆手，那小伙子露出了难以遮掩的喜色，朝着燕尾服点了点头。

燕尾服一看，也是松了口气，“那就请赶快跟我们走吧，老爷的病耽误不得。”

“可我还没做饭，还没放羊，还没……”那小伙子显然有些为难。

“你过来！”老孙头招呼这小伙子。

那小伙子走到他跟前，俯下身子，老孙头贴近他的耳边，低声对他说了不多一会。

“都记住了吗？”老孙头厉声道。

小伙子点了点头，脸上却带着一丝不愿。

那小伙子站起身，“我们走吧。”

屋里只留下老孙头一人，小伙子跟着燕尾服出了院子，不舍地看了几眼院里拴着的山羊，他从来没觉得那几只山羊长得居然那么肥，心里更是感到一阵不舍。

村子不大，几十口人，听闻村里来了了不得的人物，都出来观望，却见到那小伙子跟在几套笔挺西装的后面，眼里都满是惊讶。

“这傻小子是发迹了？摊上了什么好事？”

“早就听说那孙老疯子年轻时候在外闯荡，难道是犯了什么事要这傻小子去顶？”

“一个傻小子能干啥，怕是被老疯子给卖了！”

……

众人议论纷纷，那小伙全当没听到，低着头，不敢回头去看自己生活了20年的土房子。

自己在这生活了20年，从记事起就在放羊，一年里也就是过年的时候跟着老孙头去镇上的集市赶个集，除此之外再没去过更远的地方。

他当然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他从家里那台黑白电视里看到的现代都市是多么壮观，那里的房子，那里的人，常常令他羡慕不已。

师父刚才低头耳语，要自己在外面好好闯荡，等干出一番事业再回来孝敬他，若是一事无成，就永远不许回来了！

他突然有些害怕，师父已经老了，虽然身体没什么毛病，但万一自己闯不出事业，岂不是……

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出人头地！

他从没坐过这么好的车，甚至从没见过这么好的车，车内满是浓郁的香味，让他有些不适应。

“晚香玉、紫罗兰……”他低声嘟囔着，他哪知道这是多么名贵的香氛，只不过嗅出了其中各种药材的味道。

燕尾服没听清他嘟囔什么，他开始怀疑这小子精神是不是有点问题。

劳斯莱斯急速驶过山路，九里村在后视镜里变得越来越小，直到看不见。

上了柏油马路，车子才平稳一些，小伙胃里已经是翻江倒海。

“年轻人，你叫什么啊？”燕尾服坐他旁边，开口问到。

“唔”，小伙强忍不适，“卫羽。”

“哦，那你和孙医生是什么关系啊？”

“我从小就和他一起住，我也不知道我爹我娘是谁？”

小伙是个孤儿。

“那你学过什么医术啊？”燕尾服问到要紧地方，偷偷瞟了一眼小伙。

“嗯，会使点针，抓过草药，还有一些土方……”小伙想了想。

“那你治过什么疑难杂症呢？”

“疑难杂症谈不上，我养的羊拉肚子、得痢疾都是我搞定的。”小伙子露出一丝自豪。

燕尾服愣住了，他看这小伙子认真的样子不像开玩笑，“你……你没治过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