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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极》518.第四百零八章 急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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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就是喝多了酒的人,路上再一晃,酒意又多了几分。人家吃醉酒要么闹一场,要么倒头就睡,偏蒋存孝是两头不沾不靠,他就爱胡思乱想,一会想阿爹从前多疼他,连着蒋存智都要靠后,如今他倒要给蒋存智让路了。一会儿又想起来亡母赵氏来,要是她还活着,岑氏即死,依着阿姨与阿爹的情分,不是没再进一步的机会的。便是不能再进一步,还能替他在阿爹面前说话。又想,他们兄弟几个都有了儿女,独他,膝下空虚,都是赵氏这妇人不贤良!

祁王府和泰王府毗邻而居,蒋存孝没想多久已回到自家泰王府,正翻身下马,头一抬,隐隐绰绰看见不远处孤零零跪着个太监,而十五六岁模样,身量儿纤细,脸庞又清秀,十分的眼熟,仔细想一想,倒是想了起来,这不是他指与尤氏的太监小如意吗?

虽然王府里有太监,可那是服侍王爷的,王妃侧妃要用自然也能用,可侍妾却是用不得,偏偏有些事,丫鬟们做起来不便,譬如能走动的地方,太监就比丫鬟大上许多。蒋存孝把小如意指给尤氏,就是防备着赵氏忽然发作为难尤氏,小如意能出来报个信。所以看见是他,酒意顿时去了几分,手一点,指向小如意:“甚事?”

小如意正心焦又不敢贸然向前,见泰王指向他,立时手足并用地爬上前,又用头叩地:“王爷,王爷,您救救夫人罢。”

一个救字,叫蒋存孝酒意全消,以为赵氏将尤氏如何了,脚跟一转,立时要往正房去,不想小如意拖住了他的袍角,抖抖筛筛地把尤氏在自家房里的事说了。

要是平常,一个在主人房前服侍的太监说话颠三倒四,说一半留一半的,不说拖出去打死,受罚是一定的,可蒋存孝对尤氏还真有几分真心,当下站住脚,一脚踢向小如意:“还不带路!”

小如意爬起来,屈身在前带路,一面将事情原委说了。却是蒋存孝走开没一会儿,尤氏就觉得身上不好,人晕得站不住脚,胸口也闷得透不出气,好险没晕过去,便使小如意去回王妃,想请个御医来瞧瞧。连着正房的门都没摸着就叫人打发回来了,更不要说赵氏的的面了。

要尤氏是侧妃或许还能强一下,打着泰王的名头去请御医,御医们瞧着蒋存孝的面子不会不来,偏尤氏虽称夫人,实际不过是个侍妾,别说请御医了,她的人没蒋存孝与赵氏的允许,连着门也出不去。小如意在赵氏这里吃了闭门羹,只得来寻蒋存孝,偏蒋存孝出去了,小如意只能先回去,不想不过这片刻,尤氏已是面如金纸地躺在床上,小如意这才慌了手脚,晓得再寻赵氏也无用,预备去来寻管事商议,恰见中门大开,正是蒋存孝回来了,这一下正是喜从天降。

小如意要不是十分伶俐会看脸色,蒋存孝也不能把人给了尤氏使,好防备他不在时尤氏吃亏。也就是这点会奉承人要命,小如意即深知蒋存孝同赵氏两个连维持面子情也勉强,他自己又是打了标签的尤氏的人,注定不能在赵氏跟前讨好,倒不如站定了尤氏,也能在蒋存孝面前讨好。

所以蒋存孝一问,他虽不敢无中生有的编排赵氏,却不妨碍他添油加醋地把尤氏的病情夸大了几分,又将赵氏房前的内侍丫鬟说得恶形恶状些。

要晓得尤氏小产那次,不管赵氏是有意还是无意,在蒋存孝这里就是赵氏故意为难所致,所以在他看来,赵氏是仗着她有王妃身份庇佑,轻易动不得她,所以故技重施,可以说冲冲大怒,恨不得立时去找赵氏算账,才将将抬起叫,就叫小如意抱着腿拦住了。

小如意心中颇觉得泰王有些拎不清,便是王妃故意为难夫人,可不是应该先将御医召来吗?去寻王妃计较,尤夫人的病就能好了?只这样的话,他再不敢说出口,还得佯装个忠心可怜样将尤氏是怎么不忍打扰蒋存孝,又怎么害怕的话又说了一遍,这才打动了蒋存孝,先拿自家名帖去召御医。

御医署见是泰王名帖,听说是泰王身边要紧的夫人病了,不敢拖延,将专精妇科的图御医使了过来,这位图御医年可四十余,还不上五十。从来郎中大夫要做到名医一半是凭天赋,一半就是经验累积了,年轻些的大夫因为见的病人少,经验不够,便就是背了一肚子的药方秘方在内也做不到随机应变。而年纪老迈之后,经验倒是足够了,可望闻问切,眼不明耳不灵也有妨碍,是以教授学生最好,而图御医这岁数,经验已足,人精神还在,也依旧耳聪目明,正是好年纪。

图御医倒是一些脾气没有,点他去便去,拎着药箱到了泰王府,先见泰王问安,再进内室,还没抬头就觉满室光辉灿烂,知道这位虽然是侍妾,可看布置是极得看重的,不由心下警惕,将头低得更深下,还请了个安。

亲王侍妾并没有品级,可图御医好歹也是从六品下的官身,他行礼尤氏哪里敢受,正要闪避,就听蒋存孝说:“你好好呆着,叫图御医诊脉要紧。”便不敢动,将一只玉腕伸出帐子,就有丫鬟上前,将一方素帕盖在尤氏腕上。图御医诊了,又请另一只手,一样号了脉,便起身退出。

到了外间,蒋存孝便问如何,图御医先吊了一串书袋,到蒋存孝听得有些不耐烦了,方才说了句人话,说是尤夫人脉如数珠,似是滑脉,只是日子极浅,不能定准,得过些日子再看。又说里头那位夫人从前小产后没有调理好,所以损耗极大,底子虚,今日不过虚惊,要再受些磨折惊吓,轻则小产,重则母子皆亡一尸两命,所以到她生产顶好一句闲话不听,才能保得母子太平。

图御医说完,留了张温补的药方,转身告退。蒋存孝也不出声,仿佛没听见一般,只盯着药方看,过得一会放起身,先来见尤氏,自是好好安慰一番,又夸小如意会得当差,还与尤氏许诺,只消她这一胎平安生下,便替她讨个侧妃的封号。

尤氏哪里看得上个侧妃,可在蒋存孝面前还得做出一副欢欢喜喜的样子来谢过蒋存孝,又当着蒋存孝的面夸了小如意会当差。蒋存孝正是欢喜的时候,就要赏小如意。

不想小如意谢了赏,又小心请蒋存孝留个话下来,以预备日后万一要请御医而蒋存孝不在,方便些。这句话虽然没点赵氏的名,可里头的意思再清楚没有,蒋存孝的脸色变了两变,转头温声与尤氏道:“你好好休息,我去去就来。”说了抬脚就走。

要说赵氏这一回也实在是冤枉了,她虽然不喜尤氏,可也不会故意留这样的把柄给尤氏,实在是蒋存孝前头才和赵氏有了争执,尤氏后脚就说要请御医,分明是在示威,所以才不肯替她传话。

蒋存孝来寻赵氏理论,赵氏自然要为自家辩解,可蒋存孝哪里耐烦听这些,一心认定是赵氏有意刁难尤氏,不是她有意思,她的丫鬟们哪个敢这样自作主张,夫妇两个又是一场吵,夫妻两个不好动手,房里的东西却是砸了不少,几乎是彻底反目,蒋存孝负气离开,赵氏无处可去,只得坐在房内垂泪,到了这时才晓得后悔,后悔当年没趁着尤氏小产,彻底要了她的命。

泰王府里的这一场妻妾官司,因蒋存孝自己都没有隐瞒的意思,是以即便是在蒋璋登基大典前也皇亲勋贵之间传扬开,连着蒋璋都知道了。

到这时,蒋璋又怀念起岑氏来,当年岑氏在时,他何曾为家里的事烦心过,样样件件都妥妥帖帖,几个子女,没有一个受过委屈,而无论赵氏还是郑氏也都相处和睦。赵氏也是名门贵女出身,从前看着也是端庄稳重的,竟是这样嫉妒刻薄,不免太叫人失望,而尤氏,也是不知道体统规矩,

蒋璋从前顶心爱蒋存孝这儿子,一面是看在蒋存孝之母赵氏份上,一面也是觉得蒋存孝像他,到他自立为王之后立蒋存智为世子,心下还觉得有些亏欠他,可现在听说蒋存孝连赵氏尤氏两个都压不服,不由失望,因向小岑氏道:“内宅尚且不平,何以治天下!”倒是庆幸起没动念立他做太子,不然叫他怎么放心。

奇怪的是,蒋璋这话竟是私下流传了出去,又因他是在小岑氏宫里说的话,在有心人心中,未免就有是小岑氏进了谗言的猜测,毕竟小岑氏是元后的族妹,蒋存智等人还得唤她一声姨母,要以日后计,必是蒋存智做太子与她最有利。

这有心人不独蒋存孝蒋存礼,就连蒋苓也一样听说了。

与他人不同,蒋苓倒是不以为小岑氏在里头说了什么话,蒋璋立蒋存智为太子是早有的打算,哪里用小岑氏置喙的余地。且说话的地方是小岑氏宫中,话传出来,对小岑氏有甚好处?叫蒋存智感激她,还是叫蒋存孝他们恼她?分明是有人在里头捣鬼。可这捣鬼的又是谁,想从中得到什么好处?亦或是,便是没有好处也不要紧,只要搅浑了水就好。

难道是前头梁朝的余孽?蒋苓不由扼腕,惋惜自己身在宫外,对宫中情形了解得不甚清楚。

石秀晓得蒋苓心思,开解她,说是梁朝后期更迭频繁,先是废帝弑父之后唯恐有内侍宫人为天兴帝报仇,先将宫禁清理了一遍,而后废帝被夺位,宫中又是一番清洗,及至高畅登基,他秉性多疑,哪里能容身边有梁朝的人,更是清理得干净,几乎彻底换了一回,所以甚个心怀梁朝的旧人,不存在的。

蒋苓却是不能同意,只说了“初一如何?”

石秀一愣,在他看来,初一不过是特例,虽然人人都赞美忠臣死士,可轮到自家头上,几乎可以说万里无一,哪里来第二个初一!可看蒋苓神色,不赞同的话便不好说,便转了口风,因问蒋苓参加大典的礼服可送来没。试了之后怎么样,穿给他看看。这也是蒋璋虽然立朝,连着国号年号都定了,登基大典却在立朝半年之后,实在是里头事务繁多,譬如大典的流程,譬如皇帝的衮衣冠冕,譬如主亲王的礼服,诸亲王诸王妃诸公主的礼服,样样都要准备,尤其蒋璋的龙袍,制造局日夜开工一日也织不了几寸。是以,蒋苓的礼服也是前日来由礼部送来,这已是蒋苓自家得蒋璋青眼,石秀也功劳卓著的缘故,蒋茉的礼服,还在机子上没下来呢。

蒋苓听了就笑:“不过是照着前朝公主的礼服,略做更改,哪有什么稀奇可瞧。”话虽如此讲,到底还是命人将礼服送上来,正要进去更换,就听门外盛氏惊惶的声音在外响起,道是:“公主!侯爷!世子他晕过去了。”

蒋苓正抬脚,听见这生,脚下就失了分寸,一脚踩在裙边上,整个人向下跌,要不是两边丫鬟扶得快,已跌实在地上。石秀也顾不得搀扶蒋苓抢到门前,双手一分把门拉开,就看盛氏发蓬钗乱地站在门前,整个人似水里捞起来一般,湿得透了。

“拿公主帖子去请御医”石秀一把拨开盛氏往院走,一面走一面问,“怎么晕的?吃了甚?!”

盛氏急忙忙赶上,一边抖抖筛筛地答:“早起还是好好的,只早膳用得少,可看着精神还好,可不到辰时就有些发热。”

“即是发热,如何不来回我!要你有甚用!”蒋苓也赶了上来,脸色竟已有些狰狞,盛氏张了张口,眼泪扑簌簌的落下,竟是辩解不得,只得咬牙跟在蒋苓与石秀夫妇身后。

松院早在福郎昏倒后乱做了一团,个个魂不守舍,里头可是公主与益阳候的嫡子,若是他有甚事,跟前服侍的人一个都别想活,围着福郎转的围着福郎转,进不了内室门的就在园子里转,全没个方寸,还是看到石秀与蒋苓两个到了,才安静下来。

蒋苓和石秀两个进了卧房,看着福郎小小的身子躺在床上,小脸红彤彤的,嘴角微微翘着,倒像是在梦里笑一样,蒋苓只看得一眼,整个人便软了下去,石秀扶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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