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几，月光渐明。司芒不得不将‘坐骑’收回。另一团欢脱热情到让人不知所措的小青烟也从付律怀里窜出，钻回司芒袖中。

这两只鬼在月光下会变得躁动不安，任何安抚都不起作用。司芒曾询问缘由，但未得到答案。

付律活动几下僵硬的手臂，他非常好奇一团青烟中央会是什么。但碍于是第一次见面，就算对方再热情也不能失礼。

司芒不满地瞥一眼高挂在星河间的明月，兴味索然地转向付律。付律正百无聊赖地托起一簇掌心焰......燃亮、掐灭、燃亮、掐灭......

司芒翻个白眼，悠悠道：“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

付律手中动作不停，随口接道“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

深夜，通往庸兰的官道上，两个无聊至极的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背诵《道德经》。

付律最后一句‘为而不争’背完，二人越过一块‘饱经风霜’的石碑，双双陷入沉默。仙都地界已出，从现在开始是一点法力也不可动用了。

付律收起掌心焰，张口正打算背诵剑谱，忽地皱眉禁声。司芒止步，抬手，一只鸱鸮从袖袍中冲出。虽然在月光下状态不佳，但重要的事必须做。南境六国之内出现法力波动，依此一定可以找到温师兄。

“喂！”付律急声提醒司芒。只见一条条黑色的血管迅速攀上司芒颈部。司芒反应过来，立即扯松衣襟，缓解胸前的压迫。

司芒体内阴气大多为昨夜与方才抵抗厉鬼攻击时不慎受侵蚀而留下的。眼下反应如此强烈，一定是侵蚀她的厉鬼正在剧烈地调动自身阴气。

温熙颜出手了。

法力波动一波强过一波，司芒放出的‘鸱鸮’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回，直接钻入她袖中，任凭司芒如何呼唤也不予回应。正在此时汹涌的法力波动戛然而止。

司芒颈部黑色的血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付律摆手表示不必在意。二人继续前行，适才的无聊烦闷荡然无存。

南境，夏夜冗长。卯时过半，天边才微微泛白。付律叼着馒头，就着清水完成一顿早餐。

“你养的鬼真娇气，还忌惮月光。”他靠到树下稍作休息：“看温师兄的那一群鬼，如狼似虎，凶暴又残忍。”

司芒不服气道：“我们月下怂打起架来可毫不逊色。”

“月下怂......”付律忍俊不禁：“这名字人家认可吗？”

司芒撇嘴不屑：“我还想叫它二狗子呢。”

正说着，付律欣喜地站起，司芒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一簇烈焰，一缕清流并辔而来。晨光如薄纱，微风如细练。司芒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付律迎上前。

三年未见，陆桓玄愈发俊逸潇洒，浮玉曲水纹在衣摆发冠上流淌迂回，散发出丝丝清凉。

他翻身下‘马’，嬉笑道：“想我没？”

付律轻咳，硬是将到嘴边的话语咽了回去，转口道：“能不想？”

“我就知道你们遇见温师兄肯定会想念我。”陆桓玄得意道。

这时，一匹‘马’凑到他面前重重地打一个响鼻。

“行了！知道你装马越来越像了！”陆桓玄仰头道：“管管你家马！”

“不管。”温熙颜掉转马头，身后黑烟涌动，幻化出两匹高头大马。一匹毛色泛青，一匹对眼。

司芒惊喜地冲向那匹对眼马。

陆桓玄诧异道：“你怎么会喜欢那只傻东西？”

司芒用力拍拍马脖子：“它好，跑得特别稳。”

付律也翻上马背：“你们是不是进行过友好的切磋？”

跑起来后，司芒躺在马背上别提有多舒服。

“没有，我打草惊蛇去了。”陆桓玄不正经道：“多亏温师兄出手相助。”

付律困惑道：“你来南境是？”

“早在四年前，桓玄就察觉到了一个渗透于庸兰国各阶级的北域组织。”温熙颜道：“上至权倾朝野的大臣，下至市场贩菜的商人，牵连极广。”

“是啊，我发现的。”陆桓玄得意道：“这几年我一直在庸兰，基本摸清这个组织的底细，只是对方迟迟没有动作我无从下手。”

付律较昨夜平静许多，只是面色很差。

温熙颜狠狠剜陆桓玄一眼：“所以你就去打草惊蛇？与我商量过吗？你到底需不需要我帮忙？”

陆桓玄连忙赔笑：“需要需要。下次有什么行动一定向你汇报。”

司芒坐起，她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其余五国发现过这样的组织吗？”

北域组织潜伏于庸兰，只会有一种目的。但二百年前北域古国倾颓覆灭重责不再庸兰。举兵北上，使北域彻底崩溃的是疏姑、乌劫与单宛。可笑的是如今这三国相互仇视，打的不可开交。

陆桓玄回过头：“一定会有。”

温熙颜叹道：“妖族的复仇，南境六国一个都逃不掉。”

“庸兰邻国......”付律僵硬地张口，讷讷道：“胡狐、蒲安，暗斗多年。理应此消彼长，但却双双衰微陵夷......”

“此中不乏北域势力暗中作梗。”陆桓玄肯定道：“只是如今再寻求转圜......”他轻声叹息：“为时已晚。”

“你想让他们有什么行动？”付律平静道。

“我只是搅乱他们的计划。哪怕产生一刻的慌乱，我们都有可乘之机。”

“你肯定他们会上当？”

“不一定。”陆桓玄摇头：“他们还有一条路可走。”

“按兵不动，但我们不会停止干预，这会对他们十分不利。”温熙颜道。

陆桓玄接道：“一旦如此庸兰政局会被拖垮。”

“如果他们按兵不动呢？”付律的尾音出现轻微的颤抖，仿佛眼前之人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温熙颜淡然道：“他们若鱼死网破，为保庸兰，我们身份受限只能暗杀。”

付律皱眉：“但我感觉，他们真正的目的绝不是使庸兰亡国。”

沉默许久的司芒徐徐道：“妖族真正的目的从来不是复仇，而是复国。”

“先入为主......”陆桓玄扶额，懊恼道：“原来是想让南境变成他们的北域。”

“顺便让人族体会到国破家亡，沦落天涯的痛苦。”司芒冰冷道。

付律看向她：“所有的妖族都是这么想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