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山上乞父被黎景那无意当中的一摔，当场他就有一次瞬间般的昏厥。之所以疯傻，是乞父自己也控制不住的，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烙印。

自从损耗寿元，他和上天所做的交易就绝不是夺取他的生命那么简单。

他被烙上失心疯的印记，他将在毫无意识当中慢慢被耗尽最后的一点烛光。

他疯狂地想表达他那最后的一点意愿，他抛起了黑石。

他不住地呐喊，以此发泄上天对他的这种不公平。他的灵魂再一次地走向困顿的边缘，他强撑着意志告诉自己他不能睡。他需要求救！

最后的一丝希望，唯有灵魂召唤！

“召唤谁？难道又要求他？算了，这么多年的恩怨，我早已身心俱疲。”

他拼命地拽掉自己的一丝白发，就是这简单的一个动作，他已经不能够用神智意识去主导。他的眼前总是晃动着不明来历的虚影，他拔下这丝白发，全凭的是一些疯傻的举动多次完成的，他多次挠自己的头发，甚至还硬抗着鲁汐寿他们的阻拦去往树上，地面上，房屋上蹭。

那一丝白发迎风飘扬，虽然微弱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落下来尘埃落定，成为最不被关注的死物，可就是这样的一丝白发承载了一个生命即将消逝的所有希望，终于抵达到了他的手中。

于是他来了，义无反顾，没有半点迟疑，拼耗了自己整整五十年的功力。

“我只要最后的一点时间，只想清醒着给九子告个别，别无他求！”

乞父静静地躺在一张草席上，房屋不大，原本只做密室，一切都很简陋，临时铺的草席下面垫着很厚的稻草。

乞父的面容苍老到一种无法识别的程度，这还是不是曾经那个英姿飒爽的壮年，这还是不是那个放荡不羁整天只穿个没有裤带的棉裤四处游荡的被冠以恶棍骂名的乞丐之父，这还是不是那个拥有高深道法驱邪避凶的英雄道士，这还是不是那个从恶魔手中拼死挽救了九个孩子的侠士？

他生命里不甘的终结给他的脸上披上了一层霜白，他的双手也不再强而有力，极度的衰老令他的皮肤长满了黑斑。

他所穿的这件蓝色道袍是他此生第一次所穿，也是他最后一次。造化弄人，上天让他成为一个道士，却还迫使他不能够以一个道士的身份示人。今日他穿上这件道袍，一种刻骨铭心的荣耀使得他甘愿借此牺牲一切，他开心的甚至像个小孩子，他却不能把这件开心的事情和任何人分享。

他选择用最后的生命来揭开黑石这么多年来给他的困惑，实际上，在闭关之时他就已经在消耗自己的寿元了。

他孤独了这么多年，也将走向他孤独的终结。

“乞父还没醒么？”黎景走进来问道，他的心情很沉。

所有人的心情都很不好，那个奚道长临走时说过的话令他们陷入了空前的绝望，他们都很讨厌他，要不是他，乞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死了一般躺在那里。

“自从被那个奚道长折磨了以后，乞父一直是这样昏迷不醒。”龅牙九一边说着，一边给乞父活动着手脚，以助血脉畅通，乞父的血液如今流的非常缓慢，他的皮肤之所以会出现黑斑也是因此所致。

“九弟，让我来吧。”黎景从龅牙九的手中接过乞父的胳膊，龅牙九这时再也忍不住抹了两把眼泪，他怕黎景责怪，就默默地走了出去。

一切都显得异常的安静，只有桌子上的油灯噗噗地喷着小火苗，夜幕降临，山风微凉，漫天的星辰一闪一烁，一切似乎正如这星辰一般绽放着无限的光辉。可是乞父的生命却是在一点一滴地走向那充满黑暗的死亡。

“乞父，七弟他回来了，他情绪很不稳定，我怕他进来打扰到你，三哥他们在外面陪着他呢。乞父，大哥他们帮里有事出西岭了，说是要去参加什么帮会，恐怕不能赶回来了。如今就剩我们五个兄弟在您身边了，乞父你快点好起来吧，我们不能没有你。”

黎景小声地在乞父的枕边讲话，表情平静，不悲不喜，讲话的声音也很平静，甚至感觉不到颤抖的心跳。

一切犹如梦幻般的走场白，生死富贵贫贱，荣辱恩怨情仇，插曲也罢，主题曲也好，皆在乞父的脑海中一遍遍过眼。生命中以一个亲历者的身份参演，却终将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感受。

“这里是哪里？”乞父出现在一个空旷的草原，他的声音拥有穿透力一般响彻草原的上空，却没有一个人回答他。

没有一个人影，却有着潺潺的溪流，旺盛的青草，还有一群群跑来跑去的小山羊。小山羊特别可爱，都有着一双眨呀眨的像星星一样的眼睛。不知为什么乞父一看到它们，内心就说不上来的喜悦。小山羊也显得特别有灵性似的，它们见到这个人，就纷纷跑过来，围着他转。

它们不断地绕着他，一圈又一圈，它们发出欢快的“咩咩”叫声。

乞父也露出了祥和的笑容，他隐隐地感觉到自己似乎还背负了很多事情，这些事情需要他才能完成，可是他却蹲下身把一只白色的小山羊抱在了怀里，他呵呵笑着：

“还有什么事情能比它们重要？”

灾难从一个小山坡开始蔓延而下，火苗迎风铺展。尽管是一望无际的青草原，火势却是越烧越大。很快大火烧到了小山羊们这一带。

此时乞父的身体却突然不受控制地飘了起来，一片火海瞬间就蔓延了过来。

“快跑！快跑！”

乞父苍白的脸上尽显着焦急，仿佛心纠在了一起一样。他猛然睁开眼，脑袋却像炸开了一样使他一阵晕眩。现实当中的记忆顿时浮现在他的脑海。刚才的一切原来只是一场梦，可现实，那九个孩子不就是那群小山羊吗？他们还没长大，可我。。。

“唉。”乞父微微地哀叹一声。

“乞父，你醒了！”

原本正活动着乞父双脚的黎景，看到乞父突然有了动静，立刻来到了他的床前。

“嗯，你兄弟们呢？”乞父气息很微弱，说话的声音几乎听不到。

“在外面，我这就叫他们。”黎景说着，慌忙起来就要去叫人。

“先别去，”说着，乞父从怀里艰难地掏出了那块黑石，“这个。。。你拿去，记住。。。黑石之谜。。。谁也不能说。”

黎景接过黑石，内心却是百感交集。他拖着沉静的步子朝密室门口走去。他多么希望脚下的路能够再长一些，好使那个他不愿意接受的事实能来得晚一些。他打开了密室门，并且走了出去。

密室中只剩下乞父一人，他微弱的喘息声响彻了整间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