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婧和几个要好的高中同学都还联系，但是他们要么没回来，要么回来了在做兼职，根本没有时间出来跟她叙旧。王婧也想去找点兼职做做，可梅娟死活不同意。“就你还去做兼职？你能做什么？”

“不试试怎么知道？我同学都去做，我也想去锻炼一下。”

“去给人家端盘子洗碗能得到什么锻炼？”

王婧争不过梅娟，也不想跟她再多说，几天没跟梅娟说话，梅娟也懒得理她。

王婧对梅娟的感情很矛盾，最主要的原因是梅娟对她的态度也很矛盾。平时她干什么她都看不顺眼，好像巴不得她消失了才好，可她要是想要去哪里，梅娟马上母爱爆棚，这也不放心那也不放心。

平时王婧叽叽喳喳，最近几天因为和梅娟怄气，话也说得少。王轶见母女俩谁也谁也不理谁，只得充当润滑剂，吃饭的时候聊起了过几天过生日的事。

“花花今年要给爸爸送什么礼物？”

“还没想好呢，”犹豫了一下，又问:“爸爸你想要什么礼物？”

王婧每次送给王轶的礼物虽然不是最贵的，但绝对是最用心的。王轶对她的好她都记着，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王婧把他看得比亲生父亲还亲。王婧跟梅娟虽是亲母女，却有点磁场不合，动不动就吵架，但是她从来没跟王轶顶过嘴。

“要不你给爸爸做几道菜怎么样？”

“啊？”王婧诧异，王轶怎么突然要吃她做的菜？“可是我厨艺不是很好。”其实是非常不好。

“没事，你可以跟你妈学，别人做的我不一定爱吃，你妈做的一定合我口味。”

王婧用余光瞟了梅娟一眼，不言不语。梅娟知道王轶的用意，便说:“整天闲着是该学学了，省得以后嫁不出去。”

吃饭后，王婧屁颠屁颠地跟着梅娟进厨房，带上围裙，架势堪比五星级酒店的厨师。梅娟一旁口头指挥，坚决不上手，折腾了半天，终于做出了四菜一汤。王婧双手奉上筷子，“皇后娘娘请用膳，”梅娟白了她一眼，脸上的笑意却藏不住。拿起筷子，挨个尝了一遍，面色凝重，王婧问:“味道如何？”

“要不你自己尝尝吧？”说着把筷子递给她就出去了，王婧自己尝了一口，吐出来了，嘴里嘀咕:“怎么这么难吃？原来给许洋哥他们做，他们不是吃得挺欢的吗？难道他们的口味比较重？”

王婧学了几天，厨艺见长，连王轶都夸她有天赋，王婧心里美滋滋的，打工的事情已经忘得一干二净。

王轶的生日照例是许、王两家，外加王慧母女一起过。王轶向来低调，又不喜欢铺张浪费，所以每年生日都是在家过。每年王轶的生日都是梅娟最忙的时候，王婧本来要掌勺，但是梅娟怕她搞砸了，只让她帮忙洗菜端菜。但是自觉厨艺很好的王婧，认为这是大材小用，自己捣鼓着做长寿面。

因为不会拉面，王婧只好向梅娟求助，可梅娟正忙着呢，哪有时间管她，再说她也不会拉面。王婧只好用擀面杖擀成薄片，然后用刀切。

饭没做好许家人已经来了，许母钻进厨房帮忙，解下王婧的围裙，“出去吧，昨天做了蔓越莓饼干，已经给你放客厅里了，快去吃吧。”

王婧一听说有蔓越莓饼干，眼睛都亮了。王轶去年查出糖尿病，不能吃甜食。但是人是很奇怪的动物，王轶没查出糖尿病之前很少吃甜食，查出糖尿病后反而对糖分极高的食物有了感情，有时看见家里摆着甜食，总忍不住吃上几口。为了王轶的身体，梅娟大大减少甜食的购买量，王婧吃的零食也从甜口变成了咸口。这些情况许母当然知道，自然是心疼王婧，常在家做些甜品让王婧去吃。

“阿姨最好了。”

王婧抱着许母撒娇，一顿猛夸，许母乐得合不拢嘴，“这小嘴甜得跟蜜似的。”

“那当然了，吃了那么多您做的蔓越莓饼干能不甜吗？”

许母笑道:“机灵鬼，快去吧。”

王婧出来之前还郑重其事地她们叮嘱不要动自己的面。

许父和王轶已经去书房下棋了，客厅里只有许洋一个人，他面前的桌子上果然有一盒蔓越莓饼干。王婧叫了一声“许洋哥”，便一屁股坐到他旁边，伸手去拿饼干盒，许洋眼疾手快，抢先一步把饼干盒挪远了一点。王婧偏头瞪了他一眼，手伸得更长，许洋再挪远一点，再伸，再挪，再伸，再挪……最后王婧几乎整个人都趴在许洋的大腿上。“你干什么？”

王婧炸毛了，他以为她是好欺负的吗？

“为什么不让我送？”

“我……我还不是不想耽误你工作。”

声音越来越小，王婧心虚得厉害。到目前为止，许洋算是跟她表白了两次，第一次害她做恶梦，第二次害她心不在焉好几天，期末考试都没复习好。她想过了，从小她就把许洋当作最敬爱的大哥哥，许父许母又待她像亲女儿一样。不管许洋是不是认真的，她绝对不能答应，不然以后怎么面对许父许母。

“借口，你连找个理由都这么敷衍我。”

许洋视线锁定她，眼放寒光，他知道她在逃避他，或者说她在用行动拒绝他。

“信不信由你。”

边说边抓住许洋的胳膊抢他手里的饼干，所以当凌蓉和王慧进来时，便看到这样的一幕——许洋举着一盒饼干，王婧抓着他胳膊抢饼干盒，仿佛一对打情骂俏的小情侣。凌蓉气得咬牙切齿，却在瞬间换上了笑容，“许洋哥，你也在啊！”

王婧赶紧凑到许洋的耳边说:“我改变主意了，这确实是一个脱单的机会，你去找她吧。”

本来心里就有气的许洋这会儿更是怒不可遏，明明笑着，却让王婧不寒而栗，笑里藏刀大概就是这样了。

“早知道你会来，我也早点来了。”

凌蓉对许洋毫不掩饰自己的热情，尽管知道许洋对她并没有好感，也知道他对王婧不是单纯的兄妹情。那天和他吃饭，所有的话题都是围绕王婧，她把王婧在许洋出国那几年干的蠢事都抖出来了。当时没察觉，时候细想才发现，许洋那时眼里流露出的分明是宠溺。后来她多次约他，他都以工作忙为由拒绝了，她去他工作室找，他又让秘书挡在外面。她以为许洋工作忙，可那天王婧直接进了许洋的办公室，秘书没拦她，而且看出来和许洋的同事都认识。

但是凌蓉不是一个容易气馁的人，尤其是在男人这种事上，她坚信没有她征服不了的男人，包括许洋。

“我也刚来没多久，”许洋起身，将手里的饼干盒递过去，“吃点饼干吧。”

凌蓉拿着饼干，笑得那叫一个花枝乱颤。另一边的王婧气得牙痒痒，报复，绝对是报复，那饼干明明是她的。

“这就是许洋啊？几年不见，越来越帅气，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您过奖了。”

许洋不知道怎么称呼王慧，按说她年龄和许父许母差不多，他应该叫她阿姨，但是他从小就叫王轶叔叔，再叫她阿姨总感觉怪怪的。

许母和梅娟听见声音从厨房里出来，王慧亲热地和许母打招呼，却始终没正眼看梅娟一下。梅娟已经习惯了，吩咐王婧上楼去叫王轶和许父，又钻进了厨房。

待所有人都围着桌子坐下，王慧立马举杯给王轶祝寿，“爸，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因为公司有事，所以凌海今天没法过来，您也知道他工作忙……”

王婧想笑，每年都说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当多大领导，其实也就是一个公司的财务部科长。凌海这个女婿当得洒脱，岳父家里有什么事他从不操心，平时不到万不得已绝不露面。要是有事需要帮忙，也多半是让王慧出面。

王慧母女带了一些高档茶叶和一个蛋糕，因为王轶有糖尿病，从去年开始，家里人过生日都不买蛋糕了。凌蓉不知道还说得过去，但是王慧作为女儿，竟然连这么大的事都不记得。王婧刚想说王轶不能吃甜食，王轶已经先开口了:“竟然买来了就拿出来给大家分吧。”

大家切蛋糕的时候，王婧悄悄钻进厨房，不久端出了一碗面，卖相不错，王轶尝了一口，竖起大拇指说:“好吃！不知道将来谁能娶到我闺女？那人可有口福咯。”

一旁的许母笑道:“还能有谁？当然是许洋了，他两可是早就私定终身的，我记得花花刚来那会儿，就跟许洋亲，还说长大要嫁给许洋呢。”

许母一席话把大家逗得大笑，王婧烧红了脸，下意识地往许洋的方向看，他也在看她，似笑非笑，吓得王婧赶紧把目光收回来。

“许洋哥，给你蛋糕。”

凌蓉给许洋一块，又给王轶切了一块，“外公你尝尝蛋糕，希望外公的生活像这块蛋糕一样，甜甜蜜蜜。”

“好！好！好！你的心意外公领了，不过这块蛋糕外公无福消受咯。”

王轶接下蛋糕，放到了梅娟面前，凌蓉不解，“为什么呀？这家的蛋糕可甜了，我特意绕好远的路去买呢。”

王婧冷冷道:“就是因为甜才不能吃呢，你不知道爸爸有糖尿病吗？”

凌蓉尴尬得不知所措，王慧赶紧说:“哎呀！蓉蓉这孩子真是的，买蛋糕也不告诉我，说要给外公一个惊喜。肯定是知道爸之前爱吃甜食，今天又过生日，就特意去买了蛋糕，也怪我，忘了跟她说爸又糖尿病的事。她之前人在国外，我怕她担心，所以当时没告诉她，她回来这阵子忙，更是没想起来。”

蛋糕是母女俩一起去买的，她当时不记得王轶有糖尿病的事，要不是王婧提醒，她现在估计还想不起来呢。

凌蓉见王慧把所有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没有一点诧异，她了解王慧，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王慧解释了一大堆，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其他人虽然看出来也不好说什么，继续吃喝。

许洋看着眼前的蛋糕，皱眉不语，听到王婧说面还有，可以给大家每个人都分一点尝尝，他果断把蛋糕推到一边。

最后大部分蛋糕当然是进王婧的肚子，她每咬一口蛋糕便念一句“让你抢我饼干”，“让你们在我面前打情骂俏”，“让你们……”

王婧坐在自己房间里，一边吃蛋糕，一边咒骂许洋和凌蓉，一边偷窥院子里说说笑笑的两个人。

客厅里的气氛很尴尬，起因是王慧提出要王轶早点立遗嘱，“你已经八十一岁了，有些事情还是早点安排比较好，省得到时候让外人占了便宜。”

说到外人的时候，她朝梅娟看了一眼，在她眼里，即便领了结婚证，梅娟和王婧还是外人。无论她们中的谁，得到王家的任何东西都是不应该的，所以她必须打好预防针。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她需要钱。王慧是一所公立小学的老师，凌海是一个公司的小科长，两个人的工资本来也够一家三口吃好穿暖，还能攒下一笔养老钱。可后来凌蓉的好多同学都去国外留学，他们为了不让唯一的宝贝女儿落于人后，也想送凌蓉出国，可家里哪有那么多钱？夫妻俩商量了好久，最后决定把大房子换成小房子，又让王轶帮了一点，总算把凌蓉送出国了。王慧平时爱炒股，可自从凌蓉出国留学，日子也拮据了很多，她这个爱好也就中止了。可是几个月前，凌海提出要买公司的股票，“我们公司的股票最近几个月涨得厉害，很多员工都买了，我本来也担心风险太大，可那些买的同事都赚了，而且我看这个上涨势头应该不会弱。咱们也买吧，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蓉蓉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王慧犹豫了一下，可一想到凌蓉读书还要用一大笔钱，她就心动了。

“可是家里现在哪里还有钱啊？”

“不是还有点存款吗？咱们再跟朋友借点，按这种上涨趋势，咱们很快就能还了。”

夫妻俩拿出所有存款，王慧又跟跟平日里经常一起打牌的牌友借了一些，凑了五十万，全投进去了。王慧那段时间一直提心吊胆，可没想到一个星期他们的钱就翻倍了，夫妻俩高兴得一夜没睡着，王慧要收盘，但是凌海不仅不同意，还提出要把车卖了，再去买。

“不好吧，没有车不方便的，再说咱们这是二手车，卖了也不值几个钱。还是算了吧，顶多我们先别收盘，如果它继续涨我们也还能赚点。”

凌海撇头不语，王慧以为这事就这么算了，没想到凌海竟然背着她去贷款。一夜之间，股票暴跌，投进去的钱都打水漂了，凌海才支支吾吾地把贷款的事跟她说。祸不单行，凌海公司又传出了大幅裁员的消息，搞得人心惶惶。王慧鬼哭狼嚎，大骂凌海，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哭过闹过还是要想办法解决，第一步就是把国外的凌蓉叫回来。凌蓉问为什么，夫妻俩含糊其辞，对外又称凌蓉回来是因为不习惯国外生活。

本来想大赚一笔，结果钱没赚到，还欠下一屁股债，现在两人每个月的工资几乎都拿去还债了。所以王轶要是不在了，那他留下的遗产她肯定要分毫必争的，否则她和凌海可能到死都还不完那些债。

“我知道，我自有安排，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王轶苦笑，本来挺高兴，这会儿心已经凉了半截。他活了七十多岁，很多事情已经看透了，比如生死，就是现在让他躺进棺材，他也不会有什么遗憾了。可是，听到自己的亲生女儿这样说，不免有些伤感，她潜意识里或许在期待这一天吧。

“你别老说你知道你知道，就是不肯去做，要不这样，明天我陪你去公证处一趟吧。”

梅娟见王轶脸色不好，便说:“王慧，这事就不能以后再说吗？今天是你爸的生日，还是说点开心的吧。”

王慧一听见梅娟开口就炸了，“以后再说？我看你是想趁我不在的时候给爸吹枕边风，好让他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你吧，我告诉你梅娟，只要我还活着，你就别想得到我们王家任何东西。”

“够了，你给我闭嘴。”王轶大声呵斥王慧，许父许母也劝她有话好好说，可王慧根本不听，继续骂骂咧咧。

“我说得不对吗？年纪轻轻就找我爸这样的糟老头，不是为了钱你图什么？你吃我爸的穿我爸的，还带着一个拖油瓶，现在还盯上我爸的财产，你也太贪心了吧。”

梅娟承认一开始和王轶在一起是因为他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而这种安全感很大一部分来自他的经济条件，

说别的她都能忍，但是那一句“拖油瓶”就像一把刀刺在她心里，梅娟红着眼说道:“我和你爸的年龄差大，你说我图他的钱我不怪你，你不待见我也没关系，但是你凭什么说我的孩子是拖油瓶。我确实是吃你爸的穿你爸的，可我也没闲着，家里的大小事都是我在操心，你爸生病住院，我全心全意照顾他，你这个亲生儿女去看过几次。你说我图你爸的财产，现在是谁在逼他立遗嘱。”

“你……你照顾他还不是想等他死后继承他的财产。”

梅娟正要反驳，忽见王轶重心不稳，摇晃欲倒，立马冲过去扶他，“老公，你没事吧？”

“你……”

王轶指向王慧，才说出一个字就倒下了。

“老公！”

梅娟这一声简直是撕心裂肺，院子里的许洋和凌蓉闻声敢来，楼上的王婧也下来了。许洋年轻力壮，反应又快，立马冲过去背起王轶，一边还不忘叫许父去开车。

王轶进了抢救室，一行人在走廊上心急如焚，王慧嘴里念念叨叨，“我就说应该早点立遗嘱，不然他两脚一蹬，那母女俩肯定要跟我们争遗产……老天爷！求求你一定要保佑我爸，可千万别让他死了。”

一旁的王婧听了火冒三丈，冲到王慧面前骂:“你够了，要不是你，爸爸现在会躺在里面吗？爸爸现在生死未卜，你竟然还有心思想遗产，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王婧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妈？你不过是一个野种罢了，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我妈指指点点？”

“我就算是野种也轮不到你来说，不管怎么样，我妈和爸爸是合法夫妻，在法律上我就是爸爸的女儿，论辈分你还应该叫我一声小姨呢，不过我看你妈也没教你怎么尊敬长辈，有其母必有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