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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彼岸天气晴》敏于行而讷于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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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过去,新的一个星期开始了。我也继续开始找我的工作,到了星期三,去某家公司面试的时候,那老板在面试完毕后送我出门时,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我感觉他用胳膊在我胸前蹭了几下,我没有当场发作。可是回家一想,有一种生理上的厌恶感油然而生,后来越回忆越委屈,越受不了。进了浴室洗了大半个小时的澡,心里那种偏执的压抑与不洁感还是挥之不去。

我不能告诉妈妈,妈妈是个暴脾气,更何况她压根不赞成我找去什么工作,她要我用心去找丈夫。我更不能告诉弟弟,弟弟练过跆拳道,高中的时候有个男生只对我说了几句轻薄的话,他就找上门去和人打架,把人家的牙都打落了两颗。

我心里憋屈的厉害。所以当江南在线上问我今天面试顺利不顺利的时候,我没回答他如何文字,而是连连发了几个大哭的表情。后来无论他问什么,我都是大哭的表情。他忍耐不住,又给我的手机发了条短信“怎么了?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现在没心情打字,你要安慰我的话,就在电话里说。”我如此回答他。

“我不会说话。”他回复道:“我怎么安慰你?”

不会说话?君子敏于行而讷于言?“我不管,不会说话也得说,你也得安慰我,别忘了我救过你的命。”

他无奈,“那好吧,”他答复道:“那我们在湖边见面好吗。8点半,离你家很近。你走路过来就是了。”

我家虽然不富有,但是妈妈一直坚持要住在高尚地段,荒山野岭郊外她是根本不考虑的。家附近的那个湖,以格调旖旎著称。特别是晚上,沉静的湖面笼罩在无边的夜色里,黑色的水鸟在夜空里扬起长长的翅膀,就好像,隐匿着许多谜样的故事,深不可测。

我平生只有两次,见到两个男人时,在瞬间就屏住了呼吸。一个是贺兰静之,另一个是江南。虽然贺兰静之见到的只是照片,但是我被照片上的他所流淌的温雅所折服。而见到江南的时候,我忽然想起爸爸曾经在文章中说过的话“其实最初,西洋的天使都是男的,没有女人。男性可以比女性更美。”

是美,而不是漂亮,不是好看。我看到江南的时候,我对自己说,他真美。他的美会得让人在刹那间被攫住,被征服;他的美锐利而强悍,带有一种裂帛之声,直达人心。

而当他站在我对面看着我的时候,我感觉他在用眼神抚摸我。那种抚摸很轻柔,也很温存,但是,那种抚摸里,带着点丝丝缕缕微妙的无奈与怆然。

然后,他居然一言不发,拿出了手机,近在咫尺,他却依然给我发了条短信“对不起。我不会说话。”

“你怎么回事?”我不解,只是对着他叫道:“不会说话就不会说话,面对面的还要发短信?”

他摇摇头,涩涩地微笑着,那种笑容,让我的心陡然颤栗了一下。我忽然住口,蓦地明白了他说他“不会说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我很是负疚:“我,我到现在才明白你在说什么。对不起。”

他不语。只是依然用眼神轻轻抚摸着我的脸,我的头发,我的手,我的身体,许久,他过来抱住了我。

有时候,语言其实是多余的。他什么都没有说,但是我能感觉到,这个人他喜欢我。他好像,好像真的很喜欢我。

“我看得懂唇语。”他掏出了他那个手机,手写,宽屏的最新款手机,看得出是专门用来发短信的,怪不得他前几天说:“没有人给我打电话。”

有谁会给他打电话呢?除了我,傻乎乎的。他听不见,他也不会说话。

“贝多芬,”我说道:“贝多芬到后来也听不见了,但是他还照样作曲和指挥,这是上帝在妒忌他的才华,上帝也一定是在妒忌你的美貌。”所以,上帝才拿走了他的听力与说话的能力。

他抱着我,与我面对面的,看着我的嘴唇,“你在读唇语,你听懂了?”我问。

他点点头。“我懂。”我想他一定是在那么说。

他拿起手机,写了一句话递给我看:“你的唇形很美。”

我说:“童话里,小美人鱼和巫婆做交易,她要用她天下最美妙的声音,去换一双可以走路的美腿。如果真的有巫婆,真的可以做交易的话,我愿意用你赞美过的唇形,去换取你的声音。”

他摇摇头,飞快地写了一句话给我看“我不要。也许前生,我已经许诺用我的声音去换你的美貌,今世,你再用你的美貌去换我的声音,这简直是‘麦琪的礼物’。”

说完,他低下头,对准他曾经赞美过的唇,深深地吻了下去。急迫间我本能地想推开他,可是忽然碰到了他的手机,慌乱之中那手机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我和他一起蹲下身,把手机捡了起来。

和别人不同,他是用手指说话的。手机,电脑,纸笔,是他“声音”的载体。没有了那些,世界对于他来说,或者他对于这个世界来说,都是沉默与死寂的。可是我并不在乎。22岁,我还没有真正恋爱过,我不知道爱情是怎么一回事。但是青春总是希望与众不同与特立独行的,他不会说话,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遗憾,相反,正因为他不会说话,我却能听见他的眼神,他的手势,还有他的心,在对我倾诉衷肠。

“今天受了什么委屈?”在湖边的长椅上坐下时,夜风里,他写下这句话问我。

我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想起白天经受到的那种龌龊的感觉,我说:“我妈妈说过,人活着,就得含辛茹苦,不是身体就是精神。以前我不知道,可是现在我开始明白了。”

那天晚上,我对他说了很多。他会读唇语,所以他一定明白我在说什么。而且我想,其实他明不明白都是没什么关系的。一直以来,我只是想对着一个人,我想对着一个像他这样的男人,把我淤积在心里的那些水草一般层叠缠绕的心思都说出来。

我对他说了我的生活,我的家,我的爸爸,还有贺兰静之。当然,我说的最多的是妈妈和弟弟,22年来,我的天地里只有妈妈和弟弟,他们是我的亲人,我一生都无法摆脱他们带给我的那种血缘与非血缘所连结而成的绳索一般牢固永恒的关系。

我对他说:弟弟来的那年,他4岁,我8岁;妈妈对我说,要对弟弟好,要照顾他,爱他。那年妈妈卖了爸爸送给她的结婚钻戒和结婚周年纪念的钻石项链,她拿这些钱出来做投资和做点小的投机生意养活我们。妈妈卖掉那两件首饰时很伤悲,但是她却对我们说,那不过是两块石头,两块小石头而已。第二年,那年妈妈还是有一次结婚的机会的。那个男人看上去还算老实可靠,对我也很和蔼。可是他不喜欢弟弟,他对妈妈说,他愿意接受我,可他不能接受弟弟,如果结婚的话,他建议把弟弟送给别人或者送到孤儿院去。我和弟弟在门外偷听,听到这里,我进去扯着妈妈的衣服,对她说:不要。不要送走弟弟。我不要和弟弟分开。妈妈看着我们,忽然流泪了,对我们说:我说了要送你弟弟走吗?然后她回头,对着那个男人只说了一个字:滚。后来,那男人又来了,他想没有婚姻可以和妈妈做情人也是好的。妈妈不肯见他,让我去对他说,她要我一个字一个字缓慢而清晰地说: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比你更下贱的男人。她要我羞辱他。她说,有些男人就是拿来践踏的,因为他们根本不配得到女人的真心。

说到这里,我流下泪来,白天被羞辱的场面再次出现。含辛茹苦。原来,一个人,特别是一个女人活着,就是得那么的含辛茹苦。而我现在,走在漫漫长途,正是含辛茹苦的开始。

“我不要你含辛茹苦。”他飞快地写了一句话告诉我:“我要你做我的豌豆公主。我要你以后,生活中那一点点含辛茹苦的小豌豆,都淹没在那20层被子和20层垫子之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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