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离龙湾池不远的小楼中，时间已经过了午夜，小楼外的虫声蛙鸣，轻柔的夜风在耳旁缓缓轻抚，混合着爷爷略显高昂的呼噜声，静谧与热闹交错，倒别有一番韵律。

小楼中平时只有年迈的爷爷居住，老爸也曾多次让爷爷搬去县城里和家人一起住，可惜爷爷做了一辈子的农民，习惯了乡下风光，加上身子骨也还很硬朗，平时还能打理着几片菜地，生活颇有些悠然自得，张云则是趁着高考结束，回到乡镇小楼里陪陪老人家。

张云尽量小声地洗了个澡，换了清凉的衣衫，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亮堂的灯光，看着玉牌莹白的玉质在灯光的照耀下愈发璀璨，他缓缓地摊开右手，原本被竹尖刺破的手心白皙如玉，一点伤口也不见了。

浑然没有新生肌肤的娇嫩与脆弱，张云用手指轻轻地抚摸着，许是见怪不怪，又或是他天生冷静淡薄，张云嘴唇微开，淡定地吐出几个字眼:

“系统？”

“器灵？”

……

一片黄叶在晚风吹拂下静悄悄地落在张云背后，他神情未有丝毫变化。

“老爷爷？”

“老奶奶？”

……

一只黑色的乌鸦憨态可掬地从张云头上飞过，几条黑线在张云脑门上浮现出来。他自嘲地摇了摇头，暗笑自己今晚是不是魔怔了。

将玉牌放在书桌上，张云转身，正要上床睡觉之时，一个颇为严肃却又带着丝丝奶音的声音传进了张云的脑海:

“你叫谁老爷爷呢？！”

声音于脑中响彻，带着无比地恼怒，震的张云脑袋有些发懵，他四处望了望，没半点人影，定睛往玉牌看去，只见原本莹白的玉牌里，出现一只红色的小龙，龙角峥嵘，龙鳞覆体，闪着熠熠微光。不过虽是龙形，却只有蚯蚓大小，在玉牌中游来游去。

张云惊奇地看着红龙，这是龙啊，夏国自古以来的图腾，夏国人心底最深处的眷恋。

他不禁伸手将玉牌再度拿起，放在眼前细细端详，却见原本平滑如镜的牌面上，赫然出现了几行刀刻斧凿般的字迹。

辖域：灵秀湖百里域

掌位：下位水神张云

功德：零

此时张云惊奇地发现，自己与玉牌之间突然有了十分紧密的联系，好似自己的手指一般灵活。

明亮的月光透过窗棂，静静地照耀在玉牌上，玉牌陡然化作一道流光，射入了张云眉心，头脑昏沉，张云软软地滑倒在地。

张云脑海中，一缕缕黑色雾气从玉牌里散发出来，在张云空荡荡的脑海中四处游动，裹携着一点点微不可见的灵光，汇聚在脑海正中央，一个唇红齿白的小人儿开始慢慢地凝聚出来……

玉牌静静漂浮在一个只有三寸来高，盘坐与地的小人儿面前，小人儿此刻双目紧闭，眉心微蹙，似遇到一些痛苦之事。仍然只有三指大小的玉牌此时被朦胧白芒笼罩，散发出无比神秘的气息，一缕缕白色云雾，缓慢坚定地涌入小人儿，一句句艰涩难懂，晦暗不明的口诀开始从小人儿小巧的口中吟诵而出。

“造化无形，生育天地；造化无情，运行日月；造化无名，长养万物。夫修道者，性命之修，性者有成，神道不尽，命者有成，仙路渺渺……”

只刹那间，仿若天花乱坠，地涌金莲，似有神光笼罩周身，原本有些虚幻的小人儿竟然逐渐凝实起来。

而那条红龙此刻也从玉牌中脱身而出，在脑海里欢脱地飞腾，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只不过看红龙在玉牌和小人儿直接穿过，才知其只有一道虚影，并无实体。

过了许久，小人儿眉目舒展开来，不再念诀，无数异象顿时消散，笼罩周身的神光内敛，肌肤如玉，有种琉璃之感，嘴角开始微微扬起，似有美好梦境。

红龙此刻也仿若飞累了，悬停在小人儿面前，睁大了圆滚滚的龙目，好奇地看着眼前的小人儿，这个东西，怎么和自己长得不一样？好像是传承记忆里面的“人”吧？刚才他好像叫自己老爷爷来着？！

小人儿慢慢地睁开双目，一丝星光陡射而出，将那红色小龙吓了一跳，不过星光随即隐没，再抬眼望去时，目光中除了带着些许深邃神秘，已与平常无差，眉目清秀，嘴上带着淡淡笑意，正与张云一般无二。玉牌此时也从半空落了下来，被三寸小人抱在怀中。

在玉牌传承之中，张云已然明白如今之世，乃是末法纪元之初，从纪元更迭之劫至今，已有千余年矣。

岁月悠悠，张云仿佛驻足于历史长河之上，遍览了数百近千年的历史，看见漫天神佛乘光而去，末世之劫来临，几乎尽灭了此前此界修炼之人，看见大宋没了仙神庇佑而衰，元朝霸道凶残，大明崛起，最终也因再无仙神底蕴而陨……最终在世界大世之中，夏国立统，而至今时。

而欲观末法之前时，却见黑雾缭绕雷霆不止，罡风呼啸，无数生灵碎灭的末日之景，脑袋痛苦欲裂。

末法之中的下位水神么？张云看着眼前游曳的红色小龙，这，便是自己最后在灭世景象里看见的那条在雷霆中狂战至死的龙神吧？敖烈么？

“你还记得你是谁么？”张云有些感慨的看着小龙问道。

“我是谁？对啊！我是谁呢？”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小龙此刻口中喃喃，小巧纤长的龙身也开始不由自主地四处游荡起来，口中不住地喃喃道:“我是谁呢……”，飘了半晌，小龙又飞回到张云面前。

“我也不知道我是谁了，但我知道我是一条龙！而且我有些模糊印象，我应该是这世上最后一条龙了，不过从我睁开双眼开始就一直生活在这块玉里面，不过也没人和我说话，我大多数时候都在睡觉。”红色小龙用爪子摸了摸头上晶莹的龙角，似从水中捞月，并无实体。“也不知道是谁把我放在这里的，而且，我现在只有龙魂，额……或许还是一个残魂。”

“最后一条龙？”张云慨然，“是啊，整个龙族已然随着天庭去了异界，纪元劫杀将天地都清洗了一遍。如今这末法，也真是凋零呢。”

“既然你不记得你是谁了，那么便是天意让你重新来过，不如自取一个名字，龙族姓敖，你，想叫什么？”张云想了想问道。

“敖？敖……敖烈吧！我觉得这个名字很亲切！”小龙兴致勃勃地说道。

“果然么？”张云摇摇头，这头龙前世性烈至极，如今旧忆尽失，阅历皆无，倒颇有些天真烂漫，不知今生将有何际遇。

想到此处，张云不禁皱眉，“你现在只有残魂，怎么才能修出肉身？投胎还是夺舍？这个纪元已经没有龙这个种族给你投胎了。”

敖烈摇头晃脑，或许是一条呆龙在玉牌里呆了数百年寂寞得不行了，好不容易有个人和自己说话，不禁话说得特别多:“我传承记忆里有龙族修炼的功法，也有他族化龙的功法，以前我在这玉里无法出去，便只有一直沉睡。既然现在没有真龙了，那我就只有转世和龙族比较近的种族了，这样化龙也容易些，残魂夺舍好像很危险呢。”敖烈低头想了想，“那你帮我投个蛇胎好不好？先化蛟，在化龙。嗯……最好是红色的蛇，我比较喜欢红色……”

张云看着它颇有些苦恼的样子，摇头失笑，这性格，以后应该不会像前世一样刚烈吧。

“行，待会儿便去帮你找条红蛇投胎，对了，你那个他族修炼化龙的功法可以教我吗？我现在做了水神，待会儿也得顺便找几个下属，得给他们些功法练练。”

“哦，没问题，不过不同种族化龙难度也不一样，你最好挑一些和龙族比较近的下属。”张云成为水神之后，敖烈对张云有种极亲近的感觉，倒是自无不可，大方地应诺道。

说着，敖烈龙头微摆，伸出一只龙爪向着张云一般模样的小人儿眉心一点，一股极为庞大的信息冲入了张云脑海，不过张云刚刚得了玉牌更为磅礴驳杂的传承，这些龙族传承倒并没有让他头疼，只是有些头昏脑胀之感。

闷热的夏夜里，纵有些微凉风习习，亦是让人难耐，然而此时重新从地板上站起的张云，却感觉心中仿若有一口清泉流淌，润泽周身，浑身上下清凉冰爽，好似漫步于竹海林间一般惬意悠然。

不过空气中弥漫的浓厚臭味和全身黏糊糊的感觉打破了这般意境，张云苦笑一声，自己可是刚刚才洗过澡的呢。

洗髓伐毛效果是好，就是这过程有些苦恼，若有修为在身，张云大可用一些传承中的诸如净体术之类的小法术，奈何此时空有法诀，却无法力呢，通过脑海中的玉牌，张云还感受到自己与这片天地之间的紧密联系，待到自己有了修为，或许挥手间，便能聚起一朵雨云，泽被苍生？

再度开门而出，脚步轻快，仿若周围有着无形微风推动着身子，虫声依旧，蛙鸣涛涛，不远处的农家院里传来几声犬吠，在寂寥的夜里越飘越远，抬头望向夜空，凌晨的月已然西斜，挂在树枝桠间，群星寥落，只有稀稀拉拉的几颗了，晦暗不明。

天地一片昏黑，这，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