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变天了。

沿海城市的天气往往变得很快，天色很快阴沉下来，风越刮越大。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开，忙着回家或躲避将要到来的雨。果然，不会有任何人记得自己。

莫黎笑了，有些自嘲的意思。这种服装裸露着大片的皮肤，在这样天气已经有点冷了。

他想到一句很矫情的话，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大家围观在一起看你出丑穿女装，等到要变天了再一起离开。没有人知道你是什么身份，为什么来这里，过得是好还是不好，现在是悲伤还是快乐，有没有喜欢的人……因为，他们不在乎呀。

早点回去吧，老板也会通情达理的。莫黎从一旁的包里摸出一块大围巾想着要遮住自己的脸，转念一想，这样反而更加滑稽可笑吧。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摇了摇头。

昨晚一样的暴雨又要来了。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一个男人却仍然伫立在原地，不肯离去。越多人离开，越能凸显他的位置。

男人穿着黑色的兜帽卫衣，他的兜帽被拉到了脸前。遮挡住了他的大半个脸。

莫黎越看越发毛，心想这个人不会对自己图谋不轨吧。这一身犯罪分子的打扮，自己可是卖艺不卖身啊。不对，自己这样的打扮，分明就是来卖身的……

还好男人并没有任何动作，他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安静地可怕。莫黎不再管他，开始动手收拾东西，只想早点离开。

男人突然摘下了兜帽，定定地盯着莫黎。他脸型瘦削，高鼻梁，剑眉下的眼睛闪着疑惑。一道极其狰狞的伤疤从左脸划过嘴唇一直伸到了右脸的下颌。使得原本爽朗刚硬的脸变得十分可怕。

莫黎被他盯的发毛，他停下手里的动作，站直了盯着男人。他记得自己在某个论坛看过，遇到凶猛的野生动物一定不要逃，不要怯懦露出后背。否则一定会被攻击，你要无谓地，咬牙切齿大义凛然地盯着他。这样，你就可以死的体面一点，更有尊严。

但是男人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别是个傻子吧！好，你厉害，我看不过你。莫黎转身就走，男人也丝毫没有要挽留的意思。走出几步，莫黎回头看，男人依然伫立原地，盯着他。

雨开始下了，莫黎沿着商铺的雨棚走，男人依旧现在空旷的地方淋着雨。雨势越来越大，莫黎已经走远了。他回头，男人仿佛钉在地上的铁钉，在暴雨中纹丝不动。

怪人，怪人。

莫黎拐过一个拐角，走向老板的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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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今天这种天气，晚上的夜自习应该又不上了。”夏末十分开心，这种事情总能引起所有学生的兴趣，就像突如其来的一节自习课，像考试蒙对的一道题。

“对，莫黎，你中午又去了哪里啊？”

莫黎想到自己的女装和差点“失身”，脸一红，假装没有听到。

这诡异的脸红瞬间被夏末捕捉到，“咦，你脸红什么，该不会做了什么难以启齿的是吧？”夏末带着一脸的嫌弃。

“没有没有！我莫黎不争馒头还不争口气吗！”莫黎矢口否认，脸却更红了。

“不和你贫了，我才不管你做什么呢。喂，你说的打工到3点是真的吗？”

“是真的啊，我还能骗你不成？”

“那这样，你今天去打工的时候能不能帮我拍几张照片啊？”

“拍照片？什么照片？这么晚你还不睡？”

“傻！”，夏末白了他一眼，“你就随便拍几张街景吗！我还没见过凌晨的街景呢！”

“一个月数学作业。”

“一周不能再多。”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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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发生什么，每天在烧烤店里喝啤酒撸串的人永远不会消失。大汉们光着膀子喝啤酒，头上发了汗，在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店里充满着炙烤羊肉和孜然的香气，各种食材在碳火上滋滋作响，不时传来开啤酒的声音。

大汉们高声谈论，半醉的他们说话已经不清楚，仿佛少了半根舌头。彼此之间说话似乎要把手指戳到对方脸上，声音吼的贼响。

身材瘦弱的莫黎穿梭在各种大汉之间，大汉们每次叫他的名字都能吓他一跳。他忙碌在餐桌和烧烤架之间，在身材魁梧的大汉之间游弋。

只要你愿意，这座城市就可以陪你一直娱乐下去。直到你精疲力尽，再也玩不动，城市就会抛下你，然后继续玩乐。

凌晨三点左右，最后的几位大汉互相搀扶着走出店门，伴随着马达的轰鸣声远去。店里立刻安静了下来，喧闹的永远是顾客罢了，顾客走了，其实店也就死了。

收拾完餐具，老板挥手示意莫黎可以走了。推开店门，有一点点的微风，沿海城市最好的一点就是昼夜温差极小，即使是入夜，气候也是一如既往的温润。

莫黎很想对夏末说，凌晨三点的城市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看的。长街上空空荡荡，只有路灯孤零零地站在路边。它们之间的距离刚刚好，既不能亲密，也无法像陌生人般远离。偶尔还是会有几个人行走过去，可能是醉鬼，可能是流浪汉，还有可能是刚下班的辛苦人。在城市中游走，恍若游走在人间的孤魂野鬼。路边的小店和居民区大部分已经熄灭了灯光，似乎也在沉睡。但是某些地方仍然繁弦急管，灯红酒绿。ktv，酒吧和网吧依旧彻夜不眠，和不肯入睡的年轻人一起狂欢，路过一些隔音不好的地方，还听得见里头扯着嗓子喊出来的歌声。

“死了！！都要爱！！！”

“不爱到天亮！！不痛快”

“宇宙毁灭！！”

没气了，然后接着大喊“心！！还！！在！！”

莫黎举起手机，但是他楞在原地不动，不知道该拍什么。他忽然感到有点难受，所谓无法融入，就是这种感觉吧？

这里是寂静的长街，青年们在网吧通宵苦战，ktv传来放纵的歌声，每个人似乎都有事情可以做，都有——归宿。

可是快乐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

他忽然很想现在高处去俯瞰这座城市，像看看它到底是什么样的。这样拍出来的照片，也会好看一点吧？

明明几乎在城市的每个角落打过工，明明熟悉每个角落和转折，明明有这么陌生，这么孤独。

他拐到街道的楼梯口，楼梯已经拉上栅栏。他从栅栏中进手，摸到了栅栏后地毯下的钥匙。

管楼的大爷一直将钥匙放在这里，也省的每次来去都要特意拿钥匙。

打开铁栅栏，然后继续上锁。他顺着楼梯缓缓向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