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已到，晴朗的夜空中弥漫起黑云，渐渐遮蔽住了皓月。风也像是得到了某种召应，刮得愈加狂乱起来。

月黑风高之时，便是杀人溅血之刻。

林雨臻见那杀气消散，心里登时松了口气。他也是习武之人，但是习得不勤。他爱骑马，所以他常常将习武读书的时间用来练习马术。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常常遭父亲鞭打痛骂，直到最后心绪扭曲，下毒弑父。

他杀的人不嫌多，而杀的人越多，他就越能体会什么是杀气。

落刀刎脖之刻，便是杀气最浓之时！

但是刚才那位小少年散发出的杀气，便如那千万只沾满鲜血的弯刀，时刻不停地在他的身上剜刮。现在回想起来，林雨臻依旧不寒而栗。

小小年纪竟能持续散发如此可怕的杀气，纵身杀人如麻的林雨臻也害怕了。

马上的俩人再没有多余的交谈。小玉的发丝随风而动，挠在林雨臻的脸上，弄得他直痒痒。

“小玉，那人便是……”良久之后，正待马儿快要驶出树林，跃向前方的一丝光亮之时，小玉的耳边骤然间划过一声“嘶啦”，犹如刀在肉中的撕绞，只片刻便消逝而去。

林雨臻话语刚半却突然没了声音，回想起刚才那声“嘶啦“，一丝可怕的念想在小玉的心里升腾而起，却还没来得及验证，那双盘在自己腰间的大手便猛地失去了气力。小玉惊骇回首，却见一具无头尸躯正骇然立于身后。血从颈部喷洒而出，随风飞扬，溅成了一条弯曲冗长的血河。

“啊！！”小玉登时被吓得魂飞魄散，御马不行，与那无头尸骸落于马下，哭声抢地。

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番惧人之事。刚才还好端端的一个人，竟瞬间被夺了头颅，死于非命。

但是紧接着，一阵更加令人心悸的恐惧渐渐笼上了小玉的心头。

林雨臻死了……林雨臻……竟然死了！

“大姐姐，你没事吧？”丑小和尚沿着那条血路走到了小玉身边，关怀依旧。小玉缓缓昂首，竟如同看见了一尊可怕的修罗肖像，浑身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为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

丑小和尚这时才道露出了心声。

这十五年，他从未杀过人，也从未看过别人杀人。所以对于杀人，他没有任何经验与认识。但是他此次下山便是专门来收人命的，杀便是杀了，又如何？

“师叔说过，人间已无人是我对手，杀便杀了，何以畏惧？”

但是当他看见大姐姐双膝跪地，哭得几乎晕厥时，他才发现：师叔又骗了他。看着面前哭得声嘶力竭的女人，丑小和尚捏紧拳头，竟忽的扑倒在地，“腾！腾！”地磕起头来！

他不说话，只不停地磕头，声声如雷。

小玉见状，愣是没明白这家伙为何要给自己磕头。那一声声头碰地的震响让她的小心肝一拎一拎的，渐渐将她的恐惧袭走。

“好了不要磕，磕了！”小玉哽咽道。事情已经变成了这样，再哭下去也于事无补。她的姐姐照顾了她十八年，可她刚想以命相报，却遇上了如此灾祸……林雨臻暴毙，林家决计不会给姐妹俩活路。逃是不可能的，姐姐定然不会随她一走了之。而如果自己独自逃走，最后受得灾罪的依然是自己的姐姐……

丑小和尚依旧磕个不停，渐渐冷静下来的小玉忽然一阵心疼，冲上前去抱住他的脑袋，哭喊道：“不要再磕了！你师姐难道没说过，天下没有后悔药卖么？”

丑小和尚磕得满脸是血，他呆呆地注视着小玉，满心难过地道：“我……我就是不想看到姐姐难受……谁知杀了不该杀的人。”

“谁说他不该杀？！今儿你不杀他，迟早有一天我会将他千刀万剐，永世不得超生！”小玉愤然而叹，忽觉小和尚如此做法还不都是为了自己！凝滞片刻，只见小玉缓缓捧起他的脏脸，竟用自己干净的衣袖轻轻拭上他的额头，静静地擦拭起泥污与血来。

“小和尚，你叫什么？”小玉一边擦拭，一边端详着小和尚的脸蛋。丑到是丑了点，却一点儿也不失男子气概。

“我叫李三儿，师叔们都叫我三儿。”小玉动作轻柔，抹得丑小和尚心都化了。

“为何要下山？”

“为了杀人。”

“杀谁？”

“……”丑小和尚忽然噎住，低头呓语道：“这个，我不能说。”

小玉暗惊，心想这丑小和尚定是大有来头，不然他的师叔怎可能如此光明正大地让他出来杀人？！小玉更大胆地揣测丑小和尚可能就是那传说之中的白云观的人！这番看来，他要杀的人想必也是大唐风云之人物。这样的话……

小玉忽然想到了什么，她轻轻牵起李三儿，安慰道：“你杀了人，知道有什么后果吗？官府会派人来抓你，你走到哪儿，他们便追你到哪儿。就算你武功盖世，可是天下官兵多如牛毛，你怎么杀都杀不尽的！而且想必你要杀之人也定和朝廷有关，这样一来，你就越来越难杀掉那些该死的人儿，直到生老病死都杀不了他们！”

李三儿被小玉说得一愣一愣的，仔细一想却也像是那么一回事儿。师叔说过：“杀人的时候尽量暗中行事，避重就轻。否则一切责任都有你自己承担。”

小玉的话确实唬住了单纯过头的李三儿。

“那……那我该怎么办？”李三儿撇头看向身旁的那具无头之躯，心里好生慌乱。只见面前的大姐姐忽然拉住自己的双手，定定而道：“不过，大姐姐现在有一个办法，可以救你于水生火热之中~”

“什么办法？姐姐快说！”李三儿一听，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再也不肯放出手来。

小玉嫣然一笑，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想要得救，你得先把你要杀的人告诉姐姐，这样姐姐才能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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