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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奕子江山》第六章 夜雨觉潮波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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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思云渐渐喜欢上这样平淡如水的日子,李少昕虽然年龄不大,偶有孩子气的表现,但性格恬淡平和,儒雅内敛,时常让李思云想到这样一句话——谦谦君子,温文如玉。。c虽然他年纪轻轻,不似李思云以往概念里父亲的形象,对自己却是疼爱倍至,呵护有加,令前世没有体会过父爱的李思云时有感动,心情复杂,想来,天下间不管怎样的父母,对儿女的爱护之心都是一般无二的。

每日里李少昕读上一段书,便对怀抱里的李思云讲解一番,其间也会附上一些自己的评价,见解客观冷静,颇为不凡,听他将那些前朝往事诸子学说娓娓道来,既增长学问也是一种愉悦的享受。听得津津有味的李思云则用睁得大大的眼睛来回报他,以鼓励他再接再厉。父子俩独特的交流方式每每被李少昕的好友卢霁白哂笑不已。

李少昕交游并不广阔,平日到他家里做客的朋友屈指可数,当然卢霁白除外。卢霁云就是那天陪同李少昕去接儿子的小白,他和李少昕从小一同念书玩耍,按李思云的话说就是死党,两人年龄均未满二十,李少昕相比虽较为沉稳,然朋友相处时也自有一种少年人的真挚,彼此之间时常嬉笑怒骂,无话不谈。李氏家族的人从未出现过,李少昕也未带孩子去走访过亲友,似乎桂伯就是父子俩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然而这种宁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即使多年以后李思云时而还会想起这个夏日的夜晚。

这天夜里,雨下得很大,一个意料之外的访客挟风雨而来,将父子俩从沉睡中惊醒。

“大哥,为何深夜冒雨至此,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听到李少昕此语,李思云才知道原来自己还有个从未听闻的伯父,透过床幔望去,这是一个很有派头的儒雅中年人,只见他一袭墨绿色的锦袍,长袖飒然,衣饰上的云纹精致典雅,彰显着主人身份的不凡,此时他虽然面带忧色,却难掩惯有的威严。

这个突然现身的伯父轻叹一声:“少昕,这段时间大哥一直没有回来,侄儿百日也未前来道贺,你怪不怪大哥?”

李少昕忙道:“大哥说哪里的话,你这不是去了碧水山庄了么?一直蒙大哥照顾,小弟委实感激不尽的。云儿百日的时候也没庆祝,毕竟他娘亲……”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他的头垂了下去,轻声说:“至于族里的其他人,大哥也知道,小弟与他们素来不大往来的。”

伯父点了点头,并没有开口。

看到他沉重的样子李少昕小心的说:“大哥今日此来定是有什么要事吧?不知少昕能否尽上一番心力?”

伯父两眼泛红,声音突然变得沙哑低沉:“碧水山庄走水,你大嫂和你侄子……都在里面……没能救出来……”

李少昕大惊失色:“啊?这……怎会如此……”

接下来李少昕一直安慰着遭遇不幸的哥哥,而李思云昏昏欲睡,毕竟这个突然出现的亲人和他没啥感情,虽然老婆孩子死了很倒霉,跟他也没啥关系。

难过了好一阵子,伯父终于道出了来意:“少昕,出事以后我一路奔波未停赶回来找你,实是有一事相求。”

李少昕诧异道:“不知大哥有何差遣,少昕敢不从命?”

伯父注目良久,犹豫着开口:“此事大哥委实难以启齿,然此事关乎李氏家族兴衰,大哥别无他法。”言罢他单膝跪地,拱手以拜:“求少昕将孩儿嗣让给大哥!”

“什么?”正准备慌忙来扶的李少昕失声道,一时间竟忘记将大哥扶起。

“我知此事强人所难,然事发突然,大哥……”伯父突然泣不成声。

李少昕眼泪也下来了,他跪倒在大哥面前,哭着说:“大哥,你莫要这样,到底何故如此啊?你现下春秋鼎盛,何患无子?”

伯父长叹一声,缓缓的说:“我的嫡长子,母亲须得姓崔啊!”他双手扶住李少昕的肩膀,语气萧索:“眼下天下纷争不断,我李氏坐拥陇西之地,实则如履薄冰,当日姻亲本就是要交好崔氏,只有李家的继承人身负两家血脉,才能取得崔家鼎力支持。而今他母子俱亡,我李家如何能向崔门交代?更可虑的是两家可能就此交恶,我李氏形势堪忧矣。眼下之计惟有瞒天过海,掩过崔家的耳目。”

李少昕默默垂泪,良久方道:“兴衰自有天数,岂可寄予小儿。家族的事物小弟一向不曾与闻,也不愿参与其中,这些年来除了大哥多方照拂,我与家族已素无往来,族内多有能人,也未始没有其他良策。”

伯父又叹了口气:“少昕,我知你对家族心怀怨忿,然你身上毕竟流着李家的血,他日李氏倘有变故,你又焉能置身事外,又何以如今日般清静自得呢?现下大哥是别无他法了,我封锁消息急奔这里,就是请兄弟此次助我李氏。”

李少昕摇了摇头,先扶着大哥站起身坐定,才幽幽的说:“兄长言重了,少昕自幼箪食受于家族,岂敢有怨懑之意。只是你弟妹临去时殷殷嘱托,要我好生将云儿抚养**,如今她尸骨未寒,言犹在耳,我却怎能有负于她?”

“少昕,你年少鳏居,难道真打算带着儿子一辈子这么下去吗?以你的人才,为兄尽可为你另择大家闺秀,可是即便有好女子肯委曲做个填房,但现下你带个儿子就不一样了呀!”大哥的意思很明白,如果李少昕另娶的话,继室再有儿子也是次子,没了继承权,想要说上一门好亲事就千难万难了。

李少昕轻声道:“小弟今生早已不做他想,云儿,就是我现如今这世上最大的牵挂了,少昕向来胸无大志,只愿与孩儿相依为命,看着他长大**余愿足矣。”

伯父沉默了好一阵子说:“君子固贫,少昕心志高洁,自守庐舍安之若素,可是,云儿呢?”这句问话声音不大,却低沉有力,他突然站起身来,昂起头颈:“值此乱世,正是豪杰并起英雄辈出之际,好男儿当携凌云之志,搏不朽功业!弟弟啊,你道云哥儿长大后会愿意似你这般蜗居于此吗?就算他淡泊无争,将来又何以在这乱世中安身立命呢?”

李少昕呆住了,他虽饱读诗书再怎说也还是个少年,向来清静无求,每日活在自己的小天地中,鲜少思及那些长远沉重的问题,此时一阵惶恐茫然,喃喃道:“云儿……将来……”

伯父握住李少昕的手,缓声说:“云哥儿在我膝下,便为嗣子,李氏几百年的基业俱握于手中,尽可施展胸中抱负,即便日后碌碌无为,亦可守成基业,坐享尊荣,这些你不在乎,但云儿也不想要吗?少昕,你也需得为云哥儿着想一番啊!”

李少昕两眼失神,涩然道:“大哥……此事……容我想想……”

兄弟两个人探讨着李思云的前途,而床幔内默默偷听的李思云丝毫没有决定的权利,他对“伯父”的请求报之冷笑,家族继承人,听上去很华丽,说穿了不过是一个政治工具,属用后即抛型。经历过了一世沉浮的李思云已看淡了很多东西,曾经的年少轻狂,热血沸腾的勃勃壮志,早在岁月的消磨中砺尽,这段时间更是纵观了另一段重新书写的历史,常心生感慨,但觉世事无常、纷争无休,倒不如李少昕这般远避尘嚣,看漫卷云舒。来到这个世界以来,自有莫名的疏离感与孤独感,幸而有李少昕悉心照顾,相处颇为愉快,加之前世从未体会过父爱,渐渐把这个少年当作如今唯一的至亲之人,满足于此时简单纯粹的生活,怎愿意进入那个所谓家族的纷争复杂之地呢?

然而,没有人关心他的此时所想,身居高位的兄长一心要抱走弟弟的唯一骨肉……兄弟两人一个劝说一个犹豫,李思云的心渐渐沉落,思绪越漂越远,恍然回到了从前的那个李思云,想起了很多不愿记起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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