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战争开始九年后，前线传来悲报....”

迷蒙细雨中，神父沉痛的声音在这座庞大的家族墓地内回荡：

“帝国历19112年四月十二日，奥兰普·鸢尾·飞羽将军在敌人的阴谋算计和卑劣偷袭之下不幸丧命。在这个悲伤的日子里，我们永远失去了一位伟大的女士。”

丧命....

在人群的最前方，年轻的精灵游侠格雷斯卡尔·鸢尾沉重地叹了口气。他压抑着汹涌的感情，沉声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母亲很强，她是莫诺黎司最优秀的游侠之一，又有要塞的庇护。她怎么会——死？”

他早在两天前就知道了养母丧生的消息，但是直到今天他依然不知道具体的细节，也仍旧没能接受这个事实。

“那些人类....他们没有进攻要塞，反而专门派出盗贼翻山越岭袭击族人的村落....他们....他们....”

神父的声音再次响起：

“在过去的两千九百二十一年里，奥兰普女士在各个方面都做得完美。”

“作为军人，自奥兰普女士接任将军一职以来，人类的军队再也没有踏入过帝国领土一步，且在此期间，她击退了人类的数百次进攻，粉碎了他们丑陋野心的同时，将六位人类将军永远地留在了帝国境内。”

站在格雷斯身边，柯婕莉亚的脸上满是痛苦：“他们....就在要塞下面，当着我们的面虐杀我们的族人，在白天奸**孩，还把尸体抛弃在荒野，无止境焚毁我们的森林....”

格雷斯的眼皮一抽。

“于是妈妈带着一些士兵离开了要塞，去猎杀那些人类。结果....中了陷阱。我们等了二十二天，但妈妈再也没有回来。”

深呼吸过后，柯婕莉亚勉强让自己恢复了平静：“后来，我派出去的游侠在马纳峡谷的溪流旁找到了破碎的阳雀。这是父亲送给母亲的武器，母亲从来不让阳雀离身的，更别提损坏了。”

死去的人是柯婕莉亚的母亲，她比谁都要伤心，但却不能够表现出来，至少不能表现出全部。因为上一任飞羽将军死了，死前已经指定她成为家族的下一任继承人。

如今妈妈不在了，这个小小家里就只剩下两个话事人。飞羽家族的长姐柯婕莉亚以及奥兰普的养子，鸢尾家族的格雷斯卡尔。

柯婕莉亚必须担起身为长姐的责任。除了她名义上的弟弟格雷斯卡尔已经独立以外，这个家庭还有两个小女孩，去年刚刚成年的赫尔艾斯和至今仍未成年的芙蕾雅需要她来照顾。

所以她必须坚强起来才行，格雷斯也是。如果连他们两个都在哭泣，谁来安慰他们的妹妹呢？

“作为战士，奥兰普女士保护了数以万计的族人，并为莫诺黎司培养出了超过三十位强大的游侠，其中包括威名赫赫的格雷斯卡尔·鸢尾将军，雷瑟姆·暮晨将军以及柯婕莉亚·鸢尾将军。”

格雷斯卡尔捏了捏自己的左臂，然后忽然低声道：“嗨，柯婕莉亚。”

少女转过头来：“恩？”

柯婕莉亚眼中流转的悲伤和痛苦让格雷斯感同身受，可格雷斯不想让自己再沉湎在这种情绪中，于是很不自然地撇开了头：

“之前的事情——我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

“我还以为我至少有机会可以道歉的....可我却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我真的没想到，我们会在这种情况下再见面。”

“该死。”格雷斯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变调：“我不想哭，这样的行为太软弱了。但是这样的事情真的超出了我的承受能力....该死....该死。”

神父没有介意格雷斯和柯婕莉亚的交流，实际上，他很乐意看到这样的情况，因为这意味着这两个孩子还没有被悲伤打倒。反而是一言不发的赫尔艾斯让他感觉有些担心：

“作为母亲，奥兰普女士也毫不失职。哪怕是在最忙碌的时候他也不忘给予自己的孩子无微不至的关怀，从未将一丝伤痛和血腥带回家。在她的竭力培养下，她的孩子已经成为了帝国的栋梁。”

柯婕莉亚沉默着，一只手替她和格雷斯打着伞，另一只手轻轻地在格雷斯背后拍打了两下。随后滑落，紧紧地抓住了格雷斯的手掌。

“没关系的，格雷斯，没关系。”柯婕莉亚温柔地低声说：“无论是我还是妈妈，都一直没有怪过你。”

格雷斯终于忍耐不住，他用空余的手捂着脸，开始压抑地抽泣。

“在她的一生中，奥兰普女士做到了一个女人可以做到的一切。她的光辉如此耀眼，哪怕身后也如此璀璨。她的一生匆忙又疲累，还为我们树立了伟大的榜样。”

“她教会我们坚毅，尽职，耐心和慈爱，我们却无以为报，只能将感激之情深埋心底。”

神父低下头，把手里的圣典压在胸前，虔诚地祈祷：“愿奥兰普女士能在罗塞塔的国里与她的丈夫相遇。”

众人跟随着低声祈祷后，葬礼的第一阶段就算是结束了。按照精灵的习俗，接下来要轮到乐团了，由乐团来演奏死者生前最爱的歌，如果死者还是莫诺黎司的英雄的话，还会为其演奏军乐。

最后是用于追悼的，舒缓而哀伤的音乐。

在音乐声中，格雷斯一次又一次深呼吸，最后成功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神父走到了飞羽家族的三个女孩面前，向她们庄重地行了一个精灵之间最高等级的礼仪，声音轻缓地安慰：

“英雄的孩子们，请勿过度悲伤。当思念之情涌上心头时，只需谨记，你们的母亲已化作天上的星辰，在罗塞塔的国度中得到了新生，永与你们同在。”

这都是骗人的，死人不会得到新生，这只是为了安慰活人才想出来的借口罢了。

但听到这句话，柯婕莉亚哀伤的神色里终于带上了几丝欣慰。

和格雷斯不同，柯婕莉亚本人是坚定的女神信徒，甚至还是女神的祭司。

不去理会神父，看着乐队的演奏已经结束，人群中已经开始有人离场，格雷斯挣脱了柯婕莉亚的手，在女孩惊讶的目光中站到了雨幕里：

“先生们，女士们，请留步。”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完全听不出有哭泣过的痕迹：“我有一个重要的仪式，需要诸位作为见证。请稍等。”

说完，他也不管宾客们的反应，径直转过身，顶着雨往飞羽家族庄园的方向走去。

宾客们用探询的眼光看向作为飞羽家族族长的柯婕莉亚，柯婕莉亚点了点头，轻轻地说：“麻烦诸位了，请稍等一下。接下来的事情真的很重要。”

她不知道格雷斯打算做什么，但她了解格雷斯。既然格雷斯说这个仪式很重要，那么它就真的是很重要。

有的人就此收回了视线，但也还有一部分人把视线转向了埃尔维斯王子，这是晨星女王的独子，未来帝国的继承人，也是这里身份最高的人。

“等一下吧。”埃尔维斯王子也点了点头。

经过将近四十分钟的等待之后，人们终于听见了通往飞羽庄园的小巷上传来的铃铛的声音。

叮铃，叮铃。

柯婕莉亚一把捂住了嘴，泪水又一次迅速模糊了她的双眼。

“我的养母，奥兰普·鸢尾·飞羽女士，她和柯婕莉亚女士一致认为我有一副在精灵中少见的男低音。”格雷斯还没有出现，但他的声音已经回荡在墓地上空：“因此她们一直希望我做一个音乐家。”

“但我却不想这样，我的亲生父母死在人类手中，我想成为一名游侠，我要为他们报仇。那是我来到这个家以后第一次和母亲还有柯婕莉亚吵架。”

“我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但后来，母亲还是原谅我了。她亲自训练了我。我用九年学会了一位游侠应该会的所有技巧，打破了一个游侠可以打破的所有记录。”

“在不知不觉中，我成为了莫诺黎司最强的游侠之一。”

格雷斯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后来我走上了战场，在头两年的时间里，我大放异彩，只是好景不长。”

“在我走上战场的第三年，我的左臂受到了伤害，从此以后它会不定期地发痛，我再也无法稳定地拉弓了。”

人们静静地听着，他们把视线投射到格雷斯的身上，眼中露出一片恍然。

格雷斯已经换下了平常的服饰，他穿上了衬衣和马甲，又批了一件厚风衣。他在胸前斜系了一条皮带，上面插满了小巧的飞刀，又在腹前系了另一条皮带，皮带上的小口袋里装着一个个奇怪的金属圆柱。

他的身侧系了一把剑，剑柄上用红色的棉绳栓了一个铃铛，响声就是从那个铃铛上发出来的。格雷斯身后还背了一根华丽的棍子，黑色的底漆，上面布满金色的花纹，看起来差不多有一百三十公分长。

“我受伤后，我的母亲和柯婕莉亚女士坚决认为我应该离开战场，但我仍旧不同意，我们之间因此爆发了第二次争吵。在第二次争吵之后，我还是被迫离开了前线，但此后的七年间也再没有与我的养母和柯婕莉亚女士见面。”

“我很后悔，真的很后悔，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还以为我和其他闹别扭的孩子一样还有很多时间可以补救。”

“我都已经决定了。再过三年，如果母亲还是不愿意让我上战场，我就按照她的意愿去做个音乐家。我已经成年了，我不能一直赖在家里，什么都不干。这七年来，我写下了无数作品，只是还没有来得及让母亲过目，她就已经离世。”

在路过柯婕莉亚身边的时候，格雷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女孩，她眼里的悲伤已经尽数褪去，转变为了更加剧烈的痛苦，以及深深的哀求。

格雷斯收回了视线，低着头，走到乐团的领袖身边，将捂在风衣下的一叠纸交给了对方：“发一下，帮我演奏这个。”

他认识这个指挥家，他们之间很熟悉，因为这个乐团是军乐团，格雷斯曾经的战友。领袖没有接过那叠纸，而是看向了柯婕莉亚。

她看见柯婕莉亚闭着眼睛点了点头，叹息一声之后接过了那叠纸，开始按照格雷斯的话分发。

舒缓的小提琴前奏响起，格雷斯背对着众人，站在养母的棺前，唱出了第一句：

在我童年的梦中，我过着国王般的生活。

人生....必将有得有失。

泪水再次无声滑落。一曲终了，周围的人们为飞羽家族养子的才华惊讶，想要鼓掌却发现不合时宜，只好将激荡的心绪压下。

可对于了解格雷斯卡尔·鸢尾的飞羽家族三姐妹，以及格雷斯曾经的同窗，铁日羽幕的游侠们来说，这首歌无疑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们都听懂了格雷斯真正要说的话。

我将开辟自己的道路。

对命运的游戏，我欣然接受。

“这是....我最优秀的作品。希望您喜欢，妈妈。”

把手按在木棺上，虽然格雷斯的声音很飘忽，却准确地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实际上，如果不能上战场，格雷斯更想做一个裁缝。他在音乐方面并无才华，只是他的养母希望他成为一位音乐家，所以他才写下这首来自过去家乡的歌谣。

只可惜，他的养母永远也听不到这首歌了。

葬礼已经结束了，人们向木棺行礼表示尊敬，向柯婕莉亚行礼表示哀痛，再向格雷斯行礼，以表示他们心里的赞赏。随后一个个离开了墓园。

格雷斯的手在木棺上抚过，忽然开口：“赫尔艾斯·飞羽女士，以及芙蕾雅·飞羽女士，请留步。”

不仅是赫尔艾斯，她的导师，莫诺黎司的最强的游侠之一，大领主格拉蒂丝·黎明和铁日羽幕的首领雷瑟姆·暮晨在皱了皱眉头之后，也停下了脚步。

格拉蒂丝·黎明是位格外清冷的女士，她时常用兜帽掩盖自己的容貌，游离于人群之外，不发一言，可格雷斯的养母却和她是很好的朋友。

“你想说什么，鸢尾大领主。”格拉蒂丝·黎明冷漠地询问。

格雷斯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这件事不对。”

“我的养母兢兢业业，一生为帝国和族人付出了一切，却最终被埋葬在这里，连尸体都找不到。”

“而那些策划阴谋，挑起战争的人却依然建在，他们生活在华美的宫殿里，享用着温热的美食，肆意挥霍这美好的一切。”

“凭什么那些人还可以拥有这一切，而我的母亲却连生命都保不住？扪心而问，他们究竟为他们的人民做过什么？”

原本已经有些骚乱的人群又重新平静下来，所有人都停下了离开的脚步，看着格雷斯，这个才华横溢的，飞羽家族的养子。

看着格雷斯的背影，埃尔维斯王子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好奇和思索。

“这件事不对，很不对，没有这样的道理，完全讲不通。”

“我要去纠正这件事情。”

格雷斯转过身来，眼睛扫视人群，语调前所未有的冷漠。

“我是格雷斯卡尔·鸢尾，鸢尾大公，飞羽将军之子！以我的血脉和荣誉起誓，我必将完成我的复仇！”

完全不理会格拉蒂丝的感受，格雷斯自顾自地说：“而你，飞羽家族中唯一成年而且没有责任在身的人，赫尔艾斯，你必须和我一起去，为你的母亲复仇，这是你身为飞羽家族次女的义务。”

“你疯了，格雷斯！”格拉蒂丝和柯婕莉亚都还没有做出反应，雷瑟姆就已经怒斥：“你要去找死吗？还要带着你的妹妹！”

“我知道你很难受，导师离世了，我也很伤心。但是你发疯之前能不能替别人考虑一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算你不在乎我，不在乎埃尔维斯陛下，那么柯——”

“砰！”

一声爆鸣响起。

以肉眼完全无法捕捉的速度，格雷斯将他的长铳从背后解下，扣下了扳机。一道白线凭空出现，将格雷斯和雷瑟姆连起来。

雷瑟姆的一缕断发飘落。只要格雷斯的手再偏一点，他的头颅就会被打烂。

雷瑟姆的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随后浑身一颤，他的目光逐渐聚焦在格雷斯手上的奇怪棍子上，那更棍子此时正指着他的头。

“告诉我，我的兄弟。”格雷斯的声音充满了压迫感，语调缓慢而沉重：“你....能不能躲开这一枪？”

愤怒地和格雷斯对视以后，雷瑟姆颓然地摇了摇头。

“我没法再拉弓了，但这不代表我成了一个废物。这七年来，我一刻也没有放松锻炼，呕心沥血制作出这件武器。虽然我永远失去了拉弓的能力，但现在的我比七年前更强了，朋友。”

“如果连你都躲不过我的刺杀，又有谁可以逃脱？”

“既然你认为我在发疯，那我们不妨问问....”格雷斯原本想要看柯婕莉亚，但是他最后硬生生地偏开了视线，头转向了赫尔艾斯：“不必询问了，赫尔艾斯女士会同意的。”

在众人的注视下，赫尔艾斯点了点头。她和她的导师很像，都不喜欢说话。

“我会和格雷斯卡尔·鸢尾领主一起行动，完成飞羽家族的复仇，我以我的血脉和荣誉起誓。”

说完以后，赫尔艾斯朝着她的导师行了一礼，道歉过后，离开了家族墓地，走上了通向飞羽庄园的小路。

柯婕莉亚张了张嘴，但是什么也没说出来。朝夕相处上百年，他们之间彼此都很了解了。女孩神色低落地垂下头，右手用力攥着胸前的吊坠。

“三十分钟，我在羽幕森林的北缘等你三十分钟。时间一到我就会出发。”

赫尔艾斯点了点头，加快了脚步。

格雷斯在原地站立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还是没能提起勇气和柯婕莉亚告别。叹了一口气之后，格雷斯重新背上他的长铳，昂首阔步，走向了羽幕森林。

而另一边，在反复深呼吸之后，雷瑟姆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转过身，对着身边的同伴吩咐了两句什么，又向柯婕莉亚做出一个“加把劲”的动作，然后出声喊住了格雷斯：

“等一下，格雷斯——我和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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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先走。”

行进的途中，格雷斯忽然叹了口气，苦恼地用手敲了敲脑袋。

赫尔艾斯还有些奇怪，但是雷瑟姆朝她使了个眼色，拉了她的一角一把，小声地说：“走了，赫尔艾斯。”

又奇怪地看了格雷斯一眼，赫尔艾斯跟着雷瑟姆一起走开了，走着走着，雷瑟姆忽然开始跑起来，于是赫尔艾斯也迷迷糊糊地跟着他一起跑。

等他们两个都走远了，连背影都看不见了，格雷斯才向森林内喊道：“好了！他们都走了，可以出来了。”

喊完以后，格雷斯又敲了敲脑袋。

背着长弓和箭袋的柯婕莉亚从森林的阴影里现身，不等她说什么，格雷斯就抢先开口：

“恩....听我说，柯婕莉亚，我不能带上你。你和我不一样，我继承了生父的爵位，但是我没有实职，也就是说，我没有责任。但你不同，你有一支军队需要带领。”

“先是我的舅舅，上上任的鸢尾将军；然后是我的生母，上一任鸢尾将军；最后是我们的妈妈，上一任的飞羽将军。这短短的一百年里已经有三位游侠将军丧生了。而现在终于轮到你来接任这个位置，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但我不能阻止你，因为这就是你要承担的责任。”

“你们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莫诺黎司也已经再承受不起任何一个将军的损失。我的舅舅，我的生母和养母也都意识到了自己的危险处境，他们尝试用传统的手段保护自己。但一个又一个悲剧已经证明了祖辈的方法无效，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再次发生，我必须另寻出路。”

“在我年幼的时候，我无能为力，但现在情况不同了。为什么人类胆敢一次又一次地刺杀我们身居高位的族人？这个问题我已经思考过了，因为他们知道我们没有报复的能力，我们天性爱好和平，荣誉已经刻进了我们族人的骨子里，我们也会报复，但对象是敌人的军队，而不是下达刺杀命令的人。”

“这样的做法行不通，因为那些人类根本不在乎那些身份卑贱的同胞的死活，他们只会嘲笑我们的软弱，然后变本加厉。我们必须要报复那些真正应该被报复的人，让他们知道，做错事情就要付出代价，血债必须血偿，这样你才能更加安全，至少摆脱目前这种随时可能丧命的情况。”

“我不希望有一天我看见赫尔艾斯哭着回来和我说，她的姐姐也死了。”

“人类很软弱，我会让他们害怕的，我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做到最好。这不仅仅是为了复仇，为了莫诺黎司和我们所有人的未来，这件事情必须有人要做。我们两个是直接面对这件事情的人，而既然你抽不出身，那就让我替你代劳。我必须要去，柯婕莉亚。”

柯婕莉亚没有任何反应，格雷斯以为她关心的不是这个，于是又说：“我向你保证，我会把赫尔艾斯完完整整地带回来。有我在，还有雷瑟姆，哪怕复仇失败，赫尔艾斯也不会遇到任何危险。”

“我们都是莫诺黎司的游侠，而且是最优秀的一批。哪怕复仇失败，我们也总能逃掉的。赫尔艾斯必须去，因为这也是飞羽家族的复仇，怎么可以没有飞羽家族的人参与呢？你要留在飞羽城，芙蕾雅还没有成年，赫尔艾斯是唯一的人选。”

“我向你保证，柯婕莉亚，我会把赫尔艾斯好好地带回来，哪怕代价是我的生命。”

他的话似乎触动了柯婕莉亚，女孩向他伸出一只手：“格雷斯....能握握我的手吗？”

格雷斯依言握住了柯婕莉亚的手，然后两人又再无交谈。

这样可不行，他要离开了，柯婕莉亚要赶着回飞羽城，格雷斯也不好意思让雷瑟姆和赫尔艾斯久等。于是思索一下之后，格雷斯向着柯婕莉亚摊开了另一只手：“这样吧。给我一根你的箭矢，柯婕莉亚。”

柯婕莉亚抽出一根箭矢，把尾羽的一端递给格雷斯。格雷斯接过那根箭矢，然后将它向天上一抛，挥了挥手。

木质的箭杆在瞬间燃烧，化为灰烬飘散，尾羽失去了附着的物品，在空中缓缓落下。

唯有铁质的箭簇被格雷斯的魔力包裹，逐渐融化，等它再次落在格雷斯的掌心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一颗子弹。

这是塑型法术，精灵工匠们最常用的法术之一。

格雷斯轻轻地把手从柯婕莉亚的手里抽出来，当着女孩的面往子弹里填入火药，进行封装，然后用一把匕首开始在子弹的表面刻画“复仇”的字样。

但是刚刻到一半，格雷斯又停下了。他思索了一下之后，用魔法将“复仇”抹掉，重新刻上了“正义”。

“我本来想刻上“复仇”的，但我想母亲不会喜欢这个字眼....所以我换成了“正义”。”

他捏着这枚子弹向女孩展示，认真地说：“我会亲手把这发子弹打在罪魁祸首的脑袋里。”

“我该走了，柯婕莉亚。”

格雷斯想好的话都已经说完了，于是他转过身，摆了摆手：“再——呃恩？”

柯婕莉亚从格雷斯的身后扑上来，紧紧抱住了格雷斯。

“等一下。”

格雷斯的身体一颤，这纯粹是生理反应，因为柯婕莉亚含住了的耳朵。

精灵的耳朵是很敏感的，不论男女，格雷斯就经常为这双漂亮的尖耳朵烦恼，他总觉得这双耳朵会成为他的弱点，事实证明他的担忧是对的。

他感觉到柯婕莉亚的手松开了，但是刺激的感觉一阵又一阵地从耳朵上传来，他必须把所有精力用来对抗这种感觉上，才不至于丢人。

“戴上这个，格雷斯。”

柯婕莉亚的手再次环在了格雷斯的脖子上，她松开了口，听她的声音，她现在很激动，连手都在抖。

格雷斯感觉胸前一沉，他低头一看，惊讶地发现他的胸前多了一个绿色叶子的挂坠。

格雷斯很惊讶：“柯婕莉亚——”

柯婕莉亚轻声说：“我是飞羽家族的女人，格雷斯。按照传统，妈妈将我第一片亲手射落的叶子收集起来，制成了吊坠。”

“对于飞羽家族的女人来说，这个吊坠是最重要的东西之一。因为如果谁得到了我们亲手送出的吊坠，就意味着谁得到了我们的心。”

柯婕莉亚再次伸手抱住格雷斯的腰，她的头枕在格雷斯的肩上：“我爱上你了，格雷斯，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你知道精灵对爱情的忠贞，你已经走进了我的心，那么在我余生的三千年里，我再也不可能爱上另一个男人了。”

格雷斯手足无措，他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脸上满是迷茫的神色。

他设想过很多种情况，并且认真地思考了应该如何回应，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

“所以，不要死，别说付出生命这样的蠢话，我不管你打算去做什么，但你要活着把赫尔艾斯和雷瑟姆一起带回来。如果你死了，我的余生就再也没有幸福和快乐了，只剩下痛苦和悔恨。”

“不要让我遭受这种折磨，好吗。”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格雷斯屏住了呼吸。他想看看柯婕莉亚，但是一转头他的脸就碰到了柯婕莉亚的头发，这让他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硬了一下。

“柯婕莉亚，你....”

柯婕莉亚的手抱得更紧了，好像要把格雷斯按进她的身体里似的。

格雷斯的脸色变换几次，终于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伸手摸了摸胸前的吊坠。

这个吊坠很小，看起来是用一片嫩叶制成的，除了被射断的茎外没有任何损伤，充分显示出幼年的柯婕莉亚的超凡天赋和出众实力。

她美丽又坚强，高贵而骄傲，无数人试图一泽芳亲而不可得，格雷斯也对这个女孩有一丝异样的情绪，只不过他一直认为他的情况比其他人更糟糕，因为他觉得柯婕莉亚把他当成弟弟看。

但今天，这个女孩亲口说她已经爱上了自己。

这个女孩....她爱我？

心底传来一阵异样的情绪。很快乐，很激动，还带着一种可怕的冲动，让他想就这样放弃复仇，转身抱住这个女孩，然后飞奔回到莫诺黎司，对每一个见到的人说：

“看！这个女孩，她爱上我了，我也爱她，她会成为我的妻子！”

柯婕莉亚的脑袋蹭了蹭格雷斯的脖子，这种情绪更加激烈了。但也正因为女孩的动作，格雷斯才又清醒了过来。

格雷斯深吸一口气：“我....我很抱歉，柯婕莉亚。这很突然，我还没有准备好，但是....”

不等柯婕莉亚露出暗淡的神色，他就以平生最快的速度从剑柄上取下了那个用红绳系好的铃铛，把它绑在了柯婕莉亚的左手腕上。

“这是我除了剑以外最重要的物品，柯婕莉亚，我从得到我佩剑的第一天开始就带着它，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格雷斯又补充了一句：“回去以后记得挂在你的弓上，这个挂在手上太危险了。”

柯婕莉亚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她轻轻地回答：“嗯。”

两人又一次安静下来，沉默却甜蜜地依偎在一起，互相感受对方的体温和气息，这就是精灵情侣之间的相处方式。

享受了一会之后，格雷斯才把一只手搭在柯婕莉亚的手上，说：

“我....我也爱你，柯婕莉亚，但我需要一些时间来正视我心底的感情。”

“我们之间太熟悉，我还以为你只把我当成弟弟看，所以我也只能把你当成姐姐。这件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这是在做梦吗？为什么我最痛苦的事情和最幸福的事情会在同一天发生？我有些迷茫，柯婕莉亚，我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了。”

“我....我得走了。雷瑟姆和赫尔艾斯还在等我。”

格雷斯把吊坠放进衣服里面，它并不冰冷，仿佛上面还残留着柯婕莉亚的体温。

但柯婕莉亚不仅没有放开手，反而再次加紧了手上的力度，格雷斯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受到了阻力。

“一定，一定不要死，格雷斯。”柯婕莉亚坚定地说：“无论你面对着什么，你都要一直记得：我会在飞羽城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