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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楼》第9章 成为楼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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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乔一愣,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个,这种询问的态度是莫大的恩赐。

变成自由身?这是死士想也不敢想的。她立即跪拜下去,道:“小的不敢妄言,但凭公子决定。”

谢微尘叹口气拉起她,道:“让你选便选吧。”

从来没人给过她选择的权利,她一直按着上面的命令和规则行事。忽然间让她做一个这么大的决定,她只有不知所措的茫然。

她呆呆看着他沾着脏污的月白衣摆,道:“去春雨楼。”

他略挑了挑眉,问道:“为什么?你也见到了,楼奴比在这更难存活。”

她平静地抬头看了看上面的天,“小的在这已经待腻了,外面的世界什么都不懂,也不感兴趣。至于楼奴之难,不妨一试,死了也便死了。”

谢微尘不禁扬唇笑道:“这话说得有几分大气,好吧。”

他也抬头仰望崖上的天空,天光照亮那张温淡柔和的脸,比之前要生动许多。

那时朱乔只失神于他的笑容,却没注意到他笑意下的无奈与担忧。

她随谢微尘踏入春雨楼的那天,金陵下着霏霏微雨。高大宏伟的楼宇在薄暮烟雨中伫立,遮去西边落日。

华贵的白色马车停在楼前,一个绿衣侍女在门口等候,扶着谢微尘下车。她虽穿着侍女的衣裳,却不行礼,举止随意得像半个主子。

朱乔和其他死士一路飞檐走壁而来,像影子般无声在马车后涌现。

“这是新来的楼奴,带他们安置去吧。”谢微尘吩咐道。

“是,”侍女打量了一眼带回来的楼奴,声音清脆明亮如银铃,盈盈笑道:“随我来吧。”

朱乔始终目不旁视低头看着她的青绿绣花履,翠绿的马面裙如水纹漾开,步步生莲。

只听她边走边说道:“我叫玲珑,是公子的随侍。楼奴就住在这院子里,你们死士应该更习惯睡在外面吧?睡哪都行,这里没什么规矩,也不必再戴那种丑八怪的面具,只是无令不可随意走动。”

“是。”新来的楼奴跪地恭送她离开,朱乔才抬起头。

她先看了看天,四面高墙围住的一方天空,比在洞底看着更近,又好像更高远了。再平视院里,一间间简陋矮小的屋子拥挤罗布着,像一个个寒碜羞涩的丑姑娘。

死士确实不挑,至少她不挑。拣了棵大梨树跳上去,躺在树枝上看天。

底下传来打斗声,她低眼一扫,原来斗争已经开始了,有老楼奴想摆个下马威试探教训新楼奴。

老楼奴虽和他们一样是从悬月楼出来的,却在春雨楼里学了新的武功。朱乔一手枕到脑后,侧身观摩起他们的身法来。

悬月楼集有天下各个门派的武学秘籍,只要有足够强的实力便可一窥究竟。朱乔即使没能全部翻阅,却也得了个大概。

天下武功万变不离其宗,追求讲究的皆是无快不破。但无论是怎样的心法招式,都有自己的弱点。

可这春雨楼传授的秘法却是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掌法至柔至慢,和太极拳又大相径庭。瞬息万变,飘忽无常,适用于任何武器。

看似柔和如轻风细雨,实则潜藏着阴毒杀机。一个新楼奴不慎,霎时被断了腕上经脉,命绝当场。

朱乔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门道来,入神地坐了起来,不禁庆幸自己没掺和进这场生死角逐。

若是自己对敌,根本无法找出破解之法。

不知这样玄妙精绝的武功出自何门何派,真是令她大开眼界,望而生畏。

她表面谦恭驯良,不显山露水,实际颇为自得,自认悬月楼无人能出己左右,未曾将宋天霖以及外面的大千世界放在眼里。

可此番初出茅庐,才知道何为天外有天。

她第一次开始深思这四楼背后究竟是怎样的人在操控,自己又该如何在这里生存下来。

剩下的新楼奴反应过来对方深藏不露,不再以卵击石,俱都俯首称臣,她也下去跪拜。

老楼奴占着所有房间,把他们轰到了外面。想来这群老人从前也是这么过来的,不知道这样因果循环有何意义。

她想起玲珑说的那句“这里没什么规矩”。悬月楼也没有规矩,没有规矩便代表着,无论是非对错,无论阴谋阳谋,只以成败定生死,残酷而简明。

接着去汤池沐浴,朱乔被偌大的温暖汤池给吓到了。

死士都是从养着鼍龙的死人潭里取水擦洗的,何曾见过这样无边无际的汤池,对她来说称得上是海洋了,热气蒸腾如同仙境。一下水见层层污垢晕开,她才意识到自己多脏,第一次有了点女孩子的羞涩。

想到自己这样和谢微尘接触,更是羞愧难当。她像跟自己打架一样拿着胰子往死里搓,一直到露出起了血丝的皮肤才罢休。

又发现自己这副身子伤痕累累,瘦骨嶙峋,还不如用污泥掩盖起来好看。

看管汤池的婢女总是十分嫌弃鄙夷他们,每次新进楼奴来洗澡,总会把汤池变成一潭黑水。

春雨楼位于五湖街口,绵延占了半条街,一直到秦淮河畔。不仅有汤池,藏书阁,还有专供楼奴训练的暗房,和悬月楼的洞窟大同小异。

乍一丢了脸上的面具,行走在青天白日之下,朱乔十分不习惯。

她心里惦记着老楼奴的身法,便寻了个小竹林,揣摩着白日里记下的招式。

朱乔自认悟性不错,经过多年积累,一般的功夫看别人打一遍或者看看武谱就能无师自通。可这春雨楼的武功竟让她毫无头绪,招式似乎没有逻辑可言,完全记不住。

一转头,忽然发现身后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个人,自己竟没发现。

她连忙跪下,恭敬喊道:“前辈。”

来者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女子,一身乳黄衫子简素婉约,头上几缕白发藏不住,容色柔美却透着一股阴沉的威严,让人不敢说话。

她看到朱乔未戴面具的脸,厌恶地瞥过头去不看她,冷冷道:“看来你已经很久没练我教你的内功了。”

“晚辈资质驽钝,有负前辈良苦用心……”

话音未落,她听女子一阵咳嗽,气息虚弱,不禁关切问道:“前辈受伤了吗?”

她抚胸,目露凶光,沉声道:“奸人害我。”

朱乔有些意外,她以为前辈武功之高已臻化境,没想到还有人能伤得了她,那人武功又该多高呢?

“可有晚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那女子眼波流转,道:“你见过春雨楼那个公子了?”

朱乔一愣,点头,心中预感不妙。

女子目光一沉,狠绝道:“替我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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