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啊噜噜……”这一声赞叹，拖着极长的尾音。()==

“小豆苗，你说嗳，都是女人，哞哞，牛露薇为嘛就能长得那么好看哩？”

牛六这话像是问身后墙角里的黑影，又像是自言自语。

这名又高又壮的牛夯族少年，巨大的骨架，两米的身高，灰褐色皮肤，全身上下除了那片兽皮护裆和脖子上的奴隶项圈，几乎算是一丝不挂，看上去就象一座肌肉堆成的小山丘。

他褐色的大眼珠子死死盯着远处的曼妙女子，前突的厚厚嘴唇砸吧得震天响，唾沫星子便随着他憨憨的气息四散横飞。

还没到春天，也还未成年的他，就已开始春心萌动。

“瞧她那牙口，那小脸，那身段，还有那象恒月森林一样黑漆漆的大眼珠子，哞哞……”

牛六一边死盯着远处那遥不可及的佳人絮叨，一边把自己小石磨般的大光头，用右手托在铁闸门的窗口上，壮硕的身躯又依住那闸门，于是块块岩石一样的肌肉便争相挤出铁栅栏缝隙，在缕缕阳光下泛着耀眼的灰褐色光芒。

同时泛起光芒的，还有他大嘴旁快要滴落的口水。

要不是有这铁栅栏挡着，只怕他立即就会朝着贵宾露台飞奔而去！

“啊噜噜！她长得可真比肥婶好看很多……”

肥婶，奥卓家新来的肥硕厨娘，此前小巨人牛六一见到她就奉为眼中“最完美的女人”。

大神，请原谅这个没怎么见过女人的可怜孩子吧……竟然拿厨娘来和“轰牛城蓓蕾”牛露薇相比！

而从他大嘴里时不时蹦出的“啊噜噜”，是西蛮各族土语中唯一共通的一个万能感叹词，在不同语境下表达不同语气和语意。比如“天呐！”“真的？”“哎哟”、“唉……”，甚至“乌拉”、“万岁”等，总之你瞄着他脸上的表情来理解一般都差不离。

直到现在，牛六那夹杂着牛夯族土语口音、半生不熟的中州雅言，武毅听着都觉得有些闹心。

武毅此时可没心情接这个憨子的痴言絮语，他只是扫了一眼远处嘉宾台上坐着的贵族女人们，就觉得这片大陆的造物主确实神奇——居然能把野蛮污秽的男人和娇小纯净的女人，生生捏合进同一个族群里。()==

牛夯族作为中州人类眼中的“蛮夷”种族之一，数千年来一直生活在大陆最西的蛮域，不得不在凶狠罡兽的铁齿钢牙下谋食裹腹，在异常恶劣的自然环境中艰难求生，同时还要与蛮域中其他众多的凶悍种族争夺生存和发展的空间。于是无数的鲜血与生命，铸造了他们举族尚武的族风、狂野的族群灵魂。

而长期的自然进化、优胜劣汰，也使牛夯族的男人们生得牛高马大、膀粗腰圆，皮糙肉厚，肤色灰褐，眼瞳深褐，犹如两足站立的罡兽奎牛，普遍看上去都比中州人类高出几个头、壮出几大圈来——牛六和武毅站在一起的话，就能充分说明这一点。

羸弱无力，是牛夯族男人最大的耻辱，正如他们的族谚所说的那样：黑铁一般的肌肉，才是男人最好的脸面。

也因此，牛夯族男人看任何中州人类，都觉得像根豆苗一样。其实不光是牛夯族，其他西蛮种族的男人们也都这么看。

但是偏偏牛夯族的女人们，彷佛却是上天刻意安排来衬托她们男人威猛的不二尤物——肤色白净，生得娇小又妩媚，婀娜多姿又眉目含情，看上去竟是比中州女人们还多出几分柔美韵味来。

而此刻正端坐于角力场贵宾露台上的牛露薇，作为轰牛城执宰大人牛震之女，就正是牛夯族美女当中的佼佼者。

牛露薇，这位刚满十六岁的牛夯族少女，可一点儿都不“牛夯”。看她那小脸娟秀如同雅丽花，身材曼妙如同龙蛇藤，长发娟娟如同纳雨溪，今天在一身白色露肩盛装的映衬下，雅致毕露光彩四射，刚一出现在角力场露台，就立即惊得全场八万观众鸦雀无声！

更为难得的是，牛露薇小小年纪，已展现出来的美貌与智慧，似乎就已快超越她的母亲——被称为“蛮域三娇”之一的娜拉。

作为牛震的心肝儿、全城人民的骄傲，这朵“轰牛城蓓蕾”尚未绽放，花香便已摇曳千里……

即使在遥远的西蛮国都城远京，牛露薇都素有美艳雅致之声名。无数西蛮国贵族子弟都盼望着能一睹她的芳容、一亲她的芳泽，却又忌惮她那强势又脾性火爆的父亲，只能远眺佳人养在深闺，心痒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所以也难怪这朵蓓蕾刚一出现在角力场上，就牢牢地牵住了牛六的眼神，也勾走了他的魂儿。

“啊噜噜！为嘛俺这胸膛子热得要炸开来了嘞？”牛六贴着闸门开始扭来扭去。

“牛露薇嗳，你可等着俺呀……总有一天，俺牛六也必会靠自己的努力，搏到吻你那嫩死个呔小手的资格！”

他右手握紧了铁栅，左手已捏得嘎嘣作响。

牛六就这样扭着，眼睛死死地盯着角力场嘉宾台方向，盯着“轰牛城蓓蕾”牛露薇，就彷佛她头上戴着的那一顶白银牛角饰物，也以优雅的弧度忽闪着纯洁的圣光，让牛六这信徒无法自拔。而即使角力场内再怎么血流成河、看台上再怎么吼声震天，哪怕在未来，他很快就会变成场中的一堆烂肉泥，也和他没有丝毫关系似得。

确实也没啥关系。

作为一名奴隶力士，本就为死亡而生。

那么死，又有何可惧？

不如珍爱，活着的每一天，和目之所及的任何美好事物。

如果从外面那两名奴隶力士正亡命死斗的场内看过来，这名身高两米的牛夯族小巨人，却小鸟依人般依住闸门发花痴的样子，竟是一副难得的怪异、却透着几分温柔的画面……

不过那几分温柔，与此时轰牛城角力场内正在进行的死斗、被鲜血浸透的大地、肢解的躯体……总之，与那血腥萧杀的气氛，格格不入！

而更格格不入的是，在这幅画面边角旮旯的阴影里，还蹲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那身影在黑暗中，只有一双大大的眼睛冒出微弱的光。

那光射向角力场中两家力士的死斗厮杀，半天也没有忽闪一下。

凑近了细看的话，会发现那纤细的身板、小胳膊小腿，以及满脸污秽也遮不住的几分稚气，和高大壮硕肌肉成铁的牛六相比，确实是一根小得不能再小的，“小豆苗”罢了。

“啧啧，仅仅是两名黑铁阶三段的力士，就有这样的力量和速度，要捏我现在这付身板，怕是象捏一只蚂蚁……”小豆苗武毅盯着场中的厮杀看了半天，得出这样的结论。而“黑铁阶”，只不过是这里最低的一阶力士称号而已。

这样一个羸弱的中州人类少年，似乎根本就不该出现在以力为尊、血光冲天的轰牛城角力场里！

可现在，他偏偏就在这里。

“我究竟造了什么孽哦，会出现在这个鬼地方？”

一想到这个问题，少年心里就五味杂陈。他捏了捏下巴，有些忿忿。

虽然少年不搭理，牛六却毫不气馁仍痴痴追问：“小豆苗哦，你说，俺会有那么荣耀的一天麽？”

在全轰牛城的人民看来，一名力士以奴隶身份，如果能被赐予跪吻“轰牛城蓓蕾”玉手的资格，那将是至高无上的荣耀。无数力士为了获得这份荣耀，哪怕以生命为代价、以自己的尸骨垒成最终胜者大步踏向佳人的脚下台阶，亦无怨无悔。

“呸！什么跪吻轰牛城蓓蕾的玉手，我可不稀罕……”少年恨恨地想，仍是不发一言。

可如果是为了，自由呢？

“到了这稀奇古怪的世界也就算了，还成了一根“小豆苗”？更让我哭笑不得的是，还成了一名没有自由、只能任人践踏的，小奴隶？”

他本淡定的眼神里，却又显出一丝茫然来。是啊，如果是为了自由呢？

角力场上的终极胜者，除了能一亲蓓蕾柔荑，还将被洗去隶籍赐予自由民身份；甚至被选拔进执宰卫队，将有机会修行更高等级的功法，标志着从此进入上等人的行列。如果在之后还能有幸踏入“真罡境”，立即被擢升为贵族阶级也毫不稀奇。这，也是无数牛六这样隶籍的穷苦孩子，甘愿投入角力血海的动力所在。

一生低贱地活着，还不如带着高贵的梦想去死。

小豆苗当然和他们想的不一样。

不过现在的他，即使对女人不屑一顾、对跨入上等人行列也不屑一顾，但是最为基本的“自由”呢？

“这讨厌的世界！这该死的‘奴隶制’！”他又恨恨地想。

旁边牛六哪知道少年心中所想，一个人自话自语又显然煞是无聊，追问的语气中也有了一丝不快：“嗳嗳，俺问你话呢，你说俺会有那么荣耀的一天麽？你这奇怪的中州小豆苗！”

少年终于霍然站起，咬牙切齿一字一字地蹦出：

“六憨，你听着！对于我来说，再弱小的身子也是一颗倔强的种子，将来也一样能破地捅天！”

“同时我再警告你一次，以后在这样庄重的场合，请你别再叫我那傻兮兮的‘三个字’，而是尊称你大哥我的名字——武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