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山神庙
风月大陆.
大周国境内.
破落的山神庙！
“清风，你那小徒怎么还没回来，再不回来就要误了佛爷用晚饭了！”斜靠在庙门上的和尚伸脚踢了一下坐他对面的道士！
坐在和尚对面的清瘦老道并未出声，还是继续打坐.
“误了佛爷晚饭就误了佛爷早睡，误了佛爷早睡就误了明天的‘法事’，误了‘法事’就挡了佛爷我的财路，这，你赔的起么？！”和尚见老道不理会他紧跟着又来了几句.
“还出家人呢，你就不能清净一会，没见外面现在正风雨飘摇吗？再说，就你给的那点钱，要想吃饱，这附近恐怕是买不到了！”一直未曾言语的老道终于睁开眼，有点恼怒的看了和尚一眼.
“嫌佛爷给的钱少？那你别吃啊……！”和尚提起嗓门嚷嚷道，”那要去哪买？”
“去哪？当然得去西郊啦，离这里可是足足九里地有余！我那徒儿就是去的那，你想他现在能回来吗？”见和尚还嚷嚷，本就有怨言的老道也没好声气！
“那……，就算他是去那，现在也该回来了吧！都这么久了不会是路上饿乞夺了他的酒食，他不敢回来了吧？”听老道如此一说，和尚也不由的弱了气势，胡乱的说了几句.
“我那徒儿乖巧的很，没一丝你说的那样的傻气，等吧你！”老道冷哼.
“切，我倒看看……”和尚一翻白眼也就再未出声了，继续的躺着了.
天气已是见凉，外面的雨滴裹着丝丝寒气还在噼里啪啦的下着，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半个时辰以后，就见一约莫七八岁的孩童正沿着泥泞的山路缓慢的爬行着.
“真是个坏天气啊，出来的时候天还好好的呢，怎么一会就下大雨了呢？”少年一抹脸上的雨水，顺便蹭了蹭脚上的泥，朝山上看了看，又开始艰难的在雨水和泥泞中前行了.
“到了，到了！”少年看着远处隐约现出的山神庙给自己打着气，抓着路边的小树停顿了会又喘着粗气继续向山上迈出了脚步.
“我说老道，你他小徒去的为免也太久了吧！不会是真出什么事了吧？”又是一觉醒来的和尚睡眼惺忪的问着老道.
“雨下的这么大，现在又是闹饥荒，不会真的出什么事吧！其实应该我去的？”老道心里也开始打起鼓来了，只见他站起身来，背着双手，在大殿之中不停的跺来跺去边朝外看.
“我出去看看！”丢下一句话老道就准备赶出去看看.
“师傅，我回来了！”就在此时，院墙之外传来了一声清脆的童声，正是那位刚从山下上来的少年.
“李斯，你可回来了！”老道一见小童，也顾不得泥泞了，踩着泥水就迎了上去.
原来这少年叫李斯！
“师傅你别出来了，免得弄湿了衣服！”那李斯一见老道往外来急忙加快脚步，跑着把老道拽进了殿内.
“过来烤烤，快！”进了殿后老道急忙将李斯拉到火堆边，准备帮李斯脱衣服烤烤.
“我的酒菜呢？小道士！”和尚一见李斯回来了立刻来了精神，马上凑到了火堆之前.
“大和尚真是讨厌！”
李斯边脱衣服边回头瞪了一眼那和尚：”大和尚，你看你那馋样，就知道惦记酒菜！你们出家人不是忌荤腥的吗？你怎么一点也不遵循，你看你现在哪有一点和尚的样子？”小童瞪着小眼理足气壮道.
“回来的时候我见到路上有两名女子已经饿的不行了，就把食物让给她们了！”
“你这小道，怎么和你师傅一样，不可……，不可与之论！”和尚听李斯讲饭菜没有了，气得不知该如何说是好.
“逗你的，大和尚!”李斯忽然展颜一笑，从湿漉漉的怀中掏出一个鼓鼓的油纸包！
“喃，你的酒菜在这呢！”李斯伸手就将纸包递给了守在一旁已经是馋的不行的和尚.
这下和尚来精神了，呼啦一下抢过纸包就去一旁了.
“和尚你就那么等不及啊？我真怀疑你上辈子是不是饿死鬼.”老道看着和尚那猴急的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
“嘿嘿，老道你不饿？你不饿你不吃我瞧瞧！”说着一把将纸包撕将开来！
“哎老道，我说你是克扣银两了还是怎么回事，怎么今天的饭菜这么少？”和尚看着份量较往常见少的饭菜问老道.
“那些饭菜你和师傅两人分着吃就好了，我看天色不早就在外面先行吃过了.”蹲在火堆边烤火的李斯接过话道.
老道有点疑惑的看了看小童，不过也没说什么继续帮小童翻烤着衣服了.
“和尚，那是两个人的饭菜，你可要给师傅留点！”小童看着和尚狼吞虎咽的吃相赶紧叮嘱道.
“师傅你赶紧去吃饭吧，我自己能烤衣服，要不然……！”小童朝和尚那边努了努嘴.只见那边和尚已风卷残云般把本就不多的饭菜消灭了大半了！
老道苦笑着摇了摇头，轻轻拍了拍李斯的头，还是继续帮李斯烤着衣服，并没有将饭菜的事情放在心上.
没过多久和尚终于满足的打了个饱嗝，抹抹嘴道：”老道，佛爷尽给你留下些好的了，你拿去吃吧！”说着就将剩下的空瘪纸包随手丢到老道身边.
老道看着和尚吃剩下的那瘪瘪的纸包，什么话也没说捡起纸包就去外面了!
……
天已经彻底的黑了，气温也是随着那淅淅沥沥的雨滴下降不少，真切的透着一股寒意.
除了和尚那轰鸣的鼾声，整个大殿静得就只剩下那燃烧的木材不时的发出哔剥声！
“咕！”
“咕！”
接连从李斯睡倒的地方传来两声奇怪的轻响，李斯翻过身来换着趴倒的姿势又睡了.
“李斯，没睡着吧？”旁边的老道也醒了，轻轻的问了下睡在身旁的李斯.
“不是，刚醒，马上就睡着了！”可是不等他话说完就又传来一模一样的”咕”的一声！
“饿了吧？”老道笑着问李斯.
“不饿，天还没亮怎么会饿！”李斯佯装笑着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呵呵，傻孩子，师傅还不知道你？起来吃点东西吧！”老道笑着抚了抚李斯的脸庞.
一听有东西可吃，小童‘蹭’的爬了起来！
“师傅你不是骗徒儿的吧，我们早就没有吃的了，现在哪来的吃的？”小童不解问.
“你看这是？”老道从身下掏出一个纸包摊开了.
“这、这不是我买的烧饼吗？怎么？你没吃？”李斯惊讶道.
“傻孩子，你别忘了你可是我一手养大的，我还能不知道你！”老道笑道.
“过来吃吧，还剩一个.”老道招手让李斯往他身边靠靠.
“我吃过了师傅，你吃吧！”小童盯着烧饼不由的咽了一口口水.
“从你回来讲的那些话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将我们的食物分给那一双女子而饿着自己了！”老道深深的看着李斯.
“师傅我错了！请你责罚徒儿！”李斯一看谎言被识破赶紧跪下道.
“错了？那你跟为师讲讲你都错在哪里了？”老道面带微笑的看着李斯.
“错在把食物让给他人而让师傅陪同徒儿一同挨饿了，错在欺骗师傅您了！”
“哈哈，哈哈，我的好徒儿，就是天下有亿万件错事，我想也不会有人将助人为乐，救苦救难算作是错事吧，今天你这样做不仅不错，应该算是极大的对才是啊！”老道满含赞扬的对李斯道.
虽然老道言语之中没有丝毫的责怪之意，不过小童还是低着头跪在地上不说话.
“起来吧，李斯，就让我们师徒一同来享受这‘美食’吧！”老道将手中的烧饼就火烤了烤，待烧饼温热以后撕了一半递给了李斯.
小童看了老道一眼，也知道不需要再做虚假的客套了，接过烧饼道了声：”谢谢师傅！”朝老道欢喜一笑之后，视烧饼如美味一般大嚼了起来！
老道满含慈爱的看了小童一眼，也开始慢慢的嚼起手中那另半块烧饼了.
经过一夜风雨的洗礼，小庙之外的荒野显得是寂静而又荒凉，唯独有那偶尔飞过的飞鸟能够带来一些生动的气息.
破旧的山神庙后，早起的老道已经找了快稍微平整点的地方自顾的舞着他那把桃木剑了.
只见他那一招一式、忽快忽慢、道袍飘舞之间，还真有点道法泱泱的感觉.加上清风老道本就清瘦，须眉之间显得真是有那么些仙风道骨的气势.
“老道，佛爷下山给人做法事去了，白天的伙食你们就自己解决了，佛爷晚上给你们带好吃的回来！”和尚给清风老道打完招呼，一甩袖子，腆着大肚下山去了.
被和尚这么一咋呼，还在睡梦中的李斯也被吵醒了.
老道听着和尚说话，却是闻若未闻，继续的舞着自己手中那柄桃木剑.
待将这一套剑法舞完，这才打了一个收式，合掌沉思了一会就回到殿内了.
“起来啦李斯！”老道靠墙放好桃木剑，边清理道袍之上的泥点边对着正在穿衣服的李斯道.
“恩，和尚走的时候就起了！”
“师傅，早！”李斯穿好衣服先给老道行了一个早礼.
“恩，你把这个拿去煮了吧，我们早上就吃这个！”老道从怀中掏出一束还缀着露水的枝芽状植物递给李斯.
“这是什么？”
“‘铁椿芽’，生吃会比较苦不过煮过之后还是很好吃的！师傅早上刚摘的.”老道解释道.
“知道了师傅，你先洗洗歇息片刻，我这就去准备早饭！”说完李斯就转身去殿外了.
待清风洗刷完毕，李斯已经将煮好的‘铁椿芽’连汤带水盛在两只破瓦碗中端上来了，”师傅吃早饭了！”
早饭虽是简陋，李斯的心情倒还是欣喜的很.
“来，一起！”说完，这师徒二人就席地而坐开始吃起早饭了.
“觉得怎么样李斯？”清风老道问吃的挺香的李斯.
“有点苦师傅，不过也还能吃！”李斯乖巧道.
老道看李斯吃的有滋有味，似是不忍，道”师傅这还多，来，再给你点！”说着又将自己所剩不多的铁椿芽拨了一点给李斯.
“我够了师傅，你自己吃！”小童又将老道给他的拨回去了.
“乖，师傅再给你点，我自己也吃!”又拨回给小童几根铁椿芽后，清风老道站起身来端着破碗连水带芽一起吃了下去.
此时如果有人近观的话，一定会发现清风老道这会是连自己刚刚滴落到碗中的两滴老泪一起喝下去的.
……
霞光落下，除了归巢的倦鸟，山上又变成枯寂一片了.
不知不觉，天，已经很晚了.
老少二人还在那破落的大殿之中静静的坐着朝外观望！
“师傅，和尚怎么还没回来，天黑都已经好久了？”光早上吃了一顿铁椿芽，没吃中午饭的李斯忍不住问清风老道.
“肯定是有事耽搁了，往常他这个时候已经回来过了！”清风老道眉头微皱道.
“饿的厉害吧李斯？”清风老道关切的问李斯.
“没事，不就是一顿没吃饭吗？”李斯笑笑，不过双眼之中还是以一种期待的目光看向殿外.
“要是饿极了就先喝点水垫垫.”老道无奈道.
等了好久，这师徒二人也不见和尚回来，只得饿着肚子洗洗睡了.
……
“开门！开门！”
“哐当!”
夜里，睡梦之中老少二人被一阵嘈杂的敲门声吵醒了！可还不待他们起身，就又听到一声更大的响声.
师徒二人披上衣服就出去了！
“师傅，和尚把庙门撞坏了！”眼神好点的李斯率先开口道.
只见那虽然破旧但好歹也还能稍微遮挡点风雨的两扇庙门，现在已经是断成四截倒在地上了.
“佛爷今天那一通佛经……，不！是佛法，佛法！讲的让在场的所有人那是……，那是茅塞顿开呀！”
满身尘土和油星子的和尚此时还躺在地上不停的乱嚷嚷.
“咦！两个臭道士怎么不在？老道，清风老道，佛爷回来了！佛爷回来了也不出来迎迎吗？”躺在地上的和尚酒气熏天的不停的边挥舞双手边叫.
“先把他扶进去吧！”清风一见和尚摔倒在地，也顾不上和尚身上的酒气和邋遢就想扶起他往里走.
可是，一身肥膘的醉汉又岂是他们两个身材单薄之人弄的动的，费了好大的力气这师徒二人才堪堪是将和尚扶了起来.
“走、走，慢点李斯……”
“你们、你们怎么见到佛爷都不说话啊……？对了，佛爷还答应给你们带、带好吃的呢？你们、你、老道是不是见佛爷没带吃的给你们就不欢迎佛爷了，说，必须得回答佛爷！”
这下麻烦了!
和尚瞪着他那双喝得通红的大眼，杵着他那肥阔的身躯抓着门框死活不愿往里去了，本就干瘦，加之饥饿的师徒这下再也没法把他往里弄了.一时这三人就都停在门口了.
“实话告诉你们，佛爷、佛爷我是故意的，你们看看，自从你们来到我这个小庙，佛爷我是吃吃不好、睡睡不好，本来就是个屁大的地方，你看你们一来，挤得……！还有清风老道你，每天都起那么早！你不知道佛爷我就好睡个觉吗？你这样不是存心不想佛爷我好睡啊！怎么？是想把佛爷我逼急，挤兑走吗？！告诉你们，没门，没门知道吗！要走、要走也是你们走！走、你们给我走，走的远远的……！”
也许和尚也是积怨已久，虽是醉了，但这一番心里话说出来倒是清醒流利的很，一点也不像是一个醉汉的思维.
好不容易，老少二人才将和尚弄进殿里.
“师傅你看这个臭和尚，说的是什么话啊！自从我们来到此地，哪天不是把这里打扫的干干净净，只要我们在家，哪天要他吃些残羹剩饭，尽是热的端上手！你看我们来之前，这里是什么样，脏的要命.这和尚！心里竟然还有这样的想法.”看着躺倒在地的和尚，一身是汗的李斯先沉不住气气恼道.
顿了一会，老道开口道：”其实我们方外之人云游在外，遇到些没有住持的庙宇庵堂是可以随便居住的，这庙宇庵堂本就没有有主无主一说，不过这一段时日来，和尚显然是嫌我们打扰他让他住的不舒服了.不过我们是后来之人，怎么说也是打扰人家了，我们也不要再强求了.”
“强求？我们哪有强求啊！”李斯有点疑惑的盯着清风老道，”师傅你怎么这样说呢？”
“明天我们就搬走吧!”清风老道一声叹息，神色有点黯然.
“搬走？搬去哪里？”李斯茫然道，因为从他记事起就是一直搬来搬去，居无定所！
“去人多的地方.”
清风老道走到大殿门口，满腹心思的看向那无尽的夜空，一语不发.
想想，现在正是灾荒之年，要是在个繁华之地，说不定还能找个吃饱饭的营生.可是在这里，那希望却是渺茫了，清风老道自己还好，不过想想李斯这么小的孩子就跟着挨饿，确实是不忍了.所以，就是没有和尚整的这一出，老道也是下定决心要走了.
“李斯，来，我们再将这大殿最后打扫一遍吧.”
一夜，师徒二人将这间小山神庙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的打扫了一遍，少年更是爬上爬下，将那尊破旧不堪的山神像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擦拭了一遍.
最后，在神像的注视之下，师徒二人伴着疲劳和饥饿沉沉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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