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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入我怀》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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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变得强大,她要有她的光芒,足够照进他世界的光芒。

那时候她才可以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捧给他,

告诉他,这是我爱的诚意。

1

之后几天,陆笙和徐知遥见到南歌时,总是直呼她的代号“杀人犯”,这血淋淋的代号实在引人遐想,好多单纯的小队员都以为南歌真的杀过人,对她敬而远之。

南歌很生气,她也知道自己在省队不能像以前那样任性妄为,因此压抑着怒火,找连少清哭诉。

连少清的脑子并不像他的脸那样瘫,他反问:“他们为什么叫你‘杀人犯’?”

“因为我……”南歌不愿自曝丑事,只好一咬牙,“因为他们觉得我长得像杀人犯!”

连少清竟然有点儿相信了……

这事儿毕竟是从陆笙和徐知遥那里传来的,连少清希望李卫国出面调解一下,最好是弄清楚原因。“杀人犯”这种称谓太刺激了,它带来的不仅仅是侮辱和歧视。

李卫国从陆笙那里打听到了她和南歌的宿怨。这事儿过去这么久了,也没对陆笙造成实际性的损失,现在南歌在省队是小红人一个,并且,看在南风的面子上,李卫国也不希望陆笙和南歌闹大……所以李卫国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让陆笙和徐知遥不许再传播这个外号。

自然,事情底细还是要跟连少清招呼一声的,至少告诉他:我的队员行正坐端,并没有对你手下的人进行外貌攻击。

不能再喊南歌“杀人犯”了,徐知遥有点儿郁闷,好在他只郁闷了一天,第二天就给南歌取了个新外号——南英俊。

连少清:“……”

李卫国:“……”

好吧,这回是外貌攻击了……

南歌越长越像南争鸣,小时候只是眉眼鼻梁像,现在连脸形都朝着国字脸发展了。坦白来说,如果不考虑性别因素,这张脸确实挺英俊的,就是眼神凶狠了些。

徐知遥以前从不拿人家长相说事儿,毕竟相貌是爹娘给的,不能因为长得好看或者不好看就区别对待,这是赤裸裸的歧视。但南歌在他这里是个例外。他和陆笙从来都不耽以最大的恶意对待这个家伙。

虽然徐知遥最开始取这个外号时充满恶意,但它实在太贴切了,南歌不管是长相还是飞扬跋扈的性格,都很符合这两个字。因此没过多久这外号竟然在队里广为流传。有些人就算不好意思当面这样叫南歌,背地里喊“南英俊”喊得特别顺口。

其实大部分人喊这个外号并无恶意,最多是一种打趣,但南歌就觉得这个世界满满的全是恶意。

她想找乔晚晚哭诉,可惜乔晚晚又出去打比赛了。

想找连少清告状,可是连少清觉得身为教练插手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太掉档次——他又不是老妈子,哪有精力管东管西。因此让她自己解决。

有一次南歌擦伤了膝盖,去医务室拿喷剂。丁小小看到她,笑得那个和蔼可亲啊:“小俊俊!”

南歌当场翻了脸。

丁小小拿了云南白药的喷剂给她,一边说道:“我有话要对你说。”

南歌“哼”了一声。她知道丁小小和陆笙穿一条裤子,敌人的朋友就是敌人。

丁小小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提醒你一下,如果你敢对陆笙不利,我就……”她说着,嫣然一笑,“我就毒死你哟!”

南歌气得直哆嗦,把云南白药狠狠往地上一摔,转身走了。

丁小小对着她的背影说:“我劝你还是再拿一瓶,伤口感染容易死翘翘的哦!”

2

人一旦忙起来,日子就会过得特别快。转眼到了月底,陆笙早起去食堂吃饭时,徐知遥帮她抢了牛肉蘑菇馅儿的包子。

陆笙觉得很稀奇,徐知遥笑道:“师妹,生日快乐!”

啊,原来今天是她生日。她自己都要忘记了。

徐知遥送了陆笙一件生日礼物,陆笙拆开一看是块巧克力,还想说“深得我心”呢,拿出来再一看……好吧,是块伪装成巧克力的钥匙扣。

陆笙囧囧有神地看着这件能看不能吃的礼物。

徐知遥说:“你以后少吃甜食,馋的时候就把这个钥匙扣放在嘴里舔舔。”

“你当我是狗吗?”

“当然不是,狗吃了巧克力会死的。”

“你讲话的角度总是这么特别……”

上午去训练时,陆笙看到训练室门口贴了《全国城市运动会网球预赛通知》。本次预赛将于6月26号在河南郑州举行,比赛设置单、双、团等七个项目的比赛。单打前32名、双打前16名、团体前8名,将获得10月份进行的城运会网球比赛的参赛资格。

通知后面附上了t市这次预赛的参赛名单。

陆笙头一次遇到这种全国性的赛事,她有点儿兴奋,仔细地在名单里找自己的名字。找来找去,只在“男女混双”里找到了自己,而她最期待的“女单”那一项,并没有她的名字。

徐知遥也有点儿奇怪:“师妹,李教练不是说了给你报名女单吗?怎么没有呢?好奇怪,不仅女单没有,女子团体赛也没有你。”

许萌萌拉了拉陆笙的衣角,说道:“陆笙,会不会是南英俊挤走了你的名额?她女单和女团都打呢!”

陆笙吸了口气,进训练室去找李卫国。

“李教练,为什么我不能打女单了呢?”

李卫国说道:“陆笙,这是队里最终的决定。”

“什么时候的决定?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呢……”陆笙有些不满,“还有,南歌是在名单已经确定好才来的吧?怎么她就能打呢?反而我的名额已经确定了,却又被替换下来?就算是因为她比较强,但我也不是最弱的啊,为什么偏偏把我挤走,多加一个名额不就好了……”陆笙越说越委屈,总觉得这种举措就是在针对她。以t市网球队的实力,想办法多塞一个名额应该不成问题,为什么一定要挤掉她!

李卫国悄悄叹了口气,他没办法跟陆笙说实话,只是说道:“陆笙,你和徐知遥的混双,比你的单打更有希望拿名次。先把精力放在混双上面吧。”

这样的辩解实在牵强。

不管怎么说,比赛名单已经确定,无法更改,她只能认了。但这不代表她心里不憋屈。尤其是,当南歌看到自己时那个眉飞色舞的样子,让陆笙特别想冲上去揍她一顿。

南歌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奚落她的机会:“知道你为什么打不了比赛吗?因为你是这个。”她说着,拇指朝下比画了一下。

陆笙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南英俊,你今天真的好英俊哦。”

“你!”

都好些天了,南歌对于自己这个新外号的接受能力依然趋近于零。然而“南英俊”的普及度越来越广泛,甚至有一次连少清都差一点儿喊出来,幸好及时止住了。

上午的训练结束,李卫国单独叫走陆笙,说道:“南风在外面等你。”

“嗯,谢谢李教练。”

“不客气……陆笙。”

“嗯?”

“生日快乐。”

陆笙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谢谢。”

她现在相信,不管李卫国在“换名单”事件中起到了什么作用,至少他应该是没有恶意的。

外面春意正浓,路边的桃花全开了,一树一树,红粉佳人一般。南风站在桃花旁边等着陆笙。

他丰神俊秀,温润如玉,与绚烂多情的桃花互为映衬,倒也是一道别样的风景。

陆笙一见到他,本来伪装完美的坚硬心脏突然软下来,酸酸的、皱皱的,带着一点点委屈。

她红着眼睛看他。

“怎么了?”南风走近一些,抬起手指擦了一下她的眼角。

这是……要哭?

陆笙突然钻进他的怀里,脸埋在他胸前,紧紧地搂着他。等了好久,不见他回抱住她。陆笙有些不满,带着淡淡的鼻音说道:“你怎么不抱我呢!”

“是你不让我抱的。”他的声音带了点儿笑意,还有一丝不清不楚的怨念。

“现在让抱了。”

“好。”

南风察觉到陆笙的心情很不好。两人相处久了,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他似乎都能感知。

他带陆笙去饭店,点了她爱吃的菜。然后他问:“说说吧,怎么回事?”

陆笙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从乔晚晚与南歌的到来,说到今天的名单变动。

她开口,他才发现,原来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她从没主动和他提起。

何止没有主动提起呢,从杭州回来之后,她连个电话都没打给他。

南风看着她纠结成包子的脸,心想,口口声声说喜欢,她就是这么喜欢他的?

陆笙说完,托着下巴,等待南风的反应。

任何地方都有这种钩心斗角的事,南风对此见怪不怪,但是当这种事情发生在陆笙身上时,他忍不住又有点儿护犊子了。他拧眉说:“你要是不喜欢,干脆不要在省队待着了。独立出来,我给你找个团队。”

“我不。”陆笙撇了一下嘴角,“我又没做错,凭什么走的人是我。我还要脚踢南英俊、手撕乔晚晚呢!”

南风低头笑了一下:“看把你能的。”

陆笙问道:“可我还是不明白。按说名单这事儿肯定和南歌有关。但我不理解的是,为什么队里明明可以直接加南歌的名额,却偏偏把我的去掉。”

“原因很简单——南歌不让。”

陆笙有点儿不可思议:“南歌说不让就不让吗?领导怎么会那么听话……”

南风轻轻靠了一下布艺沙发的靠背。有些话,他不对她说,就没人告诉她了。他说道:“陆笙,你要知道,这是一个实力为尊的世界。能力越强,话语权越大。所谓的公平,只是给弱者的一点儿福利,很多时候,连这点儿基本的福利也未必有。南歌只需要告诉队领导们,她可以打城运会,但前提是,只要陆笙参加的项目,她都不会参加。你想,如果你是领导,你会怎样选择?”

陆笙低头认真想了一会儿,抬头看他:“我可以理解,但我不能认同。我依然觉得这样是不对的。”

她的目光澄净又倔强,南风安静地看着她,突然就笑了,眉眼弯弯的样子,仿佛又回到了树青体校的静谧时光。他说:“好,如果你不认同这个世界,那你就用自己的方式去改变它。”

陆笙心头一振,特别严肃地点了点头。

两人又聊了会儿天。陆笙和他闹了这么久的别扭,现在终于心平气和地与他讲着自己的生活。南风不知道自己的心情算怎样,他应该高兴的,但是当他发觉陆笙现在在省队过得很好、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依赖他时,莫名地,他心头突然涌起淡淡的伤感。

丫头真的长大了啊。

他想,会不会有一天,她渐渐地离他远去了呢?他还在原地逡巡,她已经展翅飞向远方。

他就又变成一个人,孤独的、清冷的、浮萍般漂泊的,一个人。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像荆棘一样刺进他的心窝。南风下意识地抚了一下心口,感觉那里很疼。

陆笙有点儿奇怪:“南教练,你怎么了?”

“没事。”南风低头自嘲地笑了一下,他在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个银红色的丝绒盒子,放到她面前,“陆笙,生日快乐。”

“谢谢南教练。”陆笙打开盒子,看到里面是一条碧玺手串。样式和她在故宫看到的那一条十八子手串一模一样,漂亮得让人心尖儿轻颤。她很快把手串戴在腕上,左右比画欣赏着,“好看!”

“喜欢就好,”南风笑了笑,突然又说,“陆笙,今天起你就十七岁了。”

“唔,是啊。”四舍五入就是二十岁了呢!

“所以你还是一个未成年。”

好吧,一句话把她打回原形,刚刚翘起的尾巴立刻缩了回来。

南风挑了一下眉,目光有些威严:“所以你还不能早恋。”

陆笙有点儿不服气。你又不喜欢我,还不许我恋别人。早恋怎么了,这都什么年代了……哼哼哼,我非要早恋一下给你看看……

南风见陆笙一直不说话,他突然想起徐知遥手上那条又俗又难看的手链,顿时心脏沉了沉,轻声问道:“你……”

陆笙托着下巴,笑嘻嘻地看他:“你亲我一下,我就答应你。”

他撇开头,目光有些不自在:“别闹。”

陆笙也没指望他真亲她,她就是过过嘴瘾。

她自己也奇怪,她在别人面前可矜持可矜持了,丁小小还说她是乖宝宝呢,怎么一见到南教练,就是各种装疯卖傻撒娇打滚呢。

是因为爱吗?

不不不,真正的原因是,南教练对她好。

在经历过省队那些恶意之后,她才发现南风对她有多好,简直好到了无条件包容的程度。这么好的南风,她怎么能辜负呢?她一定要“娶”他……不不不,她的意思是,她一定也要对他好。

她总是说喜欢他,可是,她拿什么喜欢呢?

她想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捧给他。事实却是,她一无所有。

陆笙突然伤感了。

所以,她有什么资格获得他的爱呢?他是皓月之明朗,她是萤火之微光,远远地看着,自然爱慕又向往,走近之后,却远没有能与之匹敌的光芒。

她不配获得和他对等的爱。这个时候谈喜欢,已经算奢侈。

所以她要变得强大!

陆笙的目光突然由迷茫转为坚定。她要变得强大,要成为可以与他并肩站在一起的人。她要有她的光芒,足够照进他世界的光芒。那时候她才可以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捧给他,告诉他,这是我爱的诚意。

南风见陆笙许久不说话,表情一会儿之间变了好几次,像是在心里给自己放电影玩儿。他好奇地叫她:“陆笙?”

陆笙目光一转,看着他:“南风。”

“嗯?”

“等我拿了大满贯奖杯,我就回来娶你。”

“……”

南风有点儿囧。他不过是想给陆笙庆个生吃顿饭,怎么就接二连三地被调戏了呢……

3

陆笙压了这么多天的情绪,也是在这一刻豁然开朗。连带着,那许多的郁闷、别扭、委屈,以及在省队遇到的种种不顺,都像潮水一样悄然退去,眼前变得海阔天空。

回到队里后,她对徐知遥说:“如果你想要改变一个世界,你首先要征服它。”

徐知遥有点儿莫名其妙:“师妹你想改变什么?想征服谁?我吗?不用那么麻烦啦,我躺平给你唱《征服》呀!”

陆笙不想跟他说话了。

她刚看到比赛名单时,确实有那么一点儿找领导要个说法的冲动,现在嘛,特别淡定。既然只能打混双,那她就努力把混双练好吧。在和南歌的竞争中,她被领导们轻易地放弃了,但是她自己不会放弃自己。

第二天,徐知遥找李卫国谈了一次话,表示自己也不想打男单比赛了,他希望一心一意和陆笙打混双。

李卫国以为他在开玩笑。

“真的,”徐知遥特别诚恳地说:“其实我最近挺忙的,没有精力兼顾两项。男单我肯定拿不到太好名次,混双还可以拼一拼。”他觉得自己这个理由非常有说服力。

李卫国却更加不信:“你整天不就是在训练吗,还能忙什么?相亲吗?”

“不是,我今年十月份要参加数学竞赛。”

“哈?”李卫国的表情越来越玄幻。

不怪李卫国反应大,一个运动员的身份与数学竞赛联系在一起时,总是让人觉得特别不真实,尤其在中国。

——学习好的小孩儿怎么可能去当运动员呢?

不要说普通人,连运动员们自己都会这么想。

徐知遥耐心地给他解释:“数学竞赛,就是每年一次的那个。我经常做数学题,教练你没看到过吗?”

“我以为你瞎玩的。”

“……”

李卫国的理由很充分:青春期的小男生为了吸引女孩子的注意力,什么花样没玩过?

曾经李卫国认为,用数学题伪装智商这一点,的确是另辟蹊径,毕竟省队几乎没人真正见过数学竞赛题长什么样,更不可能知道正确答案。徐知遥就算画块月饼上去,他说这是答案,有人有异议吗?因此虽然徐知遥孔雀开屏的方式很假,但是卓有成效,女队的小队员们好像都挺喜欢徐知遥的。这货反应快,口才好,幽默风趣,卖相也不错,是特别讨小姑娘喜欢的那一款……

那时候李卫国特别笃定自己的推测,并结合现实进行了多方佐证。

现在嘛,他被现实打了脸。

李卫国特别不理解地看着徐知遥:“我很好奇,你既然学习好,为什么还来打网球?不怕累吗?”

“不怕。”

“呵呵!”他在冷笑。

徐知遥干咳一声,解释道:“其实,我除了数学和物理学得不错,其他学科一塌糊涂,尤其是语文英语,考试都是个位数的水准。所以我们老师说,我如果想上大学,只有参加竞赛这一条途径。”

“那你想上大学吗?”

“我……”徐知遥愣了愣,“我没想过。但是我挺喜欢做数学题的,关键是一点儿也不累。训练累的时候,做几道题放松一下,那感觉挺好的。我又没有别的娱乐活动。”说着说着竟然有点儿委屈了。他每天最多的娱乐活动是做题,还有比这更悲惨的吗……

不过就算上了大学又能怎样呢?老爸说得对,他就算凭借数学成绩上了大学,到时候专业之外的学科全挂,一样会被开除呀……所以嘛,没必要想太多。

李卫国羡慕嫉妒恨地看着他。看了一会儿,他问徐知遥:“那么,如果你以后上了大学,你还会打网球吗?”

徐知遥认真思索了一下:“我不知道。”

李卫国叹气道:“我建议你不要打了。”

“为什么?”

“因为……运动员这条道路很辛苦,比上大学辛苦千倍百倍。你既然可以不用这么辛苦,就不要蹚这浑水。”

徐知遥突然有点儿奇怪:“李教练,您怎么不问我喜不喜欢网球呢?”似乎以前遇到人生道路的问题时,他被问及这个问题的时候更多。连他亲爹都这么问他。

李卫国笑了,像是笑他的天真。李卫国说:“我跟你说实话啊,干一行恨一行。用‘喜欢’和‘不喜欢’去界定一个选择,不仅幼稚,而且不靠谱。并不是每一个专业运动员都发自内心地喜欢打球。就算现在喜欢,也不保证能一直喜欢。”

这个论调很新鲜。徐知遥奇怪地看着他:“那为什么还要继续打呢?”

“不打球还能干什么?有些事情,做久了,就离不开了。”

听到这话,徐知遥那颗粗壮的心脏竟莫名有些伤感。他挠了挠头,突然一激灵:“李教练,您不会是在劝我放弃吧?”

“哪能啊。”

陆笙听说徐知遥放弃了单打,她觉得他有点儿丧失理智。

“我宁可你放弃混双,也不要放弃单打,”她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前提是你必须放弃一个。可是你现在根本没必要放弃!”

“师妹,你怎么可以这样,”徐知遥泪眼汪汪地看着她,“我是为了和你打好混双才放弃单打的,你怎么可以吼我!”

“我没……吼你啊……”陆笙扶额,低头不敢看徐知遥,她有气无力地叫他,“徐知遥……”

“嗯,怎么?”

“可不可以……”

“什么?可以可以都可以!”

“不要卖萌了啊……”

一米八几的糙爷们儿卖起萌来,那个杀伤力真的是……核武器级别的好吗!

徐知遥这么一打岔,陆笙也别无他法,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来。

那之后,陆笙除了刻苦训练,还是刻苦训练。她被现实坑一脸,一门心思地要用实力去打现实的脸。

晚上解散之后的加练也成了她的常规训练。

徐知遥白天不好好训练,到晚上和陆笙一起时反而分外精神。两人有时候对打,有时候组成双打对着墙壁训练,练技术,练意识,练卡位,练配合。徐知遥不说话的时候,空旷的球场会很安静,只有他们两个跑动和击球的声音。很有节奏和打击感的声音,像是新鲜的血液在心房的鼓动下连续不停歇地奔流。

那样单纯的岁月,那样充沛的时光,悄无声息地淌过,只在他们的生命里留下大片的残影。

有一次,徐知遥问陆笙:“师妹,你喜欢打网球吗?”

陆笙几乎不用考虑就坚定地点头:“喜欢!”

徐知遥笑了:“真好。你知道吗,有很多职业球员,其实根本不喜欢打网球。”

“是吗?”

“是真的。所以你很幸运!”

陆笙也觉得自己挺幸运的。

然后徐知遥又说:“你更加幸运的是……”说到这里停下来。

陆笙好奇地追问:“是什么呀?”

徐知遥笑嘻嘻地仰起头,特别臭美地说:“是有我陪你呀!”

他本是一句玩笑,陆笙却突然红着眼睛对他说:“徐知遥,谢谢你!”

“你别这样,”徐知遥有点儿慌,“我……我说着玩呢……”

“不,我是认真的,”陆笙无比郑重地看着他,“真的,徐知遥,我要谢谢你。”

徐知遥想要的不是她的感谢。

可是他到底想要什么呢,唔,他自己也说不好了……

为了表达对徐知遥的感激之情,陆笙特地把6月份的月休调到了16号,这一天是徐知遥的生日,她陪他出去玩。买礼物,吃蛋糕,逛街,哦,还有,好久没抓娃娃了……

半天的假期匆匆而过,两人抱着好多娃娃走出电玩城,还有点儿意犹未尽。路过一家书店时,陆笙想看看有没有最新的鸡汤书。她现在也比较挑剔了,鸡汤书也有好坏,她要买有内涵的、不浮夸的。

徐知遥陪她走进书店。他抱着所有娃娃,她自己在书架前挑挑拣拣。

徐知遥抱着满怀的毛绒玩具,站在畅销书架前浏览。他看到一本书,书名很有意思:《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他的神经突然就被触动了,愣愣地看着这句话。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说得真好啊!

如果可以,他多希望他的陪伴可以没有尽头。

4

6月26日开始的城运会网球预赛,陆笙和徐知遥的混双顺利打进16强,获得城运会网球正赛的入场券。

南风本来想去郑州看他们比赛的,不过他中间有点儿事耽搁了,再要去也来不及。陆笙在郑州时,他特地打了电话给她加油,还委婉地表达了自己不能亲自到场看她比赛的遗憾。

陆笙说:“没关系呀,你不来更好。”

南风心里有点堵。

日子从容地溜过,转眼由佳木葱茏的六月过渡到硕果累累的金秋。这些天忙得连吃饭都要赶时间。陆笙给他打电话,问他要不要来南京看她比赛。

本次城运会的举办地点是南京。

陆笙的心态有点儿奇怪。一方面她很清醒地知道,一旦南风在场边看着,她就容易分心。可是如果他总是没时间看她比赛,她又容易玻璃心,觉得他心里没有她。

唔,感觉自己有点儿矫情啊……

南风的回答果然如她所料:“陆笙,抱歉,我近几天格外忙。”

“好吧,那你照顾好自己,不要太劳累。”

她没有说“不来更好”,南风就有点儿知足了。

陆笙的混双项目是从10月15号开始,决赛日期是10月18号。t市网球队的大部队从10月10号就出发去南京了,唯独陆笙和徐知遥没有跟着一起,因为徐知遥在赛前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10月13号,是数学竞赛的日期。

数学竞赛分一试和二试,连着考,两场考试下来需要半天时间。

连着做半天数学题,陆笙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痛,她宁可连着做半个月的力量训练。

徐知遥在里面考试时,陆笙就在考场外面等他。秋天城市的风光很好,银杏树的叶子还没黄,空气凉丝丝的,很舒服。她站在银杏树下,看着不远处小超市门口放着的冷藏柜,很莫名地就想起他们小升初考试结束那天,她和徐知遥顶着大太阳吃冰棍儿的情形。她甚至清晰地记得她吃的是草莓味儿的,徐知遥吃的是橘子味儿的。冰棍儿一打开时,表面冒着一层淡淡的白色凉气儿。

徐知遥一直到交卷铃响之后才出来,陆笙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以这货的逻辑,不会做的题才要提前交卷。

“考得怎么样?”陆笙问徐知遥。

“还行吧。”

“能拿一等奖吗?”

“能。”

真自信。

当天下午,他们登上了飞往南京的飞机,为混双比赛做准备。

5

t市是一个直辖市,对应的行政单位是省,这次的城市运动会,分了两个区代表队,一个田庆区、一个树青区。其中田庆区是主打,重量级选手都分在田庆区。

陆笙和徐知遥还有点儿遗憾呢,自己没能分在树青区。

比赛第一天,他们遇到的对手是成都代表队。

成都队的当家小草刘天源可以排进全国青少年前三,实力很强。他的搭档的风格水准和许萌萌差不多。

若单以实力相加,成都队的两个小球员是优于陆笙和徐知遥的。

陆笙和徐知遥在排兵布阵上研究了一番,最后选择两人分左右站在网前。他们俩一个用左手一个用右手,这样的搭配很适合分立左右的站位,可以发挥双方的正手优势,扩大防守和攻击范围。

自然,都站在网前也是有风险的,一旦遇到对手强势的底线攻击,他们将会显得很被动。

刘天源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一开始就攻击他们的底线。令他意外的是,对方的女选手反应快又灵活,招招能防御回来。

他仔细一看,发觉女选手的站位其实是偏后的。她知道他的战略,她一直在防着他。她的水准并不算高,因此她只是在承担大部分防御的任务,即便是遇到进攻的机会,也不会冒进。

冷静又克制的打法。

混双比赛通常的战略就是专挑软柿子捏。比如这场比赛,陆笙水平稍差,刘天源就会专门进攻陆笙。而成都队的女选手比徐知遥水平差,站在徐知遥这边,最合理的选择自然也是攻击薄弱的女选手。

可是徐知遥没有。徐知遥一直在做的只有两件事:第一,在刘天源高压强攻陆笙的时候,保护陆笙。第二,攻击刘天源。

刘天源坚信这样的策略是没有章法的,可是打着打着,他就这样输掉了第一盘比赛。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刘天源疑惑地看向自己的搭档,他突然明白了。

他的搭档,被对手刻意忽略了。

搭档反应灵敏,耐力很好,刘天源选择她做搭档是为了填补自身在赛场上的空白,他本身攻击能力够强,因此也不需要她的攻击力。她最大的作用是配合他做好防御。

但是这一点被对手利用了。利用得很彻底。

徐知遥和陆笙不再分出精力对付她,而是当她不存在一般。她所有能发起的攻击都在陆笙和徐知遥的防守范围内,这个无须担心,而她的防御一定是有空白的,那个空白就是刘天源。

越是攻向刘天源的球,她越是无法做到有效防御。

尤其是,刘天源和她的配合很生疏,在赛场上,这一点缺陷就被放大了。

这个切入点看似稀松平常,实际找得稳准狠,直掐命门,刘天源完全没有调整的策略。所以第二盘输掉时,他的心态竟然很平和。

已经知道会输的。

这场比赛,刘天源最大的体会是:对手有点儿可怕。不是技术可怕,而是脑子可怕。以及……那个女的长得挺好看,男的龟儿子不解释。

首站告捷,陆笙和徐知遥击掌相庆。外面有记者进行了简单的采访。记者问他们赢比赛的感受,徐知遥特别嘚瑟地说了一句:“意料之中。”

记者又问:“下一场对手是南京队,觉得自己能战胜对手吗?”

“能。”

“这么肯定?”

“当然,南京队的弱项是我们的强项。”

徐知遥并非在吹牛。他和陆笙之前简单分析了一下各混双队,两人一致认为,最好打的是南京队。

南京队两个选手都是右手党,正手犀利,反手不够突出,一个底线一个网前,这样的布局,选手的防守压力大,防守有空白。

而陆笙和徐知遥的左右手站位,防守严密,攻击范围大,徐知遥花样百出的削球和旋球,很能克对方刚猛的打法。

所以,第二天,南京队的两个小选手尽管坐拥主场优势,到底还是输了比赛。

连赢两场进入半决赛,两人底气大增。

半决赛他们遇到了武汉队。湖北队也是网球的老牌强队,只是近些年有点儿青黄不接,一线选手都到了退役的年龄,小选手还没成长起来。他们没有刘天源骆灵之南歌这样的一流选手。

不过嘛,二流选手打陆笙他们,也够用……

武汉队的两个二流小选手之所以能走到半决赛,凭的绝不是运气。两人配合很默契,打得陆笙和徐知遥都有些束手束脚。苦战三盘,最后徐知遥靠着不停削球把对手的耐心给削没了,陆笙咬着牙防守完全不显疲态,终于击溃了对手心理防线,这才获胜。

终于走到了决赛。

陆笙简直不敢相信,他们真的打进了这样一个全国大赛的总决赛。据说这场比赛还会有央视体育台的现场直播呢……现场直播耶,央视耶!

她觉得自己真上档次啊,可是转念又想到另一个问题——南风会不会看直播呢?

陆笙在电话里问南风这事儿,南风的回答是:“我可能没时间看直播。”

唔……又放心又忧伤……

因为太忧郁了,她没听到南风话语里隐隐压抑的笑意。

在混双比赛的总决赛之前,女单、男单、女双、男双的比赛全部结束了。这四个项目,t市全部折戟,一块金牌没拿。简直,难以想象!

老牌强队的尊严何在?!

陆笙为自己的队友感到惋惜。不过在得知南歌被骆灵之虐了,她一点儿也不遗憾。

好吧,接下来的决赛,她和徐知遥也要遭遇骆灵之了……

骆灵之很强,她的搭档也比徐知遥强。而且从此前的比赛资料来看,他们的配合也很好。唔,这场比赛怎么打啊……

在距离全国大赛金牌一步之遥时,陆笙突然心里没底了。

6

10月18日下午一点半,混双总决赛在中心网球场举行。陆笙的队友和教练都来观看比赛了,现场坐满了人,好多脑袋,像小蚂蚁一样。

徐知遥问:“你怕吗?这么多人。”

陆笙:“我不怕。”我就怕一个人……

她却不知道,那个人此刻正坐在那群小蚂蚁中间,戴个大遮阳镜,胸前挂着一个大单反。

唔,为了看这场比赛,南风可是专门订了不会延误的高铁。他推掉了手里所有的事,只为了跑到南京看一场不怎么出名的比赛,员工们都觉得他们老板要疯了。

在混双比赛中,女选手往往会成为组合的短板。这也就意味着,如果一组双打队伍的女选手很强,那么根据木桶理论,他们的短板就被大幅度抬高了。

骆灵之很强,比陆笙强得多。她的搭档桑楚也不弱。

陆笙已经跟徐知遥约好了:放开了打吧,当是攒经验了。

此刻,站在赛场上,面对整场的小蚂蚁,陆笙的心态特别特别轻松。

徐知遥和她一样放松。其实徐知遥这个人吧,打比赛从来没有紧张过,陆笙都怀疑他的心脏是金刚钻做的,太硬了。

骆灵之是典型的底线型选手,攻守兼备,爆发力好,正手直击球打得好,反手也很强大。网球选手中,反手打得特别好的人,很容易脱颖而出。

而面对反手强劲的右手选手,身为左撇子的陆笙,也无可奈何。

第一个发球局是骆灵之发球。

陆笙和徐知遥本来是左右站位,徐知遥接发球之后,两人立刻变换了阵型,变成前后站位。一个在网前,一个守底线。

骆灵之和桑楚也不傻,两人早料到对手会变换成前后站位,但是令骆灵之他们意想不到的是,这个前后型,竟然是陆笙在前,徐知遥在后。

这不科学。根据过往的比赛资料,陆笙由于反应敏捷,力量和技术稍欠缺,所以承担着大部分的防守工作,而徐知遥是在网前寻找机会进攻的那一个。现在整个颠倒了,防守能力弱的人防守,进攻能力弱的人进攻。这个……脑子没问题吧?

骆灵之的疑惑也只是在脑中一闪而过,没有深究。场上形势瞬息万变,她也腾不出脑细胞想明白这些问题。

桑楚守在网前,他知道自己并不像骆灵之那样耀眼,但是身为一个男人,守在网前顶住陆笙的压力,他自问还是可以的。

徐知遥的回球路过桑楚面前,这么好的截击机会他怎会错过,手一扬发力狠抽,满以为会是一个出其不意的截击制胜,哪知陆笙稍一转身,立刻给抽了回来。

这么近,这么快的球速,她眼睛都不眨就能给拍回来。

反应太快了!

桑楚冷不防被她反将一军,没有这个心理准备,竟然错过了最佳时机。网球朝着他和骆灵之的防守空白跑去,落地得分。

桑楚惊出一身冷汗,回头低声和骆灵之交流:“她反应太快了。”

骆灵之说:“你不知道她反应快吗?”

“呃,知道……”

确实,赛前分析过啊,这个叫陆笙的女孩儿,优点其实不多的……

“大意了,大意了……”桑楚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骆灵之:“加油。”

接下来桑楚提高警惕,守好网前,双方互有胜球,在一次平分之后,骆灵之拿到局点,一个漂亮的底线对角抽击,制胜得分,领先一局。

赢下一局之后,桑楚问骆灵之:“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

“呃,我也说不好,感觉像是……对手实力变强了?”

骆灵之想了一下,确实,但如果说哪里不对劲,骆灵之倒是也没有发觉出来。她只好说道:“我们看到的和亲身感觉到的,应该是有偏差的。”

桑楚点点头,只能这样理解了。

第二局是陆笙他们的发球局。

桑楚稳稳地接住了陆笙的发球,把球抽向底线。徐知遥马马虎虎跑过去,回球带着旋,转速高,落点低。上旋球总是不好接的,桑楚和骆灵之配合默契,留骆灵之接球,他冲向网前等待时机进攻。

但是他没有等到进攻的机会,骆灵之的回球被陆笙拦下了,远远地抽向另一边,骆灵之和桑楚都够不着。这一分被陆笙轻取。

好可惜。没关系。再来。加油。

不知不觉地,这一局就这么打完了,陆笙他们险险地保住了发球局。

骆灵之和桑楚也没多想,只是有点儿遗憾没能克掉对手发球局。再接再厉吧。

但是第三局,在自己的发球局中,骆灵之和桑楚被陆笙他们攻克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回事……

骆灵之也察觉出不对劲了,虽然说不上是哪里不对,但结果表明一定有哪里不对!她和桑楚坐在一起分析了一下,可是还没分析出个所以然,休息时间就结束了。

骆灵之感觉自己似乎摸到了一点儿问题的边际,她问桑楚:“你不觉得那个陆笙,网前击球的得分率很高吗?”

桑楚恍然点头:“好像是。”

“她是怎么做到的?”

“不清楚……总不能一夜之间变强了吧?”

“不可能,她会不会在隐藏实力?”

桑楚摇头:“那她的演技也太高了吧,半决赛差一点儿输掉呢,还隐藏?”

两人还是一头雾水。

就这么一头雾水地打下去,虽然他们俩尽力防着陆笙了,可也不能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她一个人身上,那个徐知遥像苍蝇一样,你挥手他就跑,等你不挥手了他又来骚扰……好讨厌。

最后,骆灵之他们4∶6输掉了第一盘。

盘间休息时,骆灵之说道:“我可能知道是为什么了。”

“为什么?”桑楚此刻有点儿暴躁,他特别需要知道这个答案。

“因为那个男的,徐知遥。”

“嗯?”

“徐知遥打球喜欢打旋转球,”骆灵之看着不远处的两个对手,小声对桑楚解释,“他在有意识地控制旋转的角度方向,以及球速。你也看过他以前的单打比赛,这个人的力量和耐力都不好,打比赛时还是个话痨,但是控球技术,真的没话讲。”

“嗯,”桑楚点点头,“是这样。可这和陆笙有什么关系?”

“因为徐知遥在通过控球帮助陆笙创造机会。陆笙的截击虽然是从她手里打出来的,实际上,这是一个接力球。徐知遥的旋球很不好打,我不得不选择某种最优的方式进行回击,否则容易造成出界。也就是说,我的回球被限制住了。他创造一个旋球之后,不管我的回击质量怎样,回球的大致方向是确定的。你明白了吗?”

“意思是,陆笙知道你回球的大致轨迹,所以才能守株待兔、以逸待劳?”

骆灵之点点头:“应该是这样的。”

桑楚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内心有一种极度的不安定感:“不可能的,徐知遥怎么可能做到这一点?更何况,光是徐知遥做到也不够,还要加上陆笙的配合。”

“他能的。他不需要做到太精确,只需要有一个预估范围就好。大方向在,陆笙随时可以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调整。至于两人的默契程度有多强,难道都打到现在了你还没感觉吗?”

“我还是不信,你回球的方式怎么可能只有一种呢?”

“最优的回球方式。”

“好吧……”桑楚摸了摸下巴,一想到对手的算计能力,他就觉得脊背发凉。

他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好办。”骆灵之挑了挑嘴角,“他们两个其实并不厉害,只不过找到了很聪明的方式。我们,只要破坏掉这种方式就好。”

第二盘开局后不久,徐知遥果然故技重施。眼看着网球打着旋飞到近前,骆灵之冷笑一声,反拍轻轻一击,一记回球顺利过网,虽然没什么攻击力,却真的没被陆笙捕捉到。

好,就这么打。骆灵之精神一振,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双方交锋几次,第一局下来,杭州队十分顺利地保住了自己的发球局。

对手看起来可怕,一旦找到机关诀窍,老虎就变成纸了。骆灵之和桑楚信心倍增,第一盘结束时紧绷的脸色也舒展开了。

第二局上来是徐知遥发球,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神态放松的两人,对陆笙说:“师妹,变阵。”

“嗯。”

发完球,阵型立刻变了,改为徐知遥在前,陆笙在后。这是他们的常规阵型,骆灵之和桑楚见状,竟然稍稍松了口气。还好,没变出别的幺蛾子。

果然黔驴技穷了吗?呵!

骆灵之精神抖擞,招招催命。陆笙疲于奔命,咬牙硬挺。骆灵之的击球犀利又刁钻,若是陆笙独自一人面对她,一定无法抗衡。幸好徐知遥不是吃干饭的,抽冷子拦一下,给她减轻一些压力。这时候徐知遥的拦击喜欢用削球。削球带着重旋,落点总是在网前,这种球是很不好接的,一个搞不好就会下网。

削球也是有风险的,自身的技术要求就不提了,关键在于,削球的动作明显,对方会预先做好准备,一旦抓住时机回击过来,很容易穿越球得分。

这个风险主要发生在单打中。至于双打,陆笙在后面跑得像个陀螺,令徐知遥完全无后顾之忧。

于是他就放心大胆地玩花活儿了。

桑楚简直不能相信这个徐知遥竟然能那么祸害他瘦弱的女搭档,他更不能相信的是,徐知遥的削球方式如此多变,每一次都不一样,让人防不胜防。

桑楚比赛经验还算丰富,但第一次遇到徐知遥这种纯技术流操作,他抗起来有点儿生疏,而且,精神压力真的好大……

因此,这一局里陆笙勉强顶住了骆灵之,桑楚却没能顶住徐知遥。两次平分之后接削球时下网,1∶1战平。

第三局时,骆灵之和桑楚对他们之前的打法已经产生免疫了,所以陆笙他们……又换阵型了。

这次是左右阵型,他们一开始参加城运会比赛时选择的阵型。

攻守兼备,意味着攻击能力和防御能力都无法发挥到极致,更何况,骆灵之有着强力的反手球,这种阵型对上她,只能说是浪费。

但陆笙和徐知遥偏偏这样选了。

骆灵之很怀疑他们这次真的没办法了,不过考虑到这场比赛对手总是让她意料不到,因此她不敢大意。

打了几个回合,除了感觉对手配合很默契,似乎也没什么异常情况?

陆笙正面攻击的能力不够强悍,但是空当和时机抓得很不错,在徐知遥的辅助下,从对手手底下抢出了30分。

40∶30,骆灵之他们只要再赢一个球,就能宣告本局胜利。

她和桑楚还是很有信心的。

这一球平稳地在双方球场上飞来飞去,骆灵之一个强攻被陆笙堪堪挡回,这球接得不太好,打成了高吊,骆灵之仰头预判位置,认为此球不会出界,她跳起来一记扣杀,徐知遥反应也快,冲到网前截击下来。

这么高的球速,他也来不及削球,截球的落点几乎是原路返回,不过也是扣球,扣向网前。

桑楚扑过来救球时,骆灵之看着她、他、徐知遥三人几乎连成一线,顿时一声惊呼:中计!

果然,桑楚的回球被陆笙拦下,远远地击向右半场外角。

因为方才徐知遥截球的调动,桑楚和骆灵之都在左半场,右半场出现大片空当,所以陆笙这一球抓得很好,轻松得分,把比分扳成平分。

骆灵之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儿大惊小怪。双打对战中这类失分并不罕见,对手不一定是故意的吧……

可是接下来一球她和桑楚再次出现同样形式的空当,她脑中立刻警铃大作:绝对是故意的!

他们俩在有意识地选择落点、调动对手、创造空当。

而陆笙反应快,抓时机抓得很稳,一旦出现较大空当,她的得分能力将成倍增长。

局间休息时,骆灵之把自己的想法跟桑楚讲了。桑楚这会儿也看明白了,对手虽然实力不济,但是小聪明层出不穷。他们的把戏乍一看挺唬人,等分析透彻了,应对的方法也不是没有。

所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咯。

幸好,接下来陆笙和徐知遥没玩新的花样。他们这次真的黔驴技穷了,于是他们就把前面的小把戏组合起来玩耍,桑楚和骆灵之虽然心里明白,但毕竟应对的经验不足,赛场上瞬息万变,有时候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不是每个人都能跟上徐知遥的节奏,陆笙除外。好在骆灵之两人技术过硬,配合起来也不错。

所以接下来场面有点儿胶着。双方互有胜局,而且骆灵之他们还发狠破了一次对方的发球局,因此把局数扳平了。

但是陆笙和徐知遥两人打球太磨人了,骆灵之就有点儿烦,恨不得一个ace球直接呼到他们脸上。桑楚怕她失控,每打完一球都提醒她:“灵之,冷静,保持头脑清醒。清醒才能赢。”

是啊,头脑清醒才能赢球,因为跟对面那俩货打球太费脑子了!

第九局两次平分之后,到了局点时刻。桑楚站在网前靠左,截下来一个球,徐知遥追着球跑过去,从他的预备动作来看,他应该是要朝着桑楚的右半场放短球。这个时候桑楚大概是赶不及救球的,正处在右半场发球线附近的骆灵之,立刻跑向网前。

然后徐知遥却突然停下来,转身回去了。

回……去……了……

脚步谜一样的从容……

网球没有碰到徐知遥的拍子,直直飞向陆笙那一边。此刻桑楚和骆灵之都在网前,底线大开,这种机会陆笙怎会错过,铆足了劲儿找准角度一个抽射,锁定胜局。

骆灵之脱口而出:“你大爷!”

她未必是在骂徐知遥,很可能只是发泄自己的情绪,但还是被裁判警告了。

下场休息时,她眼睛都红了。气的。

此刻陆笙他们6∶5暂时领先一局。接下来这一局对双方都很关键,陆笙和徐知遥赢的话,直接从比赛中胜出。而对骆灵之和桑楚来说,这一局是生死之局。输了,满盘皆输;赢了,还有一线生机,有可能翻盘。

所以骆灵之告诫自己,这一盘必须赢,只能赢。

人在巨大的压力下,可能创造奇迹,也可能一败涂地。

关键在于能否顶住巨大的压力保持绝对的专注。

骆灵之上一局输得憋屈,本就情绪不对劲了,这一局更加焦躁,整个人的状态大不如前。

越是想赢,越是艰难。

她感觉打球从未如此步履维艰,失误增多,效率降低,攻不成攻,守不成守。

陆笙和徐知遥在最后一局以一个lovegame完美收官,成为本届全国城市运动会网球混双比赛的冠军。他们是本次网球比赛的最大黑马,一路凯歌高奏,所向披靡,从籍籍无名,到全国冠军,他们只用了四天时间。

全场起立,为这一双冠军欢呼鼓掌。南风的掌声淹没在人群中。他看着场上荣耀加身的陆笙,莫名地,竟热泪盈眶。

他的小女孩儿,真的长大了啊。

胜利之后,徐知遥和陆笙紧紧相拥。这一刻,世界是属于他们的,他们是属于彼此的。

南风听到身旁两个人嘀咕。

一个说:“他们两个很般配哦。”

另一个说:“对哦,男的帅女的靓,而且他们打球那么默契,肯定是心有灵犀、心意相通啦。”

……

南风低头摸出手机,静音的手机上好几个未接电话,都是从公司打来的。手机墙纸还是陆笙嘟嘴卖萌那一张,强烈的阳光照在液晶屏幕上,她的身影显得很暗淡。

他抬头,被刺眼的阳光一晃,突然有点儿心烦。

陆笙和徐知遥下场去跟队友们庆祝,这个时候,南风接到了李卫国的电话。

李卫国兴奋得直嚷嚷:“嘿,南风我跟你说,陆笙和徐知遥真拿冠军了!连我都没想到,对手可是骆灵之和桑楚呢,全国第一的组合!哦不,现在全国第一的组合是陆笙和徐知遥了,哈哈哈哈哈哈……”

南风淡淡地“嗯”了一声。

李卫国有点儿奇怪:“你怎么了?怎么不为陆笙高兴呢?”

“我……很高兴。”

李卫国不以为然地轻哼一声。这时,陆笙扭脸看着李卫国:“李教练,谁的电话?”

“你们南教练的,给,你亲自跟他说。”

陆笙已经猜到是南风,她接到电话时,心跳不自觉加快了一些。

“喂,南教练。”

“嗯,陆笙,打得很好。”

陆笙悄悄牵起嘴角,又有点儿不好意思,假惺惺地说:“还行吧。”

她听到了南风低沉清浅的笑声。他的声音真好听,像羽毛一样撩拨她的心弦。陆笙在这笑声中红了脸,幸好她此刻还未从运动中平复下来,就算红脸也不会被人察觉。

她小声说:“笑什么呢。”

“笑你可爱。”

陆笙有点儿郁闷,脚尖轻轻磕着水泥地面:“南教练,如果你不喜欢我,就不要总是勾引我。”

南风觉得自己的耳根有点儿热,大概是阳光太烈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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