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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渡》点苍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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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苍门

谁手握造化 谁舆图作价

谁嬉笑怒骂 谁心乱如麻

谁揭旧痂 谁誓一生盟歃

谁用碧血伤疤 作跋

他倒悬于窗外横梁之上,看屋内伏案处理公文的勤王将领。

侍从们都已安歇,那人犹是独坐灯下筹划公文。他的嘴角勾出一抹残酷的笑意——只要一个折身,起跃,手起刀落,那人的项上人头,便可入他手中。

他悄无声息地翻进窗户,手中持刀,立在那只明烛之后,将一片死亡的浓影投在那人触目可及的地方。

那人抬眼,徐徐地问他:“是苗傅、刘正彦派你来杀我的么?”

他双眼微微眯成一缝,目光灼灼地凝视那人,笑容淡漠,宛然有嗜血之色:“算是吧。”

那人看了他一眼,继续埋头批阅公文:“那么,就请你把我的人头拿走吧。”

他闻言,笑意愈发邪魅莫测。

那人见他久不动作,放下文书问道:“如何却不动手?”

“呵……张大人,”他就着烛火看掌中薄如蝉翼的利刃,“您这是在找死么?”

迎着张浚澹泊的目光,他将匕首收入鞘中,笑容肆意而张狂:“我也是知书之人,岂能为贼所用?何况,阁下这样的忠义之人,我又岂忍加害?我不过是担心阁下防守不严,那二人还会继续遣人前来行刺,前来告知一声罢了。”

这烛下一身暗绯颜色衣衫的男子,如此邪气,如此凛然。

张浚闻言默然片刻,徐徐道:“那么,壮士可需金帛?”

他傲然一笑,嗤声道:“杀了你,还愁没有这些东西吗?”

张浚肃然,微觉有愧,起身上前道:“那么,公子可愿留下,为我效力?”

他淡淡道:“家中尚有娘亲居于河北,我岂能留在此地。”

张浚欲问他姓名,却见他折身起跃,已然提衣挥袂,飞身上了屋顶。明月流光,照着屋上青黑的瓦片,却照不见他半片去时绝踪的身影。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他卧在水边一株高柳之上,就着月色轻轻擦拭他的匕首。

“你这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鸡鸣狗盗之徒,何时有了高堂身居河北——吹牛不打草稿,我算是见识到了。”薄云拢去月色,星幕之下,青裙缟袂的妙龄女子,悄然间亭亭地立在树下,微微扬着首看他,眼波流转,眼神轻诮。

他抬眼,看着这个仿佛从碧落云雾间走来的女子:容颜皎皎,身姿矫矫,当真月中霜里的青女素娥亦不过如此。

“看招!”她竟不由分说,青索一振便向他袭来。

他飘身落下高柳,影影绰绰,如魅如幻,并不亮出兵刃,只一味闪避游走。

“段绯鸿!”她杏眼圆睁,猛然振臂将青索凌空一抖,甩出一声脆响,“你好得意么?我便不信缚你不住!”

他叹了口气,身形微晃,如电一般欺向她身侧不过一尺,弹指虚点几下,她便周身如遭火炙一般,青索几乎脱手。

他静静立着她的身前,倦倦道:“被姑娘这般围追堵截,段某失意得很,何谈得意?”

她咬了咬嘴唇:“你果然是哄我的,我还当你真的会去杀了张浚呢——切,除了偷鸡摸狗,你就不会有点出息,武功这么好,却只会做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你觉得很有意思么?”

“姑娘教训的是,窃钩者诛,窃国者侯。我便是个江湖宵小,只会偷金窃玉,做不来什么窃国大盗——然则,还请姑娘记下、我也是从来不偷鸡摸狗的。”

她闻言微恼:“谁便是窃国大盗了?正彦何曾负国,他不过是为天下除害罢了。赵构信任中官,军士有功者不赏,一干内侍却尽得美官——更不必说他不思破虏、一味只顾自家逃亡!”她顿了顿,神色讥诮地嗤声道:“他本来就不该即大位,倘若二帝归来,你倒说说,他赵构、该当如何自处?”

“呵……”他看了她一眼,“这些,都是他教你说的吧。”

“那又如何?”她扬首道,“难道不也是事实吗?”

“的确也是事实,”他却是一口应下,徐徐道,“那、如何不说全了,事实难道不是还有……苗刘二人逼宫叛乱。”

他看着她,言语依旧淡淡:“如今强敌在外,使一妇人殿前抱三岁孩童、垂帘听政,姑娘且说、这又如何号令天下——不过又是一场持挟天子罢了,可叹的是、如今这个天下,却没有历朝那些各地拥兵自重的诸侯。”

“你——”

“姑娘……今后的路,还请姑娘自重。”他微微叹息一声,冲她抱了抱拳,转身欲走。

“段、绯、鸿!”她看着他的背影,忽一字一顿道,“你就这么走了?你就又要这么走了?你轻描淡写地偷了东西不还我……你、就、这、么、走、了!”

他驻足,沉默片刻,开口道:“姑娘兰心蕙质,或恐比得旁人心上多一窍,也似可能。我便是无心窃得……姑娘若一口咬定我未奉还,我亦是无法。”

“哈、哈、哈……”她闻言不禁微退一步,笑声已哑,“无心窃得……好一个无心窃得!段绯鸿,当真没有心肝么!你还知道我所指为何,你还敢说你是无心……你若无心,为什么到现下、都还一例有心唤我姑娘,不肯唤我一声朝颜!”

“……朝颜,”他转过身来,苦涩地开口,“你明知我不过是个无心的江湖过客,何苦如此一再迫我……你心思玲珑细腻,我是一窍都承你不起的。”

她一个箭步上前,双手死死扣住他的肩头,花容惨淡,又极委屈:“我对你不够好么?我对你不够真心么?你凭什么还说这样的话来生生怄我?”

“你自然待我好,也待我真,只是待旁人更好更真罢了,也更齐全。”他侧首垂眸,眉宇间亦是一片情苦,“我如何比得过谁,如何敢奢望你的长久。”

他轻轻拉开她的手,寂寞地转过身去,浅浅自嘲:“我始终不过只有一颗贼心罢了。”

“我如何待旁人更好更真更齐全了!”她扯住他的衣袖,气极,“你给我说清楚!”

他避过她的目光,轻声道:“朝颜,你何必欺我,又何必自欺,你待刘正彦,难道不是更加全心、更加放在心上吗?”

“他是我义兄啊!且不说他是心怀家国的大好儿郎,他到底于我有救命之恩啊!”她简直要被他气死,“我和正彦之间自然亲厚,但那是因为我待他亲如兄长,和你怎么可能一样嘛!啊,我知道了!你这个别扭的男人,自己伶仃孤苦,便见不得旁人亲情深厚!”

“我便是伶仃孤苦,”他的声音已染上疲惫的寂寥,“只是朝颜,你以为,他待你的……当真便是亲情么……”

她闻言微愣,却是一顿足:“那你管他待我是什么!我当他是兄长不就好了嘛!段绯鸿,你那时是怎么答应我的——”她的声音里已然带了哭腔:“你分明应下帮正彦除掉那些个勤王的家伙,如今一个都未动手不说、还去给他们通风报信!”

她拽着他的衣袖拼命摇他,一双灵秀的杏眼已自迷蒙:“你不想要我了吗?为什么不杀了他们?你杀了他们,我心里也好过些、也好和正彦辞行啊!咱们以后不就可以不管不顾地一起到处游玩了吗?”

“不管不顾……”他重复着那个字眼,望着她切切的神色,笑容极苦,“朝颜,你当真是一点都不愿长大,一点都不在意旁人的死活吗?”他叹了口气,轻轻握起她的手:“张浚、刘光世、吕颐浩、韩世忠等人,都是不可多得之将才,只为他们勤王,便一定要杀了他们吗?杀了他们,日后还有多少将领可以领兵抗金,刘正彦纵然是真的有心迎返二帝,有心抗金复国……暗杀忠良,总是没有道理的。”

“你就不能当是为了我,杀几个不相干的人,又有什么要紧?”她怏怏地委屈道,“你也知道我的命从前是正彦救下的,如果没有好好报答他就这么离开,我心里怎么过得去嘛!”

“杀几个不相干的人,”他摇了摇头道,“虽然说,江湖轻生死,可是朝颜,屠狗杀鸡不害命,窃玉窃金不窃魂。我点苍门下,纵被江湖之上讥为多出鼠辈,却绝不会做、此等遗祸苍生之事。”

“说得那么大义凛然也似……”她怨怼地喃喃道,“历代君王都有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子拱手河山、只为博其欢心之举,我不过是要你杀几个不相干之人,你都不肯。”

“因为这河山并不是我的,”他淡淡正视着她,“纵然我可恃我武艺杀尽那些将领,助他刘正彦覆雨翻云,我却不敢去赌,倘若他当真手握赵氏全权之后,又会怎样。”

“朝颜,倘若你觉得,一定要我窃国才能够让你欢喜,那么,真的对不起。”他神色间有隐忍的苦痛,“我做不到。”

“喔……”她低下头想了想,努力递给他一个看起来还是比较甜美的笑容,“那我听你的话,学着长大好不好?你和我一起去见正彦,我来郑重地告诉他,我想和你在一起——至于他的大事,我不要管了,反正他手下那么多人,也不缺我一个帮他的……嘻嘻,女大不中留嘛,正彦会有这个觉悟的,我要他祝福我们呢,你说好不好?”她微微踮起脚,搂住他的脖子低声道:“因为,我是真的真的好喜欢绯鸿呢,是真的真的想和绯鸿在一起!”

“……也好,”他微微点头,应下,神色中有她未察的幽渺难测,“但愿他会理解,会祝福我们。”

他带着她在江浙一带游走,并不急于去见刘正彦。她和他日日相伴,也自觉得惬意,亦不出言催促。左右她只当刘正彦是兄长,只道兄长筹谋的大事是可以一帆风顺的。

五月不可触。

勤王之师如火如荼,苗刘乱军,兵败如山倒。

福建,浦城之郊,刘正彦引兵夹溪而屯,据险设伏,与韩世忠遥遥对峙。

屯营之中,他犹是一身暗绯颜色的衣衫,对着眉宇沉沉的刘正彦道:“你保护好朝颜,若是一会儿发生激战,记得时时刻刻把她带在你身边。我且去行刺韩世忠,只要他一死,勤王之师必乱,那时咱们便可卷土重来。”

“没想到,到了最后,你还是助了我。”刘正彦转头看着一旁昏睡的女子,叹道,“只是你就这么点了朝颜的穴道,她醒来之后,必是要哭闹的。”

“没关系,我会和她解释。”

“你就这么肯定,你会回得来。”看着他即将走出营帐,刘正彦忽然道,“你该知道,我对朝颜,自信胜你万千。”

“是,”他并未回首,“所以你更不忍心伤害她。”

“大人,他们攻过来了!刚才的那些,都是虚张声势!”军士惊惶地回报。

“什么!”刘正彦刚要下令,忽觉心中一紧,本能地一闪,却还是被她一匕深深刺入肩背。

“大人!”近旁的侍卫失声惊呼,却几乎个个呆若木鸡,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一直昏睡在侧的女子,他们大人最为珍视的义妹,此刻忽然电光石火地飘身欺上,给了他们的大人几乎致命的一击。

刘正彦震惊地瞪着神色迷茫的她:“……为什么?朝颜?要杀我?纵然你对我没有半分爱念,我到底还是救你养你的兄长啊……纵然我心中万分深憾你要和段绯鸿在一起,我也没有表示过任何怨恨啊……朝颜,为何要杀我?为何!”

他身心俱痛,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她,却终于发觉,这个让他爱绝又复痛绝的女子,周身煞气流转,静极骇极,眼神却是空洞的。

他忽然了悟,笑意癫狂而惨淡,切齿难停:“原来……是这样……好一个点苍门……好一个‘点苍’!”

“朝颜,你这个傻丫头。”他捂住伤口,被手下拥着,离开营帐撤离的刹那,他最后看了她一眼,惨然道,“我知道你听不见……想来你也不记得了……你曾答应,这一生……不负于我……”

她醒来,看着星光下粼粼的溪流,一侧首,他在身边。

她有些茫然地开口:“我好像睡了好久,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正彦呢?”

他看着她,忽然扬首点了她的穴道,徐徐开口:“朝颜,你别生气,我有些话,希望你一定要听完。”

她连哑穴都被他制住,迷惑不解地望着他。

“朝颜,如今,已是七月多了。”他低着头缓缓道,“我们如今是在建康,金陵。”

“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五月里咱们在福建浦城,我点了你的昏穴。那时,我骗刘正彦说,我前去行刺韩世忠,要刘正彦好生照拂你……呵,其实,就算我不说,他也原是待你爱逾性命的。”他看着她微恼的神色,寂寞地笑了笑,“这一点,从你伤他那么深、他都还是没有伤你分毫,我便确信了。”

他闭上眼睛,仰首默然片刻,终于向她揭开了那个当日:“我并非前去行刺,只是藏于隐秘之处,对你施以‘点苍’秘法——以己之念,指点彼身,有如指点苍生,是为‘点苍’。”

她脸色忽如白雪。

“不错,点苍门中,确有这么一脉传自苗疆巫蛊邪道。我在咱们去见刘正彦之初,便已对你施蛊。”他凝住她苍白的容颜,温柔地低声道,“不顾没有关系,虽然启动此法之后,受制的一方,完全失去自我的心智,但解除之后,却是毫无异状的。我当日用你刺伤刘正彦,最初那一刻,的确还有些生疏,没能给他致命的一击,然而一击之后,我便已御法纯熟——控卿如我,付我一身绝业,在那一刻、倾数可以用你的身体来担负施展,所以我不怕刘正彦下令众人一拥而上杀你,我知道他伤不了你分毫。”

“但其实,我也料到的,他不会伤你……他舍不得。”他轻轻抚了抚她的脸,苦涩地叹息一声,“他待你,的确胜我万千。”

“那一日他被手下护着离去之后,堕马被擒。”他抬起头,尽力使自己直视着她,“就在前几日,他和苗傅一起被凌迟车裂,就在这建康城内。”

他看到她的眼睛蓦然失去了光华。

“我当然可以轻易地杀死他,但是当着你的面,我如何下手。说到底,我终究与他没有任何私怨,或许当初用你只是刺伤他,而非刺死,是最好的结局。他到底应该有一个公诸于世的终局,而不是默默死去。而我控制你,最大的幸事,大约便是,待一切盖棺定论之后,再将你唤醒。”他握住她的手,看着她激烈的神色,涩然道,“倘若你知道他会死,还是那样的死法,我知道你一定会不计一切,现身在法场之上,飞蛾扑火的。”

“朝颜,我便是这样的人。”一切说出之后,他忽觉坦然,“我是点苍门人,更是大理国一个普通子民。你可知道,如果宋室倾危,大理必受其难。赵构再不济,权衡之下,他还是会比苗刘的那些改元御虏的谋划更为正统,也更加使民心安定。这世道,求得不就是一个安定么。大宋如此,大理历朝偏安,更加如此啊!都道穷寇莫追,可是,焉知死灰不可复燃……没有看到苗刘二人被缚被斩杀,我是无时无刻、不有如利剑高悬于顶——我是无时无刻,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呵!”

“朝颜,虽然到了这个时候,说这句话,真的毫无意义……但是,我依然要告诉你,我对你,的确真心。只是,就这样吧。”他抬手为她拭去颊边清泪,“点苍之法破去之后,施者与受者只能存活一人,因为破解之法,便是使其中一人体内寄宿之蛊死去,而要蛊亡,必先人亡。”

他抽出匕首,微笑着看她:“断鸿声里,气息奄奄。朝颜,你是我这一生都无法企及的明媚,若有来世……若有来世,还是不相见的好。点苍门中,若是大理国人,原是有着不伤人命的训诫,我如今破戒身死,也并不全是为你。我知道,在你看来,刘正彦之死,我必是那个祸首与凶手的。”

“朝颜,其实你待我,没有你自认的那般重要,就如你自己从来都不知道,刘正彦在你心中,一直……你好好地,以后找一个更加爱惜你、让你快乐的人,你就会知道,我对你而言,真的没有那么重要。”他将匕首插入心口,手指掠过她堕泪如珠的眼睫,轻轻闭上眼睛,不说一字告别。

东方既白,她的穴道解开,怔怔望着身边他渐冷的身体,伸手将他抱起,神色空茫。

白露沾野草,时节忽复易。

不念携手好,弃我如遗迹。

他说若有来世,亦是不相见的好。

注:

宋•罗大经《鹤林玉露》記載:

苗刘之乱,张魏公在秀州,议举勤王之师。一夕独坐,从者皆寝,忽一人持刃立于烛后,公知为刺客,徐问曰:“岂非苗傅、刘正彦遣汝来杀我乎?”曰:“然!”公曰:“若是,则取吾首去可也。”曰:“我亦知书,宁肯为贼用?况公忠义如此,岂忍害公?恐公防闲不严,有继至者,故来相告尔!”公问:“欲金帛乎?”笑曰:“杀公何患无财?”“然则留事我乎?”曰:“我有老母在河北,未可留也。”问其姓名,俛而不答。摄衣跃而登屋,屋瓦无声。时方月明,去如飞。明日,公命取死囚斩之,曰:“夜来获奸细。”公后尝于河北物色之,不可得,此又贤于鉏麑矣!孰谓世间无奇男子乎?殆是唐剑客之流也。

苗刘兵变:

也称“明受之变”。建炎元年(1127)十月,宋高宗留住扬州以来,以内侍省押班康履为首的宦官骄恣用事、妄作威福,引起诸将及士大夫的不满。建炎三年二月,高宗到杭州后,主张逃跑的王渊因与宦官勾结而升任同签书枢密院事。因此,患从统制苗傅、威州刺史刘正彦等人密谋发动兵变,先斩王渊、再杀宦官。接着逼宫,胁迫宋高宗传位于三岁的皇子赵昚,改元明受,请隆佑太后垂帘听政。不久之后,吕颐浩、张浚、刘光世、张俊、韩世忠等联名传檄中外、声讨苗刘。五月,苗刘经浙西入福建,至浦城,刘正彦首先被韩世忠俘获。苗傅弃军变姓埋名匿于建阳,被土豪执送韩世忠。韩世忠将二人押解至建康(今江苏南京,当时高宗正在建康),同磔(凌迟、车裂)于市。

作者题外话:嗯……苗刘兵变的註釋有個BUG……容我以後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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