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断肠人…又有多少在天涯呢？

时光，永远不会饶人，天下多少英雄豪杰，不过一抔黄土；多少绝世红颜，不过是白骨黄泉。 历来君王求长生，只是在历史的书页中，又有几人能如愿？

手中的签字笔不自觉的就在纸上留下了这么一段话语。苏洛推了推眼镜，转身看着窗外的似火红霞。嘴角勾勒起的温和微笑，替他增添了不少的书生气息。人群中常见的不能再常见的白衬衫，在他身上却有一种极为特别的气质。

外表怯弱，内心的感情却也是极为细腻，虽然深受女孩子的喜爱，但对那一群狂蜂浪蝶他却是避而不及。

穷酸书生自来悲天悯人，他自然一样如此。不然，也不会常常有这样的感叹。

“也不知道，我脚下的这片土地埋葬了多少的枯骨呢？”又发出了一句感慨，他推了推眼镜，待背起书包正要下楼时，却忽然听到一句歌声。

他放下书包，慢慢的朝歌声传来的方向走去，一步步…一步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谁，那个，不知道是哪位同学？”苏洛试探着，只是，光华突然流转，眼前的景色竟变成了一座古城。

风声凛冽，战鼓声阵阵，竟让他也变得热血沸腾。城门下，尸横遍野…那些士兵们，用自己的身体构筑成了这一道防线。

苏洛看见了：那一位巾帼，她手执一杆长枪在战场中厮杀。鲜血染红了她脸上带着的面具，染红了她身下的骏马，也染红了，这一扇城门。他转身看着城内，那些孩子们眼中，尽是伤悲…以及绝望之中那仅存的一点希望。

这座城…叫做天启…苏洛知道，他们仅存的希望，也会马上变成绝望…

这场战争，根本就没有获胜的可能：弹尽粮绝，能够战斗的丁壮早已死伤殆尽。城破了，那位女将自然也逃不了死亡的命运。

那位女将，叫做楚依依。

她的名字，柔情如水，她的性情，坚毅如铁。她是天启城…最后的希望所在。她也如那些百姓所希望的一样战到了最后一刻。

即使死了，她也还是站着的，正如她手中的长枪一般笔直。苏洛很喜欢她说的一句话：“此生无悔，以身报国。”

“尔等鼠辈，休想侵犯我国之域。只要我身尚在，休想再进一步…”

身后传来一声厉喝，只是，苏洛却根本无法理解她说的是什么。他转身看去，那位伊人她手执长枪，黑色的面具下，一双淡漠的眼眸正看着他。苏洛一时之间，竟没有与她对视的勇气。

即使身形已消，她也依旧如生前一般英姿飒爽。她的一双眼眸，也依旧是那般坚定不移。

她将枪刺出，苏洛强装镇静，但是不断抖动的双腿，却早已经暴漏了苏洛恐惧的内心。

那杆长枪，径直从苏洛胸前穿过，没有伤害到他分毫。而看到这一幕，苏洛一直悬在那里的心脏，才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那原本的恐惧，也终于烟消云散。只是，苏洛却依旧是不敢说话，因为那一瞬间，苏洛是真正地感受到了，死神的临近。

死亡与他第一次那么的接近。

两人之间，突然间一片寂静，一个是不想说话，一个却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说话。苏洛终于开口：

“楚依依，应该是这个名字吧。”他伸出手，但手指却是从楚依依的身上透过。：“虽然这样有些无理，但是，既然亡去，那么就请你过那奈何桥，喝了那孟婆汤吧。”

苏洛不知道，眼前的人儿可不可以理解他说的话语，但是他还是说了。而对面的人儿，她轻轻开口，说出的话语虽然有些生涩，但已经可以让他听懂。

“未看见…未看见敌军离去，我又怎甘心就此亡去…”

只是，生涩沙哑的嗓音是那么刺耳。苏洛不知道，眼前的人被困了多久，又有多久没有在和别人说过话。他只是继续开口说着：

“天启城已破，又何必执着于这执念呢？”

“天启城…破…破了？怎…怎么会？”她显然很不可置信，那一直守护着的一座城阙，居然灭了，而看着她的样子，苏洛也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虽然无法看清她面具下的表情，但想必是满满的惊惧吧。

千年来，她一直还活在自己的想象之中啊。

“是啊，天启城早已经破了。”苏洛转身想要离开，却并没有看到出口：“并且，早已经过了千年光阴。那么，大将军，可否让我回去呢？”

“可否，请你带我…一起离开？”楚依依突然一步步靠近，与苏洛竟然只剩下了一步之隔，她的双眼中，竟然满是希冀。即使在恐怖的面具，也无法遮住她心底的哀伤。

“这，我…”苏洛有些手足无措，他只是看着眼前不知道比自己大了多少岁的伊人：“我，应该没有拒绝的实力吧。”

“当然，如若没有我允许，你根本就不能离开。”楚依依这样说着，仿佛是在说着极为平常的事情。苏洛苦涩一笑：“那我，便也算舍身陪英雄了吧。”

“那么，我就把自己交给你了。”她说：“我希望有一天，你可以让我回到我的家乡”她的声音总算是慢慢缓和下来了，正是双十年华的少女所应有的那般清脆悦耳。苏洛也有些腼腆的笑了笑，他歪着头：“恩，如果可以的话，我一定会带你回到你的家乡。”

虽然，苏洛很是清楚，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了。历史上关于天启城的描述极为稀少，唯一出名的便是眼前的楚依依。而要找到天启城所在的地方，就如大海捞针一般，难上加难。

不过，就算再难，只要去找的话，就一定找得到的吧。

他微笑着，看着慢慢散去的幻境：“那么，和我来吧。”

只是，回身的一刹那，他却有些痴了，夕阳洒在楚依依身上，很是虚幻的，但却是另外一种无法言语的美感。即使，她戴着那如恶鬼一般的面具。

苏洛头一次觉得，回家的一段路竟然是这样的漫长。楚依依就如一个小孩子一般，缠着他问这问那。而他忙于回答她的问题，却是不止一次的被路人当做神经病来看待。他真的十分悔恨，为什么一时脑袋发烧就把这个祸害给带到身边来了。

不过，如果在一次给他选择的机会的话，他应该也还是会答应的，不然，他恐怕就要陪着楚依依过一辈子了。毕竟，他也只有这一个选择不是吗？

虽然，有着一位貌似大美女陪伴倒也不错。

“那个，你不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吗？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这样的话，我也不会有那么多的麻烦。”苏洛斜眼看着身旁的伊人，只是，少女却压根没有在意他的话语：“你，在说些什么？”

又是好一番解释后，楚依依才伸出手腕：“我本来的容身之物坏掉了。所以，除非在找到一个栖身的地方，不然，恐怕没办法恢复原来的样子。”她白净的手腕上，带着一个碧玉手镯，只是，已经有了许多的裂痕。

“这么说来，我倒是有一个类似的玉佩来着。”苏洛歪头想了想：“那个，就是不知道可不可以。”从书包里取出玉佩，楚依依的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惊喜。

“当然…可以…”她轻轻地将玉佩戴上脖颈，片刻后，她就这样活生生的出现在了苏洛眼前。

不再是那虚无飘渺的，呈现着一种淡蓝色的灵魂虚体。而是活生生的，可以触碰到的，焕发着一种生机的**。

指尖轻轻点着楚依依的皮肤，苏洛也终于真正意义上的看见了这位绝代巾帼。她是那么的不可方物，就如天上的仙子一般。他痴了，不知不觉间就做出了这样暧昧的动作。楚依依的双耳已经羞得通红，雪白的脖颈也染上了一层红晕。虽然看不见她的脸，但想必也是通红一片。

“摸够了没？”她寒声问道，头一次与陌生的男子如此接触，饶是她，也不由得手足无措。只能强装镇静来遮掩自己的慌乱。

“还没呢。”不自禁的，一句失礼的话语就这样从口中冒出。这时候，就算是后悔恐怕也不知道晚了多少。他似乎已经看见了，她面具下的布满寒霜的脸颊。

楚依依径直甩开了苏洛的手，继续向着前方走去。苏洛有些无奈的笑笑，跟在她的后面，目光也一直停留在她长裙摇曳的背影上。脸上却不由的挂上了一抹微笑。手指上似乎还残留着她的香气。

最起码，这也证明了她并不是那高高在上的神女不是吗？

是啊，抛开她将军的身份不谈，充其量，她也仅仅是一个少女而已。一个双十年华，还需要别人照顾的稚嫩少女。

抛开别的不说，在这个她根本不了解一分一毫的世界，楚依依还需要自己的照顾。

对这个世界，她懵懂无知。而苏洛他自己，就要负责照顾她。就如一个哥哥照顾自己不懂事的妹妹一样。

苏洛笑了，笑得很开心，他看着前方被夕阳拉的细长的她的影子，原本波澜不惊的一颗心突然涌出了一股情绪。

那种情绪，叫做悸动。

一路上，车辆川流不息，一路上，两人之间的距离，也仿佛越拉越紧。两人都没有在意路人的指指点点，也没有在意那些不断闪烁着的闪光灯。

他突然歪头看向楚依依：“说的也是呢，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我，就叫楚依依。”她眼中有些不解：“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听到她的回答，苏洛也是笑笑：“没什么，但是你应该也知道，时间过了千年，我所熟知的那些历史，或许根本就是完全错误的。”或许是怕楚依依的误会，苏洛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当然，我对那些都不感兴趣。我只是想，在历史的潮流中，楚依依到底是不是你真正的名字。”

“楚依依，是我母亲给我起的名字，而我的另一个名字，叫做楚璎。”仿佛是想起了过去的日子，眼眶通红一片：“这样说来，我也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梦到过我的母亲了呢，甚至，我连她是什么模样都忘记了。”

“所以，为了家国，你抛却了自己的一切啊。”苏洛想了想，转身看着她的一双眼眸。似乎是想从她的眼中看出来一些什么，只是，在那一抹哀伤流失之后。她的眼中再也没有一丝波澜。

“这样做，即使再辛苦，我也知道你不会逃避。只是，你有没有后悔过？”

“这些日子来，我当然后悔过。只不过，那又有什么用呢，一切都没有了，我在后悔也是没有用的吧？”她笑笑，双眼直接对上了苏洛的瞳孔：“虽然，如果时间再来一次，我也不会后悔…应该说，我永远也不会后悔这些。”

一句话落，两人之间一时陷入了一片寂静。苏洛别过脸看向另一边，而楚依依却是看向了截然相反的地方，这条江正在流向大海。

其实，或许这也是落叶归根吧。从大海中蒸发的水蒸气化为雨水汇聚成了这一条条江河，而后，有不分昼夜的奔向那片大海。

正如离家的孩子，回到母亲的怀抱。

趁苏洛不注意，楚依依拿开面具，用力擦去了眼眶中的泪水。呵，在坚毅的性子，却也无法遮掩她是个女人的事实。

她的那份少女情怀，却是永远也无法抹却的。风又一次吹了，又一次扬起她及腰的长发。

泪水顺着脸庞滑下，溅起了几粒尘沙。

“喂，如果时间再来一次的话，你会选择另外一条路吗？”

“当然后悔啊，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很不想走这一条路。但是，即使在痛苦，即使再后悔，如果时间有再来一次的机会的话，我也依旧会选择这一条路啊。”

“正如你以前说的那句话一样，此生无悔，以身报国吗？不过放心，我一定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