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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梦节》梦境一?释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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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一?释梦者

我缓缓的抬起趴在桌上的头,傍晚暮色的阳光从我身边的高耸欧式玻璃窗外斜射进房间,在我面前的实木桌面上演绎着某种即将逝去的古典高贵。开 心 文 学 我望着桌面上那杯已然冷却的咖啡,发觉自己似乎已经睡了很久……我低下头,发现手臂上那颗乒乓球大小的肿瘤正微微发亮,然后一点点的缩进我的手臂。可我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那肿瘤的由来……

我的对面坐着一位女士,她皮肤白皙,一头卷曲的红色头发让人感觉似乎是一位置身城市之外的神秘人士。她闭着眼睛用一支吸管品尝着一杯红色的液体,但她悠然的神情却显然并非于此而已。

“一个无助而绝望的梦……在你的孤独中有着无法表达的脆弱与渴望。”她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但她的话却显然是为了引起我的兴趣,她似乎是有意这么做。“你爱那个女孩吗?她似乎有着和你一样的无助与绝望。”她接着说着,似乎是对我沉默的回答。

“您是在对我说话吗?女士。”我问。

“是的,先生。我说的是您的梦。一种狭义上的梦境,而非广义上的梦想。”她低下头用一只金属小勺在她的透明杯子中搅拌着红色液体,似乎根本不在乎我是否有兴趣听她的讲话。

“女士,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我感到了一种好奇,可我还是极力装出了一种毫不感兴趣的神情。

“从您的外表的确看不出您的脆弱,但您的内心世界有一种无法言表的无助与恐惧,而这一切都在您的内心世界演化出一种对一切的报复。毕竟无助的尽头是冷漠,恐惧的尽头是仇恨……”

“我不知道您这么说的根据是什么……”

“女孩对你的求助代表着她对你有着某种依赖——至少你的内心是这样认为的。两个医生代表着你觉得女孩的身边有着可以随时将她从你身边夺走的敌人,而奇怪的是这敌人竟然是医生。

“你的犹豫导致了你的女孩被那两个医生带走,你没有赶上电梯,说明你已经意识到你的犹豫将失去她。这说明你有一种不敢将内心感受告诉别人的心理——或者说你根本没有向女孩表白的勇气,即使是在你会因此而失去女孩的时候。

“这种强烈的暗示还体现在你在电梯上时,那层不能逾越的透明玻璃——即使你与她近在咫尺,你依然觉得有种东西是不可逾越的。除了你与她之间不可逾越的透明玻璃,你还觉得有种神秘的力量在不停的监视着你——这体现在你的身影出现在那些类似监控画面的透明立方体上,……”她想了想又补充道:

“为什么带走女孩的是医生呢?你在梦结束的时候,身后又伸出了无数刺向你的手术刀,而你却觉得鲜血的喷溅娇艳无比,或许是你觉得你与那女孩都需要由医生拯救……”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梦境?!”我惊讶的问到,与其说是惊讶到不如说是窘迫,在冰镇(我所在的城市的名字)最令人恐惧的事情莫过于被人看穿自己的内心——或许也包括梦境。

“这没什么,我刚才只是随便的看了看。从祖先开始,我们家族就开始试着通过某种仪式窥测别人的梦境了,只不过你刚才的梦境中有一种很强烈的表达欲望,所以我并不需要通过仪式就可以看到。”她继续漫不经心的说着。

“表达欲望?你所说的表达欲望是什么?”

“每个人都渴望被人了解,只不过很多不确定因素干扰了这种渴望——比如说自我保护意识。你刚才那个梦就有着强烈的表达欲望,你希望别人了解你的内心,尤其希望将你对那女孩的爱表达给她……”她吸了一下酒杯的红色液体说:“你对她的爱似乎已经到了发狂的地步,这种发狂甚至让你十分想强暴她。”

“您这种言论我无法苟同,我想您所得出的所谓梦境结论是由于我刚才说了梦话的缘故!”我的窘迫让我无法再继续与她的谈话,在她的面前我似乎已然体无完肤,就像血淋淋的肌肉暴露在空气中。这种感觉是如此的让人觉得恐怖,尤其是当我发现那被暴露的竟然是自己的肌肉的时候。

“没关系,我并不会因为你的误解而感到丝毫的生气。因为在冰镇有千千万万希望别人了解自己而又害怕这样会给自己带来危险的人,而你只是其中之一。”她丝毫不为我的恼怒而感到不快。

“您的确有一些您自己的理论,但愿您会为您听到别人梦话后的言论感到难过。”我似乎无法再忍受那种被看穿的窘迫了,我站起身准备离开,付账的时候才知道那位女士已经替我付过了。

“谢谢!”临出门的时候我大声的冲她说。

雨后的街区充满着一种淡淡的腥味,丝毫没有被雨水打落灰尘时的芬芳。人群都匆匆的从一处向另一处飞速流动,只有汽车才悠然的在雨后缓缓移动,似乎因为有她们的保护,他们的主人才不必担心自己的秘密被人窥测。

走过几条街区就是“冰镇三频道”的电视台大楼,大楼外面的雨中有几个衣衫褴褛的农民刚刚拿出一块白色的破布就被几个城邦警官打倒在地,鲜血迅速在印有黑色字体的破布上挥洒出点点鲜红。这并非是什么可怕的事情,可怕的是我对此早已无动于衷。

进入电视台大楼后一阵暖风扑面而来,似乎是因为我刚刚从那个雨后的室外走进的缘故。电梯的门开了,大堆的人迅速从电梯中倾泻而出,他们的表情麻木,神态松懈,就如同我看到电视台大楼门外那一幕时的表情。

我快步走入电梯,急促的按动了按钮,似乎是害怕有人会闯入这个封闭的空间。电梯在19楼停下,门缓缓的打开了,我长长的舒缓了一口气,似乎是由于梦中的那一幕并没有在这里发生的缘故。

进入走廊的时候我听到了“猪鞭”的怒吼声,这厮是三频道娱乐类节目的主编。猪鞭肚皮肥大,头发掉光,加上又是一位“姓朱的主编”,所以大家私下里都称其为“猪鞭”。

我转过走廊,走进办公室,猪鞭的声音更加的清晰了。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个月的收视率又他妈下降了!特别是你——林若!从你到我们节目组就一个策划都没成功过!你还想不想在这儿干了!明天你就给我走人!”猪鞭一边吼叫着一边绕到了林若的办公桌前。

“出什么事了!主编大人?”我走到林若的办公桌前,挡住了猪鞭。

“孟异!你这一下午都跑到哪儿去了?你午饭后去喝咖啡我不管,但你总不能一去一下午吧!不要以为你做了几个收视率不错的策划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年轻人要矜持,如果你出了什么问题、如果你不能够成为我们电台出类拔萃的人才,我怎么能对得起你的父亲——我的老上级孟部长呢!”猪鞭的口气缓和了下来,每次他总要这么提起我那当部长的父亲。这让我很不爽,他似乎是在说一切的一切都是由于我父亲的缘故,虽然他这么说仅仅是想让我在我父亲面前说他的好话而已。

“——主编大人,我有个事儿得告诉您,刚才我上楼的时候楼下会客厅有几个广告商在等您,希望您能与他们洽谈一下广告合作的事宜……”我及时的转移了话题。

“什么,广告商?在哪里?我马上就去!”猪鞭说着就急急忙忙的向门外走去,自从三频道的收视率不景气后,就少有广告商上门了。

“孟异,那几个广告商来的可真是时候啊,猪鞭都骂了一个小时了。”办公室的安平楚一边看着猪鞭走出办公室一边说。

“根本就不是什么广告商,不过是几个推销员而已。”

“这么说猪鞭又上你的当了。”安平楚一脸快意。

“其实我并没有骗他。”我一下子坐在了我的椅子上,漫不经心的拿起了桌子上林若的策划文件。林若的策划当然也是娱乐类的那种选秀策划,所不同的是这次既不是唱歌也不是跳舞,而是能记住自己所做梦境的人。当然,这种“梦”所指的是一种狭义上的“梦境”,既我们每天晚上睡眠时所产生的梦——整个策划的大意就是这样,不过写的很散乱,缺乏仔细的雕琢与思考,更致命的是这种策划根本没有可行性——谁又能准确的说出自己的梦境呢?这大概是由于林若刚刚大学毕业的缘故。

“真是个小孩子……”我想着,慢慢的合上了文件。

这时候林若将一杯茶放在了我的桌上,我的茶经过林若的冲泡后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和感觉,而我却怎么也冲不出那种味道与感觉。

“孟异!你怎么又和我说谎?明明是两个搞推销的穷鬼!你为什么骗我说是广告商?”还没有看到猪鞭那幅员辽阔的身影就已经听到了他鬼哭一般的狂吠,不过这已经足以成功的打断我的思绪了。

“我骗您什么了?难道他们不是推销广告的商人吗?”待到一堆肥肉从门外挤入后我漫不经心的说。

“年轻人!你要矜持!不要仗着自己有些才干就总是恃才放旷!如果我对你太放纵了,我怎么对得起你的父亲孟部长……”

“主编大人,您不要生气,您先等一下……”我站了起来整理了整理衣领,然后将脚蹬在桌子上用纸巾擦了擦。“好了,您现在可以大声的训斥我了。”

“你这是?”猪鞭显然对我的举动有很大的不解。

“是这样的主编大人,我刚进来的时候有些烦躁,所以借您到楼下去接见推销广告的商人的时候我已经彻底的冷静下来了,现在请您教育我吧。”我十分诚恳的装出一副虔诚的样子,并如刚刚被扇过耳光的日本兵般底下了头。

猪鞭听后二话没说的转身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然后重重的关上了门,他用的力气极大。

我没有理会猪鞭,继续的看着林若的策划文件,不过下班的时间似乎已经到了。

“孟哥,下班有时间吗?”林若问。她愣愣的站在我的办公桌前,忧郁的眼神中透出一种依赖的神情。

“如果是你找我……我当然有时间。”我突然有些局促,林若站在我的办公桌前,她大大的眼睛中依然闪出一种有一丝依赖的忧郁。我低下头,关上了电脑就匆匆将桌上的东西整理了一下。林若没有说话,她低着头默默的等我收拾完东西就跟着我乘电梯下了楼。

走出电视台大楼,林若依然沉默着。我们就近找了一家餐厅,在靠窗的地方坐下。我草草的点了菜,其实我现在对菜根本没有丝毫的胃口。

“孟哥,谢谢你这几个月对我的照顾……”林若在我的酒杯中倒满了红色的酒。她眼睛的睫毛长长的,即使不化妆也能浓重的勾画出眼睛的轮廓。她眼睛大大的,黑色的眼眸总是会在移动时闪烁着身边环境中的点点光芒,但却总是逃避着与人的直视,即使是与人对话的时候。

“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个了?”我问。

餐厅中低声播放着清新的音乐,不过这音乐似乎根本不能缓解我感到压抑的心情。

“明天我就要辞职了。您这段时间给了我这么多照顾,可我没把工作干好,我觉得很对不起您。”林若的头垂着,亦如她面对生活的态度。

“为什么辞职?”我问。

“今天主编说我的策划从没有过成功,所以……”林若继续在我的酒杯中倒满了红色的液体。“这都怨我,或许我真不适合做这个行业……”

“林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真实的原因呢?——这难道不是因为你拒绝了猪鞭和你上床的要求吗?”我问。

“我……”林若抬起了头,但很快又避开了我的目光。

“我记得从你第一次受到同事排挤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不要总是受到伤害时也维护那些伤害你的人。要么以怨报怨、要么以直报怨,但不要以德报怨——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林若没有回答,或许她根本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做的对,林若。所以你不必对我隐瞒什么,在这个行业里不只是猪鞭,这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潜规则。这行业畜生很多,猪鞭不过是其中一个而已。”我端起酒杯再次一饮而尽,似乎这样可以让我的心情平静一些。“所以说猪鞭让你辞职并不代表你的能力不行——你也不要去怀疑这一点——这只能说明猪鞭的无耻与你的‘高贵’。”

我将“高贵”两个字重重的说着,似乎这样可以让我感到一种对林若赞美时产生的快感。

“孟哥,我……”林若抬起头,她的目光与我的目光相对了一下,又立刻向桌子上看去。林若用叉子叉起一根烤好的香肠,她鲜红的唇在香肠上吸食然后咀嚼着——我在想些什么?难道那个神秘女郎所说的我那种龌龊的想法真的深藏在我的意识深处吗?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对待无耻时的‘高贵’在这个社会的确了无一用。不过我告诉你,你并不需要辞职。我看了你关于‘见梦节’的策划文件,我很喜欢这个创意……总之这件事情我去办,你等我的消息……”我继续说着,似乎这样可以让我停止那种龌龊的想法。

“谢谢你孟哥,无论结局怎样……”林若抬起头注视着我,似乎这个举动是在对我表达着谢意,也似乎是由于她对什么都并不强求。

我喜欢她的不苛求一切,却恐惧她对一切的不抱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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