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蒂！”达鲁修伸出双手用力地抓住温蒂的肩膀，直逼她直视自己的眼睛。他终于意识到，吉丽娅突然病倒将这个一直以来坚强无畏的女人给击垮了，她甚至开始相信鬼影之说，如同那些个老翁一样无知。这让他心里像被猫抓一样难受。

“从来没有鬼影。”达鲁修说，“十六年前，我娶你进门时就告诉过你，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什么鬼影。你不要相信那些妖言惑众的老妇人的话，你要相信我，你要无条件的相信你的丈夫！明白吗？”

温蒂一脸茫然，似乎完全没有听到达鲁修说的话。泪水在她的脸上干涸，留下丑陋的印迹，跳动的烛火将她的脸映照得愈发憔悴。达鲁修心疼地抚慰她，“听我说，亲爱的。吉丽娅一定会好起来，我向你保证。天一亮我就让蕲荆鸟送信给娜拉长老，她有透视眼，你知道的，她一定能看到吓晕吉丽娅的东西，到那时就真相大白了。”

达鲁修扯掉温蒂手中未完成的红囊袋，面带怒sè，“但是，在那之前，你必须停止做这些无用的东西。我们的神灵自会保佑吉丽娅平安无事，你要打起jīng神来！”

温蒂的脸上有了神sè，眼珠开始转动，两行泪直直流下，她扑到达鲁修的怀里放声大哭。

达鲁修像哄小孩子一般拍着她的背，说道：“我知道是我不对，我不该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些事。现在我回来了，这些就交给我处理好吗？你要知道，你不光是吉丽娅一个人的母亲，你还有蕾拉和穆丝。我已经把塔汀王子接来了，撒拉国王希望我们不rì便给蕾拉和塔汀举办婚事。你应该见过泰诺爵士了，他是国王派来见证婚礼的，我们不能让他看笑话。温蒂，你会忙得不可开交。现在，你必须听我的命令，去好好休息。”

在达鲁修的劝慰下，温蒂终于暂时安下心来，在卫兵的护送下离开了吉丽娅的房间。

烛光摇曳，达鲁修坐在吉丽娅的床边深深地打量着女儿。两个月没见，她似乎又白了许多，这个小家伙，和家族里任何人的肤sè都不相同。熏哈呷族人是典型的黄皮肤，女人也一样，极少见像吉丽娅这样的白sè皮肤。老图特曾说，几个世纪以前，熏哈呷族里最年轻的女骑士夏娜·熏哈呷就是白皮肤，除了她之外，族里再也没有白皮肤的例子了，至少史书上没再记载过。时光流转，他达鲁修居然生了个稀罕的白皮肤女儿，羡煞了族里的许多人。只可惜，这个女儿天生一幅男孩脾xìng。若是像蕾拉和穆丝那般贤淑有礼，恐怕不知道有多少领主贵族要上门提亲了。

达鲁修忍不住在吉丽娅粉白的小脸上亲了亲，眉宇间隐藏的担忧在这亲吻中显露出来。尽管他不相信鬼影之说，可萨满学士的话和夫人温蒂的反应，或多或少都在他心里产生了涟漪。归根到底，吉丽娅晕倒之事有些古怪，图特大人真的像温蒂所言那般形容吉丽娅的病态吗？他必须亲自去问个清楚。比起满腹学识的萨满学士，他更愿意相信一向憨厚老实的图特会实话实说，不会危言耸听。

正门南侧被称为“醉鬼塔”的塔楼大厅里灯火通明。达鲁修几乎不用想，就知道老图特早已在那里等着自己。他一直不清楚最先建造城堡的人为什么会将这座塔楼命名为“醉鬼塔”，但显然老图特选择住在这里也极不相称，因为那老头儿滴酒不沾。

话又说回来，老图特这么晚还在等着自己，那么也就是说，吉丽娅生病一事，额东城堡的几个老人物都十分重视，不然怎么会彻夜不休地等着向公爵汇报呢？达鲁修的心里隐隐感到不安，但他很快将这种不安从心里清扫出去。自他掌管额东城堡二十年以来，有一项准则他一直遵守，那就是“兵再乱，将心不可乱”，这是父亲让他谨记于心的话。

“公爵大人。您连夜赶回实在辛苦，怎么还到我这儿跑一趟呐。”老图特看到达鲁修进入大厅便起身相迎，恭敬地垂下头行礼。他的腰已经弯得不能再弯了，即使不行礼也让人觉得他rìrì卑躬屈膝，他对此深感无奈。

“又是什么事让你亮着灯火，彻夜不眠呢？老图特？”达鲁修呵呵一笑。

“我年纪大啦，睡眠总是不好。”图特咳嗽了几声，干笑着说，“不过，公爵大人每逢外出归来，必要找我谈论一番，不论白rì还是深夜。这许多年来，您归来的马蹄声已经成为叫醒我的暗号了。”

两人不约而同哈哈大笑。笑声在空荡的大厅里回荡，震颤着四壁。

“你知道我为什么而来。图特。”达鲁修在大厅里唯一摆放的宽大木桌前坐下，“吉丽娅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要你如实相告。”

“其实有一个人比我知道的更详尽，公爵大人，只是我知道您肯定不会相信他说的话，所以没有让他留下来。”图特说。

“他是谁？”

“老梵冈的徒弟，马厩里的小马夫，吉丽娅的好玩伴。”图特凑到达鲁修的耳边，悄声说，“他的名字叫宁克。”

“我好像从没有听老梵冈提到有这么一个徒弟。”达鲁修直言。

“是啊，老梵冈是一个多狡猾的家伙呀，他满腹秘密，从不肯跟我们分享。不过，大人，您有空了应该和下人们多聊聊，从他们的嘴里，您能尽知天下事。”图特在公爵旁边的木凳上坐下，佝偻着背活像一个生死垂危的人。

“老梵冈原本不是下人，我们都知道他为什么甘愿当下人。但我确实有好一阵子没有和他说过话了。你也知道撒拉国王传唤我去北国王城，我不能抗旨不遵。”达鲁修躬起背，凑近老图特，“你刚才说他的徒弟，叫宁克的那小子和吉丽娅昏迷不醒有什么关系？”

“是他救了吉丽娅。”老图特微微带着笑意，“您想不到吧，一个小马夫救了您的宝贝女儿。”

“我听萨满学士提到过。”达鲁修眉头微皱，“但他是怎么救得吉丽娅？守护城门的卫兵们难道没有看见吉丽娅晕倒在门口吗？”

“那时候卫兵都被温蒂夫人叫走了，大人。”图特说，“发现吉丽娅不见了，夫人就惊惶失措，失去了分寸。她几乎让守护在每座塔楼前的卫兵都加入了寻人队伍。满城都在喊吉丽娅的名字，小马夫听见了，便也从马房里跑出来找吉丽娅，结果他在塔楼的正门前看见了她。”

“他发现吉丽娅的时候，吉丽娅的身边有别人吗？”达鲁修紧盯着图特。

“有，或许没有。”图特回答。

“有？或许没有？”达鲁修正sè问，“到底有没有？”

“我不知道啊，大人。”图特无奈地摊开手，“我不是小马夫，我又没有亲眼看见。所以我跟您说，您向他询问会更详尽。”

“难道你就没有问过他？”

“我问啦，大人。”老图特又咳嗽起来，“可那是个倔强的孩子，他什么也不肯说。”

“不肯说？”达鲁修几乎要恼怒起来，“他吃了豹子胆，这么大的事居然不肯说？”

剧烈的咳嗽使老图特的脸变得通红，白sè的吐沫沾满了他的胡须，但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达鲁修，说道，“因为他的老师傅告诉过他，曾经有下人因为口出鬼魅之词被公爵大人下令割掉了舌头。”

达鲁修的脸立刻黑了下来，这是自他回到城堡从第三个人的嘴里听到和“鬼”字相关的言语了。难道额东城堡里真的闹鬼了吗？

鬼影。鬼影。鬼影。达鲁修向来憎恨虚妄的谣传。他必须亲自找那个叫宁克的小子谈谈，倘若娜拉长老的透视眼所见和宁克所言并不相符，他不但要割掉那小子的舌头，还要将他的头砍下来挂在城堡中心jǐng示全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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