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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歌》第三十七章 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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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楚沐惶惶而逃,老人做死人生意似乎只赚不赔,不名岗跟之前似乎没什么区别,只是方物知道,这里多了一块碑,多了一个不该死又得不死的残废。

方物几乎是在喜欢睡棺材的老人跳进虚坟的那一刻,鬼魅般自树上飘荡而下,当虚坟合拢时,方物已经双脚落地。

方物是一路尾随楚沐师兄弟到不名岗上的,她当然不知道楚沐带这个不能行走的师弟到这不名岗上做什么。只是目睹事情经过之后,显然是师兄楚沐嫉恨师弟抢了本属于他的一切恩宠,虽一直隐忍,但是这次无疑瞅准了师傅带他们师兄弟二人一同出外的机会,伺机杀害。

虽然人不是楚沐亲手杀的,但是却是楚沐逼死的,方物目睹了一切,非是不救,而是不能,因为不知何时,老人从虚坟中爬出,站在远处静静观望。

方物知道老人绝不简单,单凭老人从虚坟中爬出,自己藏在树上竟然毫无所觉,由此可见老人修为远在自己之上。

方物隐匿身形,敛住气息,虽然知道不一定能逃过老人耳目,自己却已做到最好。一切仿佛顺其自然,少年以头触碑,楚沐来不及阻制,抑或是不想阻制?自己为防老人看破,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撞死,而老人也只是看客,他也许并不是一个做死人生意的刻碑人,也许他是为防别人寻到,特意选在这不名岗上掘坟而居,暗地修炼也未可知。

老人如愿得到了赤炼剑,但并没有得到赤炼剑之后杀人灭口,是不屑杀楚沐还是从根本上就没有将万剑门看在眼里?方物不知道,如今也不太想知道,现在不名岗上已经沉寂一片,方物慢慢走到了那一处新坟前,望着眼前血迹湛然的莫名碑,轻叹一口气道:“你也算可怜,死前犹不知道要葬在何处,如今死后立碑竟也要假借他人姓名。”

“能得我亲手为其立碑刻字又怎么算的上可怜?”

方物不去看,却已知道谁在身后,身子一凝,转过身来。

眉如远黛,眸似秋水,朱唇贝齿,玉面琼鼻,一袭黑裙掩不住姿态曼妙,玲珑曲线。老人见到,昏花的老眼似乎也闪过有那么一丝惊艳。

老人与方物相距不过十步,老人在观察方物时,方物也在探寻老人的底细,片刻之后似是同时有了答案。老人发笑,笑的神秘莫测,半响道:“道友深夜来此,莫不是来凭吊故人?”

方物笑意更浓,只是话一出口,便全然不是味道:“道友?谁跟你是道友?既然早就发现了我的行踪,又何必装腔作势?”

老人也不在意,只是盯着方物面容古怪道:“大道修仙,虽千系万支总是殊途同归,我称道友总不该有错。”

方物脸上泛寒,隐有不屑,道:“我虽修的不是正道,但你所持实实在在就是歪门邪道,道不同,何来道友?”

老人脸色如常,笑意不减,道:“我修的虽是鬼道,但你妖修一道未必就比我好上多少?”方物突然发笑,笑的百花齐开,千娇百媚,老人不明所以,只是那一刻望着笑的花枝乱颤的方物,老人一瞬不瞬的盯着,生怕这个美人从眼前溜走。

方物没有走,只是在老者全神贯注之时,已经陡然出手,她的剑并不长,不过在下一瞬,她的剑已经抵在老者心腹,看起来只要再一用力便能捅进去,将老人前后对穿。方物没有惊喜,她知道老人不可能坐以待毙,可是当她将剑自老人前胸扎入后背时,方物惊骇,骇的动也不能动,没有穿入骨肉的闷响,没有鲜血迸溅,如同刺中一道了影子,没有一丝着力感。

方物收剑时,已不敢懈怠,前面那道身影只是个分身,也许分身都算不上,那只是一道神魂。怪不得适才自己毫不所觉,竟能轻而易举站在自己身后。

老人在方物收剑时已转过身,身形不再伛偻,看上去不再老态龙钟,虽然双眸不再浑浊不堪,只是老人眼神在方物身上肆意游走,显是不把方物放在眼里,方物暗自恼怒,只是再恼努你也不能奈一道神魂如何。

老人笑容诡秘,道:“想我鬼道不为世人所容,你妖道怕也在被铲除之列?!如今道友话不过三句话就大打出手,未免失了和气,要知道,我本无恶意的!”

方物冷哼一声,不置可否道:“没有恶意?但恐怕也不见得是什么好意?”老人阴恻恻一笑,道:“我想与道友结双修之好,同枕之谊,怎能不算好意?”

方物怒极反笑,道:“这么说你真是好意了?不过你也太自视甚高了!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双修?”

老人脸色巨变,一下子阴沉的厉害,凛声道:“既然无意与我双修,想我也不是强人所难之辈,不过听闻,凡妖修有大成者,体内必孕有妖丹,我向来不知是何滋味,今日有幸,倒要尝尝!”

方物笑容敛住,语带嘲讽:“想你这般缩头缩脑之辈,别说妖丹,怕你连内丹也没见过!”老人羞恼,这妖物竟然嘲讽自己尚不曾结丹,虽然事实上自己确确实实没有达到结丹期。不过心知肚明是一回事,被人当面说出来又是一回事。

老人作势扑来,方物不屑道:“虽我伤不了你,但你一道神魂也未必伤的了我!”话虽如此,方物还是暗自戒备,见老人那一道神魂一张脸满是怒气,张牙舞爪,威力不知如何,气势倒是不错,不过就是转念之间,方物本还想笑,却猛的冲天而起,跃上半空向下望去,只见一道赤芒刺入神魂,神魂不见痛苦,反倒阴恻恻的笑了起来,最后化作一团黑雾,消失不见。

方物暗舒口气,要不是反应及时,就要被老人真身一剑刺中,那时就是不死,恐怕内丹也要真被人拿去品尝了。这老人神不知鬼不觉就到自己身后,虽有那道神魂吸引住部分精力,但老人修为莫测,还是不可小觑。

老人收剑向半空望来,道:“有如此本事,也算不差了!”方物冷笑道:“就凭你这种藏头缩脑,背后偷袭之人也配论及他人,可笑!”

老人神色微变,哼了一声道:“适才也不知谁鬼鬼祟祟隐在树后,缩头缩脑。”方物冷嘲热讽道:“也不知道哪个,竟连个鬼鬼祟祟,缩头缩脑之辈都要背后偷袭暗算。”

老人嘴角抽搐,道:“任你口灿莲花,今日让我撞见,来得去不得。”方物作势要笑,忙又止住,道:“怎么,你不仅做死人生意,活人的生意也不放过?”

老人望着方物容貌艳丽,倒真有几分垂涎,听到方物发问,笑道:“内丹留下,当然,你也留下。”

方物见老人目光猥亵,满是鄙夷道:“我也给你两条路选。”老人似是颇感兴趣,道:“哦?不知是哪两条?”

方物凛声道:“横死抑或者竖着死!”不等说完,方物已然蓄势一击,剑不过三尺,剑气纵横之下,老人也不由连连后退,不是修为相差悬殊,只是一个有备一个无备,自然接不下这凌厉一击。

一剑刺下,墓碑崩碎,坟茔寸寸龟裂,方物一剑不中,紧粘而上,挥手又是数剑,刺,劈,削,斩,无所不用其极,猛攻之下,老人只是一味后退,竟没有还手之力。

后方已是乱坟处,退无可退,老人在下一剑斩来时,猛的长身而起,只是事发突然,虽退的毫无征兆,方物剑势紧粘,见老人已抽身而起,变斩为削,‘哇’的一声惨叫,老人升至半空,又陷些栽落,半只脚掌自半空被削落,血流不止。

老人双目血红一片,脸显狰狞,袍袖一翻,手上已多了一物,黑雾缭绕,倒看不真切。方物不知道老人手上是什么法宝,只是谁身上没两件法宝,方物自恃甚高,倒也不怕。只是在老人默默念咒时,老人手上的法宝逐渐变大,直到快压到方物头顶之时,方物才知道黑雾之下是什么东西,赫然是一座山,虽然不大,倒是要压扁她是绰绰有余了!

方物在黑山压下之时猛的惊退,法宝万千,祭炼者更是花样百出,无所不用其极,祭炼山石者倒不能说没有,只是甚少,毕竟山石虽也有灵性,但大多都属于冥顽一类,祭炼不易,不过但凡有所成者,皆是纵横少有敌手。

方物没想到在此不仅遇到鬼修,竟然是个鬼道高手,黑山轰的压下,石碑或而直接拍碎或压入地下,坟包更是被拍成深坑,隐约可见棺材变形,至于尸身如何,不想可知了。

山体不大,方圆数十丈,只是连连拍击之下,不名岗已经差不多被夷为平地,方物飞也似地逃窜,老人为报半只脚掌之仇,穷追不舍,脸上带着生杀允夺的快感。

老人向南追出百里,方物本来拼命奔逃,如今却好整以暇的在前方含笑等着。老人微愕,却还是讥笑道:“逃不动了吗?”

方物冷哼一声道:“你以为我真怕了你吗?”老人不屑道:“不怕?不怕为何溜的如此之快?”

方物陡然发笑,笑的前仰后合不能自己,老人暗自戒备,适才方物就两次趁其不备,突施杀手,这才有了断脚之痛,如何能不防?

方物笑罢,意念一动,短剑应声藏入袖中,老人见状,不明所以,笑嘲道:“怎么,束手就擒了吗?”

方物眼神夺夺,直直望着老人道:“杀你怕污了我的剑!”老人暗恼,反唇相讥道:“就凭你?”

方物左手平摊,右手立于左掌,拇指无名指相扣,神色一定,言语甚笃:“不错,就凭我!”

老人见方物结印,心下有些惴惴,听到方物说话,见有说不出来的自信,正要将黑山压下,却听方物一声大喝:“以吾之名,渡尔往生,超脱得果,还不速去!”

老人听到方物结印尚不知道要做何,等到布下咒术,惊叫出声:“往生咒!”一道佛陀金身虚影袭来,来不及躲闪,只见佛陀一副大慈大悲相,来到近前,忽而大手一挥,一掌把黑山拍的粉碎,黑山是老人祭炼,血脉相连,黑山被拍碎,老人喷血不止,从半空跌落。

几声闷响,老人也不知断了几根骨头,又是几口鲜血喷出,脸上痛苦,话一出口,满是惊诧:“往生咒?居然是佛门的往生咒?”

方物施施然下落,佛陀金身也慢慢消散不见,见老人倒有几分见识,随即答道:“是又如何?”

老人得到答案,惨笑不已:“你个妖道居然会佛门的往生咒!”往生咒是佛门禁术,所授不多,非佛门掌教亲授,就算是佛门长老都是学不到的,如今方物使出,自然让老人震惊。

老人脸带恨意,语气怨毒道:“好,你很好!”

方物不为所动道:“承蒙吉言,我现在好的不得了,倒是你,等下就不见得好了”

老人不知是痛是恨,脸色涨红,伸手召过赤炼剑,方物见状,正要送他去死,却见老人拿过赤炼剑竟然以剑尖刺向自己心窝,方物愕然。

老人稍一用力,剑刺入心,剜出好大一块肉来,奇怪的是没有血淋淋,剜出的肉竟然乌黑发臭。

方物皱眉,想知究竟,没有动作,老人自心口剜出一块肉来,似无痛觉,只是脸带惨笑望了方物一眼,而后对着掌心怨毒道:“异人血,心头肉,养你百年负心兽,今食我身,当继我恨,誓杀此女,不死不休!”

方物不禁头皮有些发麻,她当然知道什么是负心兽,传闻是一种鬼物,需异人血液,寄养心头每日啃食人肉百年方有大成,只不过此兽最为负心,虽每日奉养,在以血咒唤醒之时,必先吞食寄养之体,而后继承其爱恨,不达目的,不死不休。

短剑在手,反应过来时,方物就一剑刺了过去,本来刺向老人的剑折而向下,刺向老人手中的负心兽,老人手上的那团乌黑发臭的死肉猛的眼开眼睛,眼中满是怨毒,仿佛就要挣扎着扑过来一样,方物剑势一滞,那团死肉却突然又生出一张口,猛的翻身,不过巴掌大的负心兽,猛的张嘴,居然一口将老人活吞进去。

方物握剑的手忍不住轻颤,虽然那负心兽只是在一瞬间嘴巴张到极致,将老人吞进口中又迅速变小,但是恐怖之极,由不得方物不怕,恐惧在心,疯狂在手,方物如同疯了一般挥剑乱斩,较之斩掉老人半只脚掌之时更凶更厉,只是那负心兽只是怨毒的望了方物一眼,就迅速远去,那怨毒之色与老人并无二致。

方物砍到筋疲力尽,瘫坐在地,想到那老人临死之前发的血咒,就不禁心头泛寒,以后恐怕再没有安睡之日。

冷风一吹,粘连在一处的秀发被风吹的四散,方物回过神来,才想起还有事情要做,心境稍平,暗恨在老人赌血咒之前应该就把他杀了,不过现在再如何愤恨都于事无补,只得以后小心应付,翻掌把短剑收于袖中,御风而去。

绕过崩碎散落四处的断碑,来到莫名碑前,暗舒口气,幸好没有殃及。望着突起的坟堆,喃喃自语道:“你果真有异于常人吗?倒不要教我白费气力。”

方物跟踪楚沐师兄弟当然并非没有什么缘由,方物在楚沐一行师徒前往阴山圣地的路上无意见听到其师父与少年谈及自己地异于常人之处,这才在其师傅先行,让其师兄弟随后赶至,给了楚沐可称之机,到了这要命的不名岗。

方物意行于内,气发于外,凝势掌上,只一声沉喝,坟丘已被拍散,凌落在四处。方物知道少年被埋的不深,是以不敢再次用掌力裂土,用楚沐来不及带走的镐头掘了片刻,以防镐头伤了尸身,扔了镐头,用手刨起来。

不多时,身上道衣慢慢显现出来,轻轻拍打掉少年身上的泥土,触及少年只觉冰凉一片,僵硬非常。拖住少年胸腹,一阵拖拽,才将少年拖出墓坑,置放于莫名碑前,轻轻抹去少年脸上泥土,见额上伤处已跟泥土粘连在一处,扯掉裙裾一角,静静擦拭,少年身死多时,倒不虞少年痛楚。

方物擦拭完少年脸上泥土,左右观看,虽不见得会有人来,稳妥起见,还是将少年横抱至虚坟前,脚上用力一踢墓碑,虚坟大开,见虚坟中棺材下有一幽闭洞穴,凝神提气,纵跃而下,约莫有三丈深,虚坟慢慢合拢之时,方物已然落地。

正踌躇间,墓穴之下陡然油灯尽燃,方物暗自警惕,观墓穴四周,见无异状,才放下心来,墓穴不大,倒真像那老人为修炼之用开辟出来的。方圆不过丈许,空空荡荡,除了一块巨碑作床,只有一排木架,匆匆一扫,只是些破旧法宝,想是那老人走时一股脑席卷去了。

将少年放于碑上,方物自腰间拿出香囊,两指一夹,解开束缚,香气外漏,丝丝烟雾径自从香囊中溢出,也不飘散,只是逐渐向少年尸身拢去。

这是摄魂香的香气,用在这里倒没有摄取魂魄的作用,毕竟眼前的是个死人,魂魄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方物只是期望等下施法之时可以将少年魂魄顺利引导过来。

不过片刻功夫,少年即被白气笼罩,氤氲看不真切,方物盘膝坐于少年体侧,闭上双目,双手结印,嘴上亦是不停:“香散阳关,气破黄泉,咒若鬼门,招魄引魂。”气势外散,双目陡的睁开,忽一声喝:“魂兮……归来!”

香已燃尽,缭绕在少年身上的烟雾渐渐稀薄,最后消失不见,方物运用妖力行逆天之事施展还魂秘术,本以为可放手一博,不想虽然全力施展还魂秘术,拘魂一事显然并非想想那么简单。

人死后其三魂七魄将会去往何处,方物不知道,方物只知道新死之人魂魄不会离尸身太远,只是此次虽有摄魂术以防自己还魂不成,自己再遭反噬,可是方物没想到,少年魂魄竟被人拘住,自己前去引导差点落入他人算计,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其凶险自然不言而遇。

天色斑白,晨光初透,照在方物脸上,方物眉头紧锁,脸上苍白如纸,较之少年也不逞多让,不知过了多久,方物猛的吐了一口鲜血,脸上汗水粘连成线,豆大汗珠不断落下,咳了半响,又咳出小半口血,方物才缓缓舒了口气。

低头去看少年,见少年虽然脸色还是白的跟死人一样,但胸膛已有起伏,呼吸虽有不稳,但起码证明已然还魂入体,少年死而复生,方物虽差点魂魄不能回转,如今见把少年救回,惨然一笑,总没有白忙一场,只是这少年是否真的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呢?

想到这里,方物又有些头痛,自己找了三年都没有找到,如今把希望寄托在这少年身上,也是无可奈何,如今时不待我,已经再没有回还的余地了!轻叹一声,望了望肢体慢慢松软,脸上多少有了些许血色的少年,见依旧是人事不醒,知是吸入摄魂香过度,眼下心中有事,自是不愿耽搁,只得伏下身来,纤手一握,已握至少年两腮,檀口微张,体内内丹运转,微一吸气,少年体内白色烟雾一股脑的被方物吸入口中。

少年清醒时,只觉头痛欲裂,双眼酸胀,努力睁了数次,才勉强睁开,睁开眼不知身在何处,只觉光亮刺的眼痛,眼泪又止不住的流,等到眼睁逐渐适应时,两腮略有痛觉,才一女子正离自己不过咫尺,红唇贝齿好像正要向自己贴颊吻来,一时如堕梦里,心想没想地下狱,可是到了天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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