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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影旌旗》第二章 横生仇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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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盟会暗杀部京津支部,梁氏大宅内。中间过道向四周数十丈见方的庭院中,一个年轻人正站在假山前低着头看着池塘里的金鱼。一个十四五左右的丫鬟过来说道:“萧先生,老爷喊您进去。”年轻人撇了头淡淡的说了一声“谢谢”就径直走入内堂。进了内堂后进入了右侧的书房,桌上有一个景德镇官瓷样的花瓶。年轻人用手拿了拿,发现纹丝不动,小骂了一句:“无聊到了家,还和以前一样老把戏。”然后把花瓶向右拧了一下。原来这花瓶竟连着一个机括,机括通过桌腿直入地下。不一会儿从书架后面的墙传来声音:“小心后面,有没有眼。”年轻人往外看了看,无奈的笑道:“我都是进来后好长时间才过来书房这。而且您老人家脾气古怪人尽皆知,若是没你允许就进这房里,估计早就被你骂的狗血喷头了,刚刚那个丫头也是你之前就吩咐过的让她在今日午饭后的一刻钟来找我的。更重要的是,这几年你根本就没再往家里请客人,所以外人更不可能知道。因此,绝对安全。”

不一会儿,只听咯吱一小声,书架左侧突然向后移了三步,就像一扇门左侧里开一样。年轻人进去后,右手稍微用劲一带,门又关上了。里面是一个十尺见方的暗室,陈列不多,正中央一张四方木桌,几把椅子。除了年轻人,还有三人。一个老者,身形微胖,穿着马褂拄着拐杖;两个西装革履的男子,其中一人带着眼镜相貌清瘦,看起来三十左右,另一人也是三十出头,国字脸,双目炯炯有神,一看就是行伍出身。那名老者就是这座宅邸的主人,津南有名的实业家---梁自允,同时也是同盟会资历较老的人,经常暗中资助革命活动;至于那两人,年轻人从未见过,一时心生疑惑。老者见年轻人并不认识两人,笑道:“来来,你们先认识认识。”

国字脸的人中气十足道:“在下徐虎,津门本地人,同盟会人士。现任新军驻天津协统。幸会!”国字脸男子说完,抱拳示礼。

戴眼镜的男子与徐虎截然相反,举止有条,谈吐文雅。他微微抱拳道:“在下梁衡,梁老爷正是家父。鄙人留日归国不久,加入同盟会时间亦不长。还请多多包涵。”

梁老爷笑眯眯的看着年轻人,年轻人明白了什么,也施礼道:“在下姓萧,名函执,苏北与皖南交界一带生人。现效力于岳王会暗杀团。小弟只是刀口舔血的杀手,浪迹江湖,不像二位哥哥学富五车、身居要职,若有不当之处,请多包涵。”

梁衡笑道:“萧兄弟哪里话?革命本就是举天下仁人志士之力而为,无论是谁,处于何位,只要心怀家国,为革命出力,就是英雄!”

徐虎也笑道:“就是啊,小老弟,我可都听梁老爷说了。你和一小班豪杰入刑场夺回高章、康逢海两位义士的尸首,简直大义动人啊,而且顺道宰了陈川铨那混蛋。那老小子我知道啊,可不是善茬,别看当刽子手,但那野心和狠劲不见当年,尤其是他的刀法,简直和我们军营里的国术教习有的拼啊。兄弟,了不起。哈哈!”徐虎说完拍着萧函执肩膀大笑。

萧函执本就不擅这种情谊交际的场景,只能不停尬笑。梁老爷打断道:“好了好了,你们三位也算认识了,咱们该说正事了。”众人落座后,梁老爷又继续说道:“函执,你此次之举虽然勇气可嘉,但未免太过意气用事,眼下清廷对革命人士疯狂捕杀,每一个当口咱们都必须谨慎。今后像这样的冲动之举不可再有啊。”

萧函执本想细解,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然后说道:“明白了,放心,以后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不会再发生.......”

梁自允并未注意到萧函执的欲言又止,将话题一转,又说:“诸位,此次起事虽然失败,但我们绝不可气馁。同盟会湘赣支部传来消息,今年12月,年底之时,再次发难。而且孙文先生这段时间一直在海外奔走,为我诸位革命同仁筹措经费、置办军器,下次绝不可再失手。”

“那,梁老爷,咱们该咋做啊?”徐虎瞪着眼问道。

梁自允捋了捋胡须说:“此次任务有二,一是联络湘楚一带的会党帮派,让他们可以暂缓门户之见,响应革命;其次,这次最大的问题就是湖南巡抚---喀尔苏。此人隶满洲镶白旗人氏。与那些权贵阁老不同,喀尔苏自幼习练骑射,弓马过人,拜名师学得不凡武艺,后又赴西洋游学考察,精通新式兵略。他回国后主动请缨,担任南方地区的武官。只为能够一举剿灭反清革命力量,建功立业。此次湘赣地区的防务即是由他负责。”

萧函执点头道:“明白了,梁老爷,您的意思是不是让我去把这个叫喀尔苏的脑袋给摘了?”

其余三人惊愕不已的抬起头,他们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竟能以如此平常的口吻说出这种事。虽说革命本就是为了推翻清廷,如果有冥顽不灵的权贵阻碍自己,也要毫不留情的杀之。但像他这样如此家常般的说出这种杀生之事,着实让人不寒而栗。

梁自允凝重的叹了口气,说道:“萧兄弟,暗杀喀尔苏确实能给此次举事带来不少便利,但是像他这种身居要职的人,想刺杀他绝不会那么容易。且不论他自己有何种本领,他手下就已经是高手如云......”

“梁先生,晚辈知道此次行动之风险,但既已选择革命之路,便不能退缩。唐才常、吴樾先生等等的豪杰都已献身,我又怎能躲在温室里不出呢。‘杀戮扑腥膻,福祉归万民’本就是革命暗杀团所信奉之则。”萧函执低头沉吟片刻后,又说道:“而且,咱们也不至于一点准备也没有吧。”

三人相视默然,知道多说无益。原本萧函执夺回尸体后就可以离开天津,但又立刻把他找来商议湘赣起义之事,表明了就是想让他刺杀协助,再揶揄已没有意义。梁衡从怀中拿出一张信纸递给萧函执,说道:“记住,阅后立毁。”

萧函执把信封揣进兜里,淡淡的说了声“告辞”就起身离开。梁衡问道:“萧兄弟,你怎么不问问我们三人有何安排。”萧函执略微回头道:“问了,也不是我职责之内的事了。等到我把该杀的人杀了,诸位的主场也就来了,不是吗?”说完,笑着回头走出了石室。

萧函执离开后,徐虎一脸疑惑的说道:“咋了,这....这就走了,这小子咋看着跟人这么不对付啊。我还没好好跟他唠两句、整两盅呢。”

梁自允叹气道:“前方战士在明处搏杀,他们就在暗处行动,职责使然,不太信任别人也是情理之中啊。”

第三天,按照部署,梁衡走水路前往广东,联系闽粤一带的革命人士,萧函执走陆路前往湖南与当地的会党帮派碰面。徐虎则负责联络京津一带的革命人士,南方起义成功后北方也开始暴动,到时候南北合围,一举推翻清廷。

“噗----通!啊!哎------呦”青帮湘南分舵的十环堂里,一个人飞出了一丈远重摔在地,满脸是血。堂主江彪靠坐在太师椅上,嘴里叼着狗尾巴草含糊不清的说道:“我说胡大当家可真是拿我老江不当根葱啊。之前夺了我的码头,占了我的堂口,现在就和我说要共举大事,帐不是这么算的吧。”江彪本就一脸匪气,叼着狗尾巴草、龇着嘴更显凶相。

吐血带伤的那人边呻吟边骂道:“江彪,你.....你好歹也是一帮之主,在江湖多年也该知晓‘道义’二字。胡帮主之前是与你有过节,但那是你欺行霸市、横行作恶在先,胡帮主只是不忍那些长工还有百姓生活困顿,才夺了你的堂口和码头,即使那样也不曾对你斩尽杀绝,而是把青狼山的地盘留给了你,你才有了今天的势力。如今胡帮主受身在同盟会中的好友所托,向你发英雄帖起事反清,你却难弃私仇置大事于不顾,真是枉做了这十环堂的老大。”

江彪这种人对于名号极为看重,如今有人这么说他,自然是触了他的霉头。他暴跳如雷,起身直奔那人,一脚将他踢出了大堂外,然后吩咐道:“把他给我架起来摁住了!”四个十环堂的帮众过来将倒在地上那人死死的按住,“把他左手给我揪出来压好了!”帮众门又合力拉出那人左手按在地上。那人死命的挣扎,并且歇斯底里的叫道:“江彪!你他妈不得好死!不得好死!”他一人剧烈的晃动,竟带的那四个手下险些站立不稳、摔倒在地。江彪拿着柄短砍刀,走上前单脚踩住那人的左手。那人正在叫骂着,被猛地一踩嗓子顿时崩了音。江彪恶狠狠的咆哮道:“杨青和,你给老子听好!不光青狼山现在是我的,今后整个湖南的漕运码头都得是我的!”说完挥刀将杨青和的左手剁了下来,杨青和撕心裂肺的痛叫到几近昏厥。江彪招呼手下把杨青和扔到了十环堂帮门外并且又骂道:“回去告诉胡成观!想让老子出马可以,但是得把你们哥老会的所有地盘包括之前抢的我的堂口码头都让出来,而且让他胡成观亲自下跪给我磕头认错,不然,你们就自个儿蹦跶去吧!快滚!”

当晚饭后一刻,草草用了饭的哥老会门长胡成观正坐在天井里,忧心忡忡的望着天。不一会儿一个黑瘦的手下冲了进来惊慌失措道:“门长!不好了,杨大哥出事了!”

“什么!快带我去看看!”胡成观立刻起身与手下前往查看。

只见在正厅里,几乎所有的人在这,正中央一个管家模样的五十多岁的男人怀里半卧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只见他嘴唇无色,干黄的脸上满是汗珠,双目似睁非睁。最刺眼的是他的左手已然不见,断面处只草草绑上了布条,但依稀可见血肉连丝的骨茬。

胡成观大惊失色道:“青和!怎....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杨青和语气微弱,挤着字眼说道:“大哥,对.....对不起,兄弟....无能,不仅....没能游说成功,反.....反道被江彪.....那.....小子黑了一手。我....我没脸见....您....”

“哎呀!说这些干嘛!快!快找大夫,把青和待下去精心疗伤,快!”众人七手八脚的把杨青和抬到了卧房休息,并且连忙寻医问药给其治伤。

胡成观坐在石凳上,双目气的血丝满布,十分吓人,左手放在石桌上紧握拳状,嘴里不住的喘着粗气。他不是没有预料到青帮不买账,但没想到青帮居然会对自己人下这种狠手。这不仅是对哥老会的挑衅,如果这种帮派倾轧一直延续。恐怕到时候还会波及到革命之事。想到这,胡成观又怒又焦。

“爹,您还在为杨叔的事烦心吗?”一双纤而不柔的手端着一杯茶放在石桌上。说话的是一约摸二十左右的少女,虽说正是花季但声音却透着少见的稳重,眉眼间英姿清丽同时带着些少女特有的俏皮。正是胡成观的次女胡小娥。

胡小娥一身素衣素裙,看起来落落大方、清雅动人。她坐在另一石凳上,说道:“爹,江彪本就不是那种深明大义之人。青帮素来只重门派私利,到了江彪这里,他又把原是青帮下辖分舵的十环堂给经营成了自己的一块私地。青帮内部尚且如此离心寡义,这次联络南方各会党的大事自然不能指望他们。”

胡成观长叹一声道:“事到如今,也只能把他们彻底踢出此次举事之列了。”

“父亲?难道就这么算了吗,杨叔的伤不能白受啊。”胡小娥有点难以置信的说道。

胡成观摆手道:“暂且先这样,眼下革命之事要紧,不可横生枝节。待举事成功后,再行商议。天色不早了。小娥,你也早些睡吧。”胡成观说罢转身进入卧房探望杨青和。胡小娥只是静静看着,并未多言。

当夜,两个修美敏捷的身影闪出了哥老会会门,正是胡小娥与其武伴兼丫鬟兰珠。她们二人皆穿着利索合身的劲衣,所穿的靴子是会内的巧手裁缝缝制的,不仅合脚轻便且符合女子奔跑跳跃甚至技击打斗的特点。她们身上也是从简的挂了些行囊背带。

“小姐,这样做真的行吗?老爷让我们不要妄动,如果我们就这样杀了江彪.....”

“江彪废了杨叔叔一只手,这是笔血债,必须得还,而且如果今日不除他,十环堂也必然是哥老会今后的心头大患。于公于私,江彪都必须死!”夜色中,胡小娥与兰珠一边疾行,一边交谈。

“还有,以后不要叫我小姐,你是我的武把式以及姐妹。你是杨叔在他家乡闹饥荒时收养并且带到会中和我一起长大的。所以别再弄那些烦人的主仆规矩了。”

“是,明白了,小姐...哦不,小娥。”两人都笑了,一个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个甜甜的笑了。

十环堂今晚摆了一大桌席,因为要庆祝帮会前阵子又在鄱阳湖黑了一桩大买卖,据说青帮总会要重赏江彪。所以今夜十环堂里外好一顿大吃大喝。门口的两个顶门的已经醉的不省人事。胡小娥与兰珠躬身蹲在墙角道:“白天手上沾了血晚上还有胃口大吃大喝,不过这倒省事了,咱俩想溜进去可就容易的多了。”胡小娥踮脚轻声走进十环堂内,江彪正靠在主座的太师椅上打着酒瞌,哈喇子已经挂在脸庞。胡小娥眼光突然凌厉,原本眉目间的姣美骤然横生杀气,她右手一绷,从腰带里弹出一柄鱼肠匕首直刺江彪颈部。仅有一寸的间隙时忽听阵阵狂吠。原来是十环堂养的一只半人高的护院犬撒尿时嗅到了生人气味,然后吠叫了起来。江彪虽是酒鬼,但常年江湖厮杀也让其反应迅速,听见犬吠后几乎在瞪开眼睛的同时一个扫腿直冲胡小娥颈部踢去,胡小娥一个铁板桥向后下腰随即一个后手翻向后躲开站定。

江彪一个鲤鱼打挺暴跳窜上了八仙桌,看见面前的两人身姿轻柔蒙着面,就带着些微微醉醺的劲骂道:“哪来的小妮子!赶来你江爷的地盘撒野!”

胡小娥冷笑道:“还挺识数啊,知道姑奶奶是女的呢。”

江彪横笑道:“爷玩的女人比你吃的饭都多,白天的时候爷才剁了一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的手,怎么着丫头,给爷伺候舒服了,爷就不必让你见血了,哈哈哈哈!”江彪说着一拍大腿,笑声里满是猥亵之意。胡小娥听他这一句话不仅提到了杨青和更轻佻了自己,原本的杀意再加上刚刚涌出的心头火,胡小娥收起鱼肠匕首别于腰间,双手小臂一碰从双手袖口里各弹出一把一尺七寸的软身短剑。两柄软剑银蛇般晃动,夹杂着“嗖嗖”的卷风声向江彪袭去。江彪一个鹞子翻身跳下桌,顺势一踢凭着崩山脚力把整张八仙桌踢向胡小娥,胡小娥一个下腰同时滑步向右侧闪正避开桌子随即直取江彪。江彪早年是盘破门弟子,后又拜入鹰爪门下,两相融合,一手的铁掌阴拳狠辣至极,竟在没有兵刃的情况下直接对敌胡小娥的两把短兵。胡小娥的双剑本身就轻便灵巧,再配以她娴熟的双手剑技其路数就更显诡异,数十合交锋已然在江彪的双手上划下多道口子。但奈何江彪一双铁手怪拳,除了划几道口子外竟再也无法伤及半分。

另一边兰珠抽出九节鞭荡开阵脚,由于大部分十环堂帮众都已醉倒,所以只有少数几人拿着刀斧前来参战。双拳毕竟难敌众手,兰珠虽然武艺精湛,但对方毕竟人多势众,且自己毕竟是一女子对方皆为男子,因此不一会儿便显露下风。江彪酒劲未过,身法依旧有些恍惚,因此胡小娥便暂时与其胶着在一起。十招的工夫,胡小娥只听兰珠一声大叫:“小娥!身后!”胡小娥只觉的颈后冷风骤近!原来是一名帮众在兰珠被牵制的间隙持刀刺向胡小娥。胡小娥未回头便向身旁急闪,刀刃擦过脸庞划过,胡小娥的几根发丝也被切断。

胡小娥兰珠各自跳出战圈,背靠背呈迎战态势,渐渐加入战局的十环堂所有人纷纷赶来围住二人。江彪此时酒醒了大半,狂笑道:“好啊好啊,酒足饭饱送上门来两个妞,不错,江爷我今天有福了!弟兄们,抓活的,今晚咱们快活快活!”

众人道:“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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