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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辣人生》第一部 落叶知秋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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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野花,草地让我留连;白云,蓝天使我忘返,我几乎成了一个地道的北大荒的野孩子!

小镇、菜地、大杏树。。。。。。好象离我那么遥远,连外公的影象都模糊了,甚至都没有在梦里出现过!对这里的鄙视,厌恶,早已随风而去。牙膏用完了,牙就不刷了;妹妹和妈妈身上的味也感觉不到了。。。。。。可见环境造就人,文明和野蛮没有界限。如果当初妈妈也把我带走,那么我的人生就是另一个境界。所以今天的这个样子的我,不知应该感谢谁,憎厌谁,我只能屈从命运的摆布,象一个皮球被残酷的生活踢来踢去。。。。。。

深秋的北大荒,虽然不是太寒冷,可是吸如肺腑的常常是凉凉的空气,外婆的身体已很不适应,经常在清早起来就大声地咳漱,我也感冒了一次,发了两天的高烧。所以,虽然妈妈还没有分娩,但我和外婆也不能再住下去了。

干蘑菇,木耳,给外公的小羊皮,还有黑衣人特意从街里给我买的一块花布。。。。。。统统被妈妈缝进一只很肥大的厚布袋里。

虽没有来的时候负担那么沉重,可是我的心里却装满了对这里的留恋和向往,我默默地和外婆又站在了来时的那条黑黄相间的公路上。

妈妈挺着个大肚子站在黑衣人身旁,妹妹在黑衣人的怀里,我和外婆提着那个大布袋。

大家没有告别的话,每个人都在风中沉默着。。。。。。

尽管这里是一片自由的天地,可是已经要分娩的妈妈身边没有亲人,外婆的心情仍然冷到了极点。我甚至不敢正眼看站在秋风里的妈妈,她仍然穿着我见到她时穿的那件旧衣服,宽宽的,肥肥的,看不出本色。我记忆里那个有关妈妈的梦,象一尊粉碎的塑像,在我的脑海里飞散,零落,再收拢回来时,只有眼前这个瑟瑟发抖的农妇;我更不敢看在黑衣人怀里的妹妹,我的心就象被人揪着一样,我多么想把她带走,可我。。。。。。

“车来了!”黑衣人突然指着远处说。

大家一起向远处望去,果然看见了车的影子。

我的心一下子提起来,似乎才感觉到离开这里将要变成事实,突然有了不走的一闪念,可是手却拉紧了外婆。。。。。。我终于生平第一次体味到亲情的割舍是多么的残酷!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一辆很简陋的客车就来到了眼前。车门打开了,有人催着上车。我和外婆赶紧上了车,那个大布袋也被提了上来。妈妈和那个黑衣人也拥到了车门前,眼看着车门就要关了,我又下意识地看看我的妈妈和小妹。妈妈的眼里已经溢满了泪,但她什么也没说,妹妹傻傻地在黑衣人怀里看着我,好象还没有明白,刚刚熟识的姐姐已经变成了泡影。。。。。。

不知是什么力量在促使我,也许是一种本能,就在车门要关的一刹那,我突然对着妈妈喊了声:“妈,你回去吧!”

从来到走,将近一个月,我没有喊过她一声妈,尽管外婆私下里嘱咐我无数次,可我就是张不开口,我的语言世界里没有“妈妈”这两个字。现在我突然叫了出来,反而让人感到了一种生离死别的悲哀,那一声“妈妈”终生留在了我的记忆里,每每回忆起来都让我痛彻心扉!

还没等我再看一次妈妈,车门就无情地关上了,汽车载着我和外婆离开了。。。。。。

妈妈,妹妹,连同那个横着的小村庄,又渐渐的成了我的记忆。

如同一个旋风,我在人生的驿站上,不自觉地打了一个转儿,又开始毫无目的地前行了。。。。。。

然而,我怎么也不会料到,命运对我进行了戏剧性的作弄:就在妈妈住的那个小村子的后面,有一个更破烂,更愚昧的小村子。在那个小村庄里,有一个黑乎乎的男孩在等着作我的丈夫,并且我的整个后半生就和这个黑小子绞在了一起,也使我的生活最终就定格在这块荒凉的土地上!

汽车已经爬行了很远,我的心还没有放下,妈妈的泪眼象影子一样在我眼前闪动,我终于伏在外婆的身上大哭起来,外婆也在默默地垂泪。。。。。。车内的人不多,但没有人来安慰我们,没有同情,没有嘲笑,好象都麻木着!

我想,在这块黑土地上,象我和妈妈这样的人间悲剧,不晓得上演过多少幕。当时肯嫁到这里来的女人,哪个没有一部情感上,事业上,生活上的辛酸史!这种令人伤怀,痛心的离别场面,也许已经让这里的人们熟视无睹,因此,尽管我和外婆哭的很投入,可是没人理会——也许这也是人生的另一种存在方式:许许多多“文明”人演绎的悲苦,最后都倾注在这“愚昧”的地界,似乎偏远能掩藏人类内心的伤痛,愚钝能磨蚀心灵的记忆。

我不得不承认:这块饱含拓荒者血和泪的黑土,虽然严肃,但却慈善;用她厚重的情怀,包含了人世间的沧桑,真的让我永淮感激。。。。。。

站在一个在地图上根本找不到的小站旁,我和外婆静静地等着南去的列车。瑟瑟秋风吹干了我潮涌般的思母之泪,也撩起了外婆的根根银发。

我的外婆还不到六十岁,可是岁月已无情地摧毁了她的健康,包括她的神志。她呆呆地扶着那个大布袋,紧闭着嘴角,脸象一座雕像般僵硬。。。。。。童年的我已经在外婆身上感受到了做人的艰难,已经知晓了控制情感的重要。我知道妈妈和妹妹已经无法与我在同一片蓝天下,那我就该泯去思恋的天性,只能让泪在心海里滂沱,让爱留在记忆的家园。。。。。。我不再哭泣,我开始坚强地迎着命运前行。。。。。。

“外婆,车票呢?”我怕外婆把车票弄丢了,担心地问。

“在这儿。”外婆摸了摸衣袋。

“还是我拿着吧,”我请求外婆把车票给我,因为我已经看到有人把车票叼在了嘴上,因为手里提着东西,

“你别弄丢了!”外婆有些担心。

“不会的,你看人家都把票拿出来了。”我着急地说。

也许听我说的有道理,外婆真的把车票给了我,并且小声嘱咐我,“看着点我的衣袋,别让小偷把钱掏去!”

我点点头,十分精明地开始做起了外婆的保镖,眼睛一刻也不离外婆的衣袋。

终于挤上了车,可是还没等找到座位,检票的人就对着我喊起来:“这小孩谁带的,有票么?”

我吓得赶紧弯曲着腿靠着别人的座位站着,外婆急忙答话,“她才七岁,就是长的高点。”那人又看了看我,我又下意识地往下缩了缩。也许我的幼稚表演感动了那个人,也许是看我们一老一小动了隐恻之心,总之,那个人没再说什么就走了。

检票员一走,我赶紧挺直了身子,旁边的一个中年妇女冲着我笑了起来:“这孩子好聪明,真可爱!”又回头问外婆,“是你孙女吧?”

“是外孙女,姑娘的孩子!”外婆苦笑着回答。

“来,坐我这儿吧!”那女人过来拉我的手。

“不,让我外婆坐吧,”我没有拒绝她的拉扯。

“哦,好懂事的孩子!”那女人笑起来,又推推她身边的一个男人,那人正伏在靠窗的小桌上睡觉。“哎,醒醒,给这老太太让个地方!”其实那是标准的两个人的座位,但是只要挤挤边上还能坐个人的,外婆说了声谢谢,就坐在了那女人的身边。

“阿姨你真好,”我急忙对这那女人笑了笑,又去布袋里找吃的,终于捧出一把榛子来,双手递给那个女人。

“哎呀,阿姨不要,这孩子太可爱了!”

我的举动惊醒了她身边的男人,他也看着我问:“你几岁了?”

“七岁!”我干干脆脆地回答。

“你会唱歌么?”他笑着问。

“我会讲故事,”我一点也不惧怕,并作好了讲故事的准备。

“不,我就想听你唱歌,”那个男人又笑着说,“你看,她身上的那个像章好不好看,你唱支歌,就把它给你!”

我这才注意到那女人胸前的**半身大像章,足足有小饭碗口那么大,虽然我也有许多各种质地的**像章,可从来还没见过这么大的,深红色的背景,金色的头像上放着光芒,好诱人。

“我会唱!”我已经想好了,就唱风珍教我的那首“滔滔的黑龙江”。

“好啊,”那男人鼓起了掌。

我清了清嗓子,站在外婆跟前,放声唱了起来:“巍巍的兴安岭,

万山披彩虹。

滔滔的黑龙江

朵朵金浪生。

**的光辉照边疆,

边疆一片红

欢呼革命的三结合

各族人喜盈盈。。。。。。“

我的歌声在车厢里荡漾,引来很多的目光,。我又给大家唱了许多样板戏,那个女人竟然欢喜的把我抱了起来,不仅把大像章给我戴在胸前,还拿出了许多好吃的,我们很快就熟识的如同家人一样了。他们要喝水,我就去给他们打来,外婆的脸上也露出了喜色,人们对我的夸奖,使她感到了自豪。可怜的老人,她一生要强,遗憾的是命运作弄,我的妈妈给她丢尽了脸面,使她从来就没有在人前挺直身子的机会。如果她现在泉下有灵,知道我竭尽了毕生精力,没有给她丢过一次脸,我想她会安息的!

为了能给外婆找个座位,我给人家唱了歌,结果得到了更大的收获,这让我分外激动,从此也更加大胆起来,什么事都要询问,以为自己长大了,而外婆也真的渐渐的把大事也拿来和我研讨,命运就这样逼着我过早地干预起了生活,然而,虽然我的充满稚嫩的“勇敢”有时也能助外婆一臂之力,可是我的许多行动真的已远远超出了我年龄的极限。。。。。。它们带给我的是畸形的成熟,无奈的坚忍和性格的多元性,其实对我未来的生活并没有多大的益处。。。。。。

还没到终点站,那对夫妇就下了车,临别前那女人把她的大白瓷茶缸给了外婆,尽管外婆一再推辞,可最后还是不得不留了下来。那个男人还抱起了我亲了亲。说心理话,当时我真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涌上了心头,那是我生平第一次被这样年龄的男人亲吻,好温暖,好慈祥,我想,是不是被爸爸亲就是这种感觉呢?!我一直看着那个亲了我的男人走出了车厢才回过神来,虽然如今已记不清他的长相和声音了,可那感觉永远永远刻在了我的记忆里,是我人生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因为我的生命里不存在爸爸这个概念,我无法体味父爱是一种什么感觉,那种亲切不是丈夫或恋人所能替代的。我想如果能躺在父亲的怀抱里睡上一觉,是不是会象宇航员飞会了地球的感觉呢?那种安然和无虑,是人世间任何华美的词藻也描绘不出的吧!

终于又看到了那向我招手的**塑像,可此时我已不再感到他的神秘和恐怖,我甚至抬眼仔细看了看他,雪白的大衣敞开着,好象地球是他的,只要他一挥手,人们就会象风卷残云一样随他而去,那种顺从是天然的,没有折扣的依附。后来,伴着文革的结束,那塑像也结束了他的历史使命。可是,成年后,当我再次回到那个车站的时候,不自觉的就会想起他。没有那塑像,就好象也失去了那苦辣酸甜的童年,人生再无色彩!

一脚踏上小镇的土地,我的心就象在天空游荡了许久,又终于落地的风筝一样。

我长长地吁了口气,好象做了个很久的梦,终于醒了,巴不得马上见到外公,似乎只有见到他才能证明真的从梦境回到了现实。

我和外婆抬着大布袋,终于挪到了家门,发现菜地园门并没有锁,我们那些郁郁葱葱的大白菜还长在地里。外婆把布袋放在园门外,独自一人进屋去喊外公,我则趁机藏了起来,想和外公开个玩笑。

果然,我看见外公急匆匆地披着他的大夹袄出来了,没有任何变化,没胖也没瘦。他开了园门,没有直接去拿大布袋,却四下里张望,见没有我,不但不急,还大笑着骂起来:“你个小兔崽子,躲什么,旁人看见你了!”外公说的“旁人”就是指自己,我听见他在骂我,再也忍不住笑,就从大树后跑了出来,扑进外公的怀里。。。。。。啊,外公的怀好温暖,也好亲切,我终于又回到了“大地”,小镇才是我的“家”啊!

然而,“家”对我来说是多么渺茫的东西,没有父亲的我,外公就是我的“家”;没有了外公的时候,我的“家”又会在哪里呢?我只有象蒲公英的种子一样,命运的风送我到哪儿,哪儿就是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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