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您今晚穿这件衣裳如何？中秋佳节，穿得喜庆点老爷老夫人也高兴不是？”房里的大丫头晴翠双手托着一件赭红色绸衫，浅笑着问。。ｃ

李青筠也不答话，把手臂伸开，晴翠忙展开绸衫给他披上，轻柔地系上衣带，扣好衣纽，然后仔细打理他的发髻。这样的情景李青筠偶尔会暗自感慨，红楼梦为什么那么受欢迎？每个男人心中有个大观园啊，这要是搁到后世得被多少人羡慕呢。

装作不经意间地问：“晴翠儿，过了年你该嫁人了吧？”

晴翠手一抖：“少爷说什么呢，哪个碎嘴的在您面前说这些不正经的话。”

李青筠歪着脑袋，似乎在思索什么：“为什么不正经啊？萱姨娘不是给你许了人吗？不管，我才不要你嫁人！”

晴翠脸色苍白，咬着唇说：“大少爷，晴翠就跟着您，谁也不嫁。”

李青筠满意地笑了：“嗯，那我就放心啦。走喽，吃月饼去！你喜欢吃什么馅的？叫下面做给你吃！”

晴翠望着跃动着跑出门地背影，神情复杂。

跑出门外地李青筠，唇角弯出一道弧线。

呵呵，软玉温香俏丫鬟，真是可惜呢！奈何呀，今儿个自己说点什么，最迟不过明早，就会一字不差地传到萱夫人的耳朵里。

李青筠年龄尚小，所以象晴翠这样的大丫头，是没什么机会成为通房丫鬟的，她们最大的指望就是多积攒些体己，到岁数被主子指个好人家嫁出去，盘算得确实不错，可惜的是，还得看他这个正主应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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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渐暗，园子里华灯初上，李青筠过去的时候各房的亲戚已经到的差不多了。李朝羲这一脉兄弟五人，其中老四和李朝羲同母所出，颇受老夫人宠爱，其它几个都是庶出，而最小的李少昕因为生母地位低微，很早就不在府中居住。孙子这一辈，长房子息单薄，其它各房儿女却不少，其中最大的已经有了家室。虽说这些人都住在府中，彼此之间基本上也满生疏的，李青筠又素来不爱走动，有些人平日里根本碰不到面，要不是逢年过节的家宴，恐怕连名字都记不全。

一大家子人喧喧闹闹，团圆饭吃下来，倒也营造出其乐融融的场景。仆役们撤下席面，换上酒水小菜、果盘点心，此时已经是明月当空。锣鼓开场，戏班子登台唱戏，这会儿也不唱什么大戏，捡着大家熟悉的段子唱个热闹，时不时有几个丑角插科打诨，惹得园子里众人大笑。

年年都是这么无聊，李青筠暗自撇了撇嘴。不过这地方赏月还真是不错，眼前一镜平湖，视野开阔，月光散落在水面，随着微风潋滟，远处依稀可见群山黑色的轮廓，几盏微弱的灯光，莫名牵动了内心深处的一丝柔软。他一向不喜欢过中秋，前世今生最快乐的一次中秋是和几个同学一起去湖边赏月，大家嘻笑玩闹，那个把手帕借给自己的女孩子叫什么来着，如今早就嫁人了吧，怎么都连模样都想不起，只记得她笑得格外纯真……

也不知道出神了多久，突然觉得有人在轻轻推他，李青筠转过头，是四叔家的老二，只见他低声道：“祖奶奶问你话呢！”

李青筠这才注意到，一大家子人都在看着他，神情各异，赶忙起身回话：“祖奶奶有何吩咐？”

李府目前只有李青筠和四叔家的两个儿子是老夫人嫡出，又以李青筠年长，模样也生得好，老夫人最疼的就是这个孙子，所以对李青筠先前的走神毫无责怪之意，笑着问道：“你刚是想什么呢，自个儿笑着，叫都没听见。”

李青筠一幅不好意思的样子：“孙儿在想，中秋的月亮这般亮，湖边既凉快又好看，一家子人难得都坐在一处热热闹闹的，又有好吃的好玩的，要是天天过中秋多好啊！”

老夫人听着笑得开心：“你个贪心的小郞哥儿！”其它人也都跟着哈哈大笑。又笑了一阵子，老夫人才假装板着脸道：“适才你几个叔叔家的哥哥都作得好诗，你虽是年小也逃不过，快些做来！”

李青筠苦着脸：“祖奶奶，您就饶了我吧！”

老夫人看着他皱成一团的小脸，更是欢喜：“罢了罢了，你祖父你父亲都是马上功名，你不喜作诗倒是随了他们的性子。不过也不能就这么混过，须得现个宝儿出来！”

其他人暗道，真个偏心，如今各房的孩子哪个不读书学诗，偏这个不学的反倒得夸赞。

李青筠歪着头想了想，正色道：“孙儿给您背一段《养生主》吧，为远在京城的祖爷爷祈福，并祝愿祖爷爷、祖奶奶福寿安康，在座的诸位长辈健康顺达！”言罢清了清嗓子，嗑嗑巴巴地背了起来：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

听的人大都腹诽不已，前面几句话说得还真是有模有样，怎么背个书就这么几句还背不顺溜，典型的花架子。

李青筠暗中观察周围人的神色，倒是很满意自己的表现。他占着这个滚烫的位子太出色了必遭人忌恨，太庸碌了也会刺人眼。这个分寸并不好把握，你要一无是处那就没得混了，要是太优秀有些人就等不及了。所以他给自己的定位就是这样，锦秀其外，到外面拿得出手，腹里草包，其实真格都不灵，这样的人没有威胁，往往最混得开。

果然，老夫人听了后眼睛笑得都眯成缝了，但觉这个嫡孙子冰雪聪明，连他背书结巴的样子都显得分外可爱：“咱们家的筠郞哥儿就是会说话，这要是老太爷见到了，也不知道有多欢喜。快坐过来，让奶奶抱抱！”

李青筠笑眯眯地跑过去，钻到老夫人怀里。

一家人随着老夫人夸赞李青筠，这时候四夫人站了出来，眉目含笑：“母亲，要说咱们家的筠哥儿，那可真是不比寻常，这话说的得体又大方的，也见得老夫人调教的好。这瞧着吧，媳妇儿就有个想头……”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李青筠心下冷笑，这就开始了么？

老太太听得正高兴，埋怨道：“你这孩子，话头扯出来还不敢说怎的？这都是自家人。”

四夫人笑着接下去：“虽说咱们家是军功世家，现如今世族子弟交往应酬却少不得舞文弄墨的，筠哥儿聪明好学，怎会做不得诗？想来是先生没教授这些。儿媳想着筠哥儿现在也不小了，虽说先生教导得不错，自个儿读书总归孤单。族学里请的也多是饱学之士，何不就进了族学里去，和兄弟们就个伴儿。筠哥儿将来是要做大事的，他们兄弟能够多在一起，将来也可以互相帮衬不是？儿媳一点想头不知对是不对，还是看母亲的意思。”

老夫人想了想，转头问萱夫人：“筠哥儿的先生可还尽心教导？老四媳妇儿说的有道理么？”

萱夫人从外表看，一点不像能掌管全府家事的厉害角色，她打扮得一向素雅，体态娇柔，说话也是柔柔的，这会欠了欠身，柔柔地说：“回老夫人话，先生教导得还算尽心，四夫人适才所言极是，贱妾也早想送筠哥儿入族学，只是顾念着筠哥儿年纪尚小，担心他受了委曲。四夫人比贱妾思虑得周详，既如此不如明年开春便入族学。”说到此处顿了顿，看了李朝羲一眼，垂着头说：“不过此事关系筠哥儿前程，还请老爷定夺。”

李青筠借机观察李朝羲此时的表情，却一点看不出他的想法，只见他沉默了片刻说：“既是明年开春的事情，到时候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