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天强扭头往大街的西头路口一看，差一点把鼻子给气歪了。

只见一个健壮的大汉推着赵大海的那辆小推车，快步如飞地从大街的西头跑了过来。赵大海和志胜则分别滑稽地坐在小推车两边的棉槐筐里。

小推车离众人越来越近了，赵大海坐在左边的棉槐筐里喜滋滋地向着众人挥手致意，志胜则坐在另一边的棉槐筐里快活地向着大家做着鬼脸。

“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临到近前，志胜冷不丁在车上半蹲了起来，一只手扶着车筐，一只手举在额前敬了一个军礼，有模有样地向社员们高声喊道。

“为人民服务！”站在最前面的王铁一个立正，声音洪亮地接了下句。

社员们都哄堂大笑，乱作一团。我们这群孩子本来是在附近玩耍的，一见到这个情景，也都聚拢过来看热闹。

待那个身材魁梧高大的大汉走近以后，我发现他的身高约有一米八五左右，脸色乌黑，头发又长又乱，满脸的络腮胡须就像一个猛张飞一般。身上的那件又脏又破的短大衣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有好几处已经破了窟窿，露出了脏乎乎的棉絮。

走到众人近前的时候，志胜在车上指挥着，命那大汉停车，那大汉好像很听志胜的话，稳稳地把小推车停在了粪肥堆前。赵大海和志胜得意洋洋地从棉槐筐里跳了下来，笑着和众人打着招呼，好像是两个凯旋归来的勇士一般。

唐天强怒火冲天，一把抓住赵大海的袄领子，在他的屁股上狠狠地踢了一脚，大声说道：“你还知道回来？这么长的时间，你们都死到哪里去了？”

赵大海一边跳着，一边揉着屁股大叫:“来人啊，打死人了！”

唐天强脸色一沉，严肃地问道：“你们到底做什么去了？害得我们都为你俩担心哪。我刚才还以为你们掉到机井里去淹死了呢。”

赵大海一指躲在人群后面的志胜，龇牙咧嘴地说道“这都是你的大侄子干的，你找他问好了。”

唐天强揪着志胜的耳朵把他从人群中拉了出来，志胜痛苦地歪着头，鬼哭狼嚎地大叫着，人们又是一阵哄笑。

“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唐天强松开了手，厉声喝问。

志胜一边揉着酸疼的耳朵，一边装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捏着嗓子说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这年头做好人――”他长叹了一口气：“难哪！”

唐天强把眼一瞪，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作势要打志胜的耳光。志胜赶紧一指蹲在墙角的那个衣衫褴褛的大汉，正色说道：“我替咱们四队找来了一个干活不要钱的壮劳力。”

大家的注意力这才集中到了那个大汉身上。就在刚才大家都在听赵大海和志胜说话的时候，那个大汉已经悄悄地蹲到了粪堆旁的墙根那里，此时正在若无其事地蹲在地上，悠闲地晒着太阳。

大片的阳光斜照在那大汉的身上，但却并没有带给他多少温暖。毕竟已进入冬天了，他身上穿的衣服实在太过于单薄，以致他双手合抱在胸前，蹲在臭气熏天的墙根旁瑟瑟发抖。他的脏兮兮的破衣服和旁边那堆粪肥的颜色差别不大，甚至已经融为一体了。他的头发显然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理了，又脏又长的头发打着结胡乱搭拉在肩上，浓密的胡须几乎裹住了他的嘴巴。他的目光木然呆滞，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那神色就像一尊破庙里的衰败的泥塑，他对这空气中难闻的臭味毫不在乎，对眼前人们的议论也毫不关心，周围的这一切对他来说好像都视若无物、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