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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门江湖》第二十六章 石坎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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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重重叠叠仿佛枯树上蘑菇般的断肢残躯,有些与泥潭一起,随着真言靠近,消散于无形。有些没有消散,试着抓住我和小胖子的,也都变得行动迟缓,被我一斧子砍烂了。

好不容易跑到石坎面前,我推着小胖子屁股,想把他推上去。小胖子手腿发软,爬了半天还在原地。

我急了,此时生死关头,哪里容得了他掉链子。于是我手呈剑指,对着他后庭,猛的一戳。

只见小胖子就像装了个弹簧,“啊”地一声,不用我推便手脚并用,窜上了这堵至少两米五高的石墙,然后从另一边掉了下去。

我叹了口气,正待往上爬。

突然,从后颈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令人窒息的腐臭气息紧跟着扑鼻而来,薰得我眼前冒金星。

我心说不好,应该是有具腐尸趁我刚才推小胖子时,停止念诵九字真言,偷偷靠近从背后咬住了我的脖颈。那腐尸力大如牛,我一挣扎便带动后颈伤口,剧痛直冲百汇穴。

不敢多做动作的我,挥手往后砍了一斧头,却感觉斧子像被卡在什么东西里了,任凭我再用力都拔出来。

此时我脖颈被制,无法回头,煤油灯又在小胖子手里,随着他掉落于墙的另一边,我这边一片漆黑,看不到任何东西,只能闻到剧烈腐臭,还有从后颈处传来的剧痛。

难道今天就要交待于此了吗?

处于黑暗中绝望的我,当即把斧头一松,手结宝瓶印,大喊一声,“行!”,也不管到底行不行,眼睛一闭,忍痛用手印用尽全力从头顶上往身后砸了过去。

随着手上传来的敲击感,身后那具不知形状的腐尸当头挨我一印,顿时失去力量,松开我后颈跌落在地。

行了!

我感觉后颈处一松,片刻不敢耽搁,立马手脚并用,摸索着抠住石缝,爬上了石坎。

当我爬到另一头石坎下时,发现那边也是一片漆黑。小胖子手上煤油灯被摔碎,掉了一地玻璃渣子,而他倒在墙脚,生死不明。

我生怕他摔死过去了,连忙探他鼻息,又摸遍他全身,找有没有煤油灯碎片。万幸的是,呼吸还有,玻璃也没扎伤他。

这个时候我也顾不上自己颈后伤口了,捞起小胖子,背在背上,凭着来时记忆,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他家里走去。

走了不多时,远远的我就看见小胖子家门轻掩,里面有烛光闪烁。家人在等他啊,真好。我赶紧加快脚步,想尽快赶到处理伤口,等会儿我也得回家。

好不容易走到门口,我轻轻推开木门,迈腿往里走,心中盘算着怎么和他家人交待。

可是,门刚一推开,我探头而入,还没来得及看清室内情况,脸上就挨了凌空一巴掌。

我整个人被扇懵了。

眼前冒星星的我停住脚步,仔细看了三秒才发现一件事。

扇我耳光的人是老道。

老道为何会在小胖子谢川家里?

原来,放学之后,老道左等右等都不见我回家,径直赶去了我学校。一问老师才知道,我放学后跟着谢川走了。

老道问明白谢川家住址,赶紧跟了过来。因为他发现这个地址,自己隐约有印象。然而等他赶到谢川家,我和小胖子已经从家里消失,双双不见了踪影。

老道焦急地在谢川家里左等右等,终于等到我浑身是血,背着昏迷的谢川出现在自己视野里。此时看到我这样,心中担忧与怒火一并窜上头,哪里忍得住。见我从门口一探头,便挥手给了我一巴掌。

旁边谢川父母连忙上来拦住老道,劝说,这娃儿乖得很,刚才还帮忙劈柴呢,不要打他嘛,都是我家谢川各人乱跑。

他们从我背上接过小胖子,又掐人中又喂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悠悠转醒。

小胖子醒来后迷瞪了一会儿,转头看着我,突然反应过来,弹坐起身,一惊一乍地问,“安全了?”

我垂头丧气坐在老道旁边,点了点头。

这时谢孃孃端上一杯热茶,放在老道跟前,说,“有仙人在,出得到啥子事嘛,我们都不担心,你也不要往心里头去。”。

老道微微颌首,叹了口气,招手让我过来,让他看看伤口。

我乖乖过去,小声问他,“你们,以前认识啊?”。

老道还没回答,谢孃孃那边热情地接过话茬,笑着回答道,“哎呀,那个石坎就是二十多年前仙人指挥村里头人建的嘛,建了过后再也没出过怪事。仙人说自己是茅山道士,还往墙里头贴了符纸呢。我们村里头人凑了点香肠腊肉意思一下,没想到仙人一点不要,叮嘱不要越过石坎,扭头就走了。不是这次你来,我还不晓得我家娃儿居然和仙人孙儿一个班读书哟。”。

我惊讶地回头看着老道。

没想到他告诉谢川父母,我是他孙儿,还道出了自己茅山道士的真实身份。更没想到他,居然还会做不收钱的生意。

老道耳根微微泛红,粗暴地把我头扭回去,继续处理我后颈上的伤口。我感觉心里暖暖的,也埋着头不说话了。

作别谢川一家,老道又递给谢孃孃一包东西,叮嘱过后才与我离开。

回家路上,老道提着煤油灯,与我一前一后走在漆黑的深夜里,夜风微凉,吹得他道袍猎猎作响。脚下田坎路泥洼洼的,就像那石坎背后的烂泥坑一样,老道几次差点滑摔倒,但都被我眼疾手快扶住。最后他叹了口气,罕见的有点伤感,说了句,“老了。”。

我想起老去的爷爷,莫名有些心慌,忍不住岔开话题,问他为何不超度石坎背后那些阴灵。他脚步一顿,须臾反问我,“你认为那些是阴灵?”。

他这句话,把我问愣住了。难道不是阴灵?

从一开始我就坚定认为那是阴灵捣鬼,直到刚才都没怀疑过。老道这么一说,我确实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阴气、鬼遮眼,的确是阴灵的特征。但那些腐尸呢?

僵尸能行动,因为生前喉中还残留着最后一口气,俗称尸气。他们没有意识,只有本能,而且不是尸主人生前的本能,是这具身体的嗜血本能。并且由于魂魄已散,三尸离体,他们所带有的气息是煞气,不是阴气。

而那些腐尸,烂得手脚分离不说,许多连脖子都没有,用什么来留住尸气?我从头到尾只感觉到阴气,没感觉到尸气,难道他们也不是僵尸?那石坎背后的阴气又是什么说法?鬼遮眼为何与腐尸一同出现?原来我一开始就判断错了吗?

我只觉得仔细一想,背后直冒寒气。

老道见我怔住,也不急着解释石坎背后的事,反而先郑重地对我说。“邹之,你记住,这次打眼,差点送上两条命,下次打眼,也许就不是差点了。万事没把握先同我商量,这世界上有许多事情,你还要慢慢学。”。

这是我第一次见老道用这样严肃、后怕的语气,正经说话,连忙点头答应。

见我答应,老道才舒开绷着的脸,一边走,一边缓缓讲述那段往事。

蜀城在六十年代后期的时候,就像全国大多数地区一样,正经历着一场乌烟瘴气的浩劫。盘踞本地多年的鹬族川派,完全无法与这股力量正面抗衡,只好缩到荒山野岭里,连堂口都一并搬了过去。

但说那鹬族的组成,大部分人都是江湖人,靠自家手艺讨生活。所以离开闹市,不少相、荣、渣、月之类靠吃人为生的堂子,自然无法生存,只有依附鹬族总派吃饭。

这时总派瓢把子就要愁了。下面一干人等,失去了饭碗,嘴还张着要吃饭,到哪里去才挣得到这么多人的饭呢?

鹬族中坚力量将相派和老月们毕竟大多聪明,脑子一转出了个主意。

那些念攒子(傻子)被我们唬多了,越来越不信鬼神,但内心里总归还是怵的。如今乱世,一具尸体躺在街上正中央都没得人管,你去收了尸他们还要感谢你。巧的是瓢把子手下恰好真有那么几个人懂法术,收得了尸。

我们去找几具尸体,摆在街中动上那么一动。不信鬼神的人,觉得事情蹊跷,会去检查尸体上有何机关。但这次尸体上真没机关,必定吓得他们烧香上供,每次贡品不就够我们生活一阵子了吗。

瓢把子一听,觉得可行,当即派人下山寻找尸体。

那个懂法术的高买(高手)也是个心狠手黑的人物,饿了几天了,眼睛如同饿狼一样直冒绿光。

一切正按计划进行时,他看那个大胆上前检查尸体的人脸上并无惧色,只是满头疑惑,还用手戳这具尸体,心说不好。有道是,将相派走江湖,不怕胆大的就怕念攒子,明明眼前摆着事实叫你这么想,你偏偏还想不通,这不就坏事了吗。

于是高买掐动法术,让尸体直挺挺起身,冲这人面门,张嘴就是一口咬,直咬得那人鲜血四溅坐地打滚,惨叫连连。周围远远看热闹的人群,被吓得步步退后。这还不够。饿昏了的高买施动法术,趁那人吃痛心神不稳,顺着尸体往他身体里飕飕灌阴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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