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陈黑孩的身体摇摇欲坠，向前直直地倒去。少女连忙用手扶住他的肩膀，才发现陈黑孩竟已昏过去了。

自从石川城出走以来，连日的奔波辛苦，再加上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陈黑孩本就瘦弱单薄的身体早已到达极限，方才又被那帮顽童侮辱，急火攻心，终于再也支撑不住。

少女见状，一时手足无措，连忙回头望向老者。那老者走到陈黑孩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鼻息与额头，叹道：“这孩子也是个可怜人呐。”又见少女神色担忧，劝解道：“曦儿，你不用担忧，这孩子只是饿昏了，我们把他带回家去，调养几日便可恢复。”

那少女闻言眉头立刻舒展开来，眼里透露出欣喜，说道：“外公，那咱们快把他带回去吧。让他在家里睡，我给他熬些粥。”说着摇摇晃晃地便要将陈黑孩扶起来。老者担心他俩全都摔倒，连忙伸手帮忙，摇头道：“你这个傻孩子，总是见不得这些个可怜人，可你自己还需要人照顾呐。”

少女站稳之后，嘿嘿一笑，帮着外公将陈黑孩放到推车上，将这二人一起推回了家。

次日清晨，在大同府南面，胡同深处的一座寻常院落中。陈黑孩睡梦之中，只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家中的小床上，母亲早起，已经熬好了粥饭，还给自己蒸了一笼白面馒头。只是这梦太过于真实，好像自己真的能听到熬粥的咕嘟声，也闻到了阵阵香气。陈黑孩悠悠醒转，睁眼一看，眼前的床帷陈设却十分陌生，只觉得自己昏昏沉沉，全身没有力气，忽然想到秦牧不知所踪，连忙从床上爬起来，可刚起了一半，就是一阵目眩神迷。

少女听到响声，跑过来拉开床帷，问道：“你醒来啦？”语气中满是殷勤关切。又见陈黑孩作势要起，轻轻地将他扶住，柔声道：“慢一点，你昨晚昏迷了一整晚，外公说你是太饿了，起来吃点东西就好。我给你熬了粥，还蒸了一笼馒头。”

从小到大，陈黑孩从未被人如此温柔地对待，看着少女清澈明亮的双眼，秋波婉转，更添加了几分抚媚动人。陈黑孩兀自痴望，少女莞尔一笑，起身盛了一碗粥，端到他的面前，说道：“别傻愣着了，快吃点东西吧。“

陈黑孩闻言这才回过神来，想到刚才自己失态的窘相，更觉得难堪。捧起粥碗，低头就吃。少女见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轻轻一笑。陈黑孩不顾热粥烫嘴，几口喝下一碗，突然抬起头来，惊呼道：“糟了！我把秦大哥忘了！“

“看来，那位是你的兄长，不是你的父亲了。“说话间，有人走进屋内，正是这少女的外公，见陈黑孩神情焦急，又说道：“放心吧，昨日我将他与你一起推了回来，敝舍狭小，没有妥善的地方安置，只好把他暂时放到了柴房之中。“

陈黑孩闻言，立马醒悟到这爷孙两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连忙下床跪伏在地，叩首道：“多谢大老爷和小姐的活命之恩，大恩大德，在下我没齿难忘！“

老者伸手扶起陈黑孩，说道：不必多礼，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何足挂齿。“

陈黑孩不敢忤逆老者好意，起身后垂首问道：“在下家居石川城，姓陈，祖辈务农为生，没读过什么书，家里父母从小黑孩黑孩的叫，所以我的名字就叫陈黑孩。还没请教恩人的高姓大名，不知该如何称呼？“

老者抚须笑道：“哈哈，黑孩，黑孩，听起来很亲切嘛。老朽名叫杨瀚猛，这街坊邻居都叫我杨老汉，平时就爱多管闲事，愚直不阿，帮过不少人，可得罪的人更多。我看你和我家兮儿年纪相仿，就叫我杨大爷吧。“

陈黑孩抱拳揖首道：“杨大爷，您古道热肠，救了我俩的性命……对了！杨大爷，实不相瞒，我秦大哥并未死，只是因为受过重伤，无法行动，所以才一直躺在推车上。您快带我去看看他吧。”

杨大爷奇道：“这就怪了，我也怀疑过你俩是否在捣鬼骗人，所以提前看过你的那位秦大哥，确实早已去世。孩子，我知道你失去亲人十分痛苦，我也经历过，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你得接受事实呀。”

陈黑孩心想：“对了，小胡子王八蛋和我，现在还有杨大爷，我们都验过秦大哥确实已经死了。可他明明没死呀，若不是亲眼所见，我也绝不会相信世上还有这等奇事。莫非，秦大哥武功高强，每次有人靠近，他都能及时伪装成死人？定是如此。”

想好之后，陈黑孩向杨大爷解释道：“杨大爷，您有所不知，我秦大哥有门独门绝技，能伪装成死人，用以自保。可能是因为他不知道您的好意，因此才靠这门技术骗过了您。我这就去把他叫醒了。”

杨大爷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叹道：“世上竟还有这样的本领？你随我来。”

陈黑孩跟着杨大爷来到柴房，见秦牧还蒙着草席躺在推车上，连忙跑过去掀起草席，叫道：“秦大哥，秦大哥，你醒醒，这里是杨大爷家，很安全。”他见秦牧一动不动，与死人毫无差别，自己心里也忐忑不安，心想：“莫非经过这一夜，秦大哥伤重不治，已经死了？”

“黑孩，我没事的，你怎么样？”秦牧听到陈黑孩的声音后这才开口回答，果然是因为对杨家二人不明底细，所以不敢轻易暴露。

陈黑孩见秦牧无甚异状，大喜道：“秦大哥，我还担心你这一夜无人管，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那我可怎么办？”

秦牧见他说得语气恳切，说得情真意切，显然是发自肺腑之言，心头一热，也不免被这番言辞感动。他镇定心神，看了看站在门口的老者，问道：“这位想必就是咱俩的救命恩人杨大爷吧？”

陈黑孩道：“正是，秦大哥，这位是杨大爷，是杨大爷和外孙一起救了咱俩。哎？杨大爷，你家小姐哪去了？”

杨大爷朗声笑道：“哈哈，天下竟有这等奇事，能瞒天过海，欺神骗鬼，生死莫辨，当真是神乎其技。方才这位秦先生生死难料，我这外孙偏又生来胆小，不敢见死人，所以才躲在了院中。我这就唤她进来，见过二位。”说罢转身向院中喊道：“曦儿，推车上那位先生也醒了，过来与二位先生行礼。”

少女躲在外公的身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说道：“二位先生好，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陈黑孩连忙摆摆手，摇头道：“我可不是什么先生，虽然是比你先生了几年，但是也没见得有什么见识和学问。何况，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谢你还来不及呢。“

众人见他说得率真坦诚，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那少女也被他逗乐，捂着嘴格格笑个不停。

秦牧得知少女亦是他俩的救命恩人，谢道：“感谢姑娘救命大恩，他日有缘必当厚报。敢问姑娘芳名？

少女本就对秦牧有些恐惧，被他突然一问，竟然一时语塞没答上来，自己觉得羞赧，又躲在了外公身后。

杨老知她是小女儿害羞，微笑道：“我外孙自幼便是孤儿，由她外婆和我共同抚养长大，因此随我这个外租父姓，名叫杨晓曦。前些年老太婆撒手人寰，只剩下我们爷孙俩相依为命。“

秦牧和陈黑孩闻言皆大吃一惊，心想：“看这爷孙俩的年纪，杨晓兮父母生育她的时候想必也不过20岁出头，正是年青体壮的时候，怎么会留下一个孤儿呢？“

陈黑孩年轻，好奇心起，直接问道：“不知道杨小姐的父母是因为什么去世的？“

杨老默然不语，沉吟半晌后，仰天长叹，而他身后的杨晓兮早已哭得泪水汪汪。陈黑孩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触动了二人的伤心事，后悔不已，又见杨晓兮哭成个泪人，更是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秦牧叱道：“黑孩，不得放肆，说话怎么毫无分寸？“

杨老缓缓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责骂陈黑孩，黯然道：“陈年旧事了，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秦牧抱歉道：“这孩子疏于管教，所以讲话口无遮拦，是我管教不周，适才言语上有所得罪，还请杨老和小姐多包涵。回头我一定好好教训这小子。“

陈黑孩自知莽撞失言，见有台阶下，赶紧接上，连连抱歉，说道：“对，对，是我说话太放肆了。我这张嘴呀，人家姑娘好心好意救你回来，还给你熬粥喝，就不能想着多讲些好听的话，逗姑娘笑一笑，也算是报答恩人。怎么反而把人家惹哭了？这粥不是白吃了么？真是白吃！看我不抽你！“说着便左右开弓，抽了自己两巴掌。

少女听他说话有趣，已然破涕为笑，本以为陈黑孩只是作势要抽，岂料声音清脆，实实在在地抽在了脸上，于心不忍，赶紧上前抓住了他的手。陈黑孩只觉得手上一阵温腻柔软，心中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