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下班开车回家，旋夜还是在想这房子个不够住的问题。。ｃ大嫂再二、三个月就生产了，到时候贝比要睡哪一间房？

大哥的家只有三间房：他们夫妻一间；她和妈妈住中间的房；小弟独自住最外边的那间房。等贝比一出生，就只能和大哥他们一起住了，那会不会太挤？再说，大嫂愿意吗？

她知道美国人都喜欢让贝比独自睡一间房。大嫂是ABC（在美国出生的中国人），当年参加中美青年夏令营认识大哥，经过五、六年的通信及网上视讯，终于跨过太平洋和大哥结为连理。婚后尊重大哥的传统思想，将妈妈和小弟接到美国来照顾，后来又庇护了离婚的她，变成照顾全家人了。

虽然她愿意接受中国传统思想，但她会要她的小孩，也跟他们挤在一间房里吗？

她把车开进车道上；车库里早停了兄嫂的二辆车，她只好和小弟一样，停在车道上。推开后门，迎面就闻到厨房里传来的饭香，还听到妈妈正在下油锅的热炒声。

“回来啦？快去洗手准备吃饭了。”妈妈笑脸迎人，不停地动着锅铲炒菜。

她却不依，一把从后面抱住了妈妈，亲昵地靠着妈妈的头说：“妈，我好爱妳……”

妈妈笑着摇头：“都这么大了，还撒娇？羞不羞啊妳……快去洗手，大家都在等妳了。”

于是她笑着洗完手，步入饭厅。正在聊天、看报的兄嫂和小弟都抬起头来。

“妳回来了，我们来吃饭吧……”

看着他们笑盈盈地站起走过来，旋夜心里洋溢着幸福的感觉；这就是家人的温暖，什么都比不上；她都快想不起孤单是什么感觉了。

“来，开动吧！”妈妈端着最后一道香气四溢的菜，放到餐桌上，“这是我媳妇最爱吃的炒辣豆干”

“谢谢妈！”大嫂说着，夹起一大口，还做出好好吃的表情。

旋夜也尝了一口，的确好吃，辣到刚好又味道十足，她笑说：

“嫂子，妳这么爱吃辣，小心贝比生出来脾气很大喔……”

“脾气大才好啊！以后长大不吃亏。”嫂子说着，大哥笑笑伸手摸她一下头发，像是不赞同嫂子的话；那深情尽在不言中的举动，让旋夜好艳羡。

“对了，我差点忘记……”妈妈望向旋夜，“今天妳大舅舅打电话来，说妳借放在姥姥家的那些书，箱子好像有点发潮，问妳该怎么办？他说美国天气干燥，书比较不容易受潮，是不是把它们都寄到美国来比较好？”

旋夜一听，有点愁了。舅舅会打电话来，背后的意思也就是提醒她──把书放在那里四年了，是不是该处理一下？既然全家都移民来美了，那就干脆运过好来了。

大嫂皱眉，看了一眼大哥说：“有多少书？”

旋夜硬着头皮，小声地回答：“总共有一百三十六箱，重约三千多公斤。”

大嫂张大嘴，一副惊讶的表情。大哥看着她说：“小妹就喜欢看书，所以收藏多了些。”

“那……那要放哪里呢？”大嫂还是睁大眼看着她，“我们家车库里已经没地方堆了。”

小弟低着头扒饭说：“这里不是很多私人仓库出租吗？就像电影‘沉默的羔羊’中那个杀人魔租来放他砍下的头那种仓库；老姊的书就先运过来，租个仓位又不用多少钱。”

一时之间，大家都有点食不下咽的感觉。

“好，那明天我就去找找看，同时安排把书海运过来。”她低下头说，眼角看见大嫂的眉头松开了。

大家继续吃饭，等到妈妈端上饭后水果，弟弟突然抬头说：“我有件事情要宣布，我打算这个星期六向我的女朋友小琳求婚。”

这个炸弹一扔出来，大家又都愣住了。

“你……你是认真的吗？”妈妈满脸又惊又喜的表情。

“是的，我是认真的，小琳人很不错，最近对我算是上心了，我也想早点定下来。”

旋夜却看到大嫂的嘴又吃惊地张开了，然后惊慌地朝大哥一瞪，大哥放下手上的汤碗说道：“你才刚换新工作，目前不算稳定，为什么不再多等一等？”

小弟苦笑：“我也想再多等一会儿，但是小琳最近一直在暗示我，她比我大一岁，今年都二十七了，我想我再不行动，好像说不过去……”

啊？二十七岁很老吗？怎么他们说得好像很严重的样子？旋夜心想。

“更何况大哥你也知道，加州的华裔适婚男女比率严重失衡，太多的男生找不到对象结婚，以小琳的条件，决不会只有我一个人追她，好不容易她肯选择我，若我装作不知故意忽视，我想她很可能就不要我了；所以我决定先求婚，等半年后我的经济状况较好些时，再来结婚……”小弟一口气说完。

兄嫂们又对看一次，这一次她看见他们眼中的担心。他们在担心什么？

大哥接着说：“你若下定决心而且想清楚了，那我们都支持你。”

“太好了，小弟终于要结婚了，我也完成了另一个心愿，等一下我就告诉你爸去。”妈妈兴高采烈，笑得合不拢嘴。

旋夜突然想到兄嫂们在担心什么了，她低下头来，默默地吃完她碗里的饭。

“对了，订婚戒指买了没？若没有就叫你老姊帮你挑一对。”妈妈说。

小弟望向她，眼里有着羞赧的神色；她知道小弟目前经济状况不是很好。

“嗯，好，你找时间到我店里看看……”

小弟满怀感激地看她一眼，又朝兄嫂笑了一下，低下头继续吃饭。

饭后，旋夜帮妈妈收拾好厨房，便推开后门到院子里走走，帮助消化，也顺便赏一下月色、虫鸣和花香。

其实她心里还在挂念着小弟的婚事；刚才兄嫂的脸色，让她清楚地知道──这间房子对他们来说，真的太小了；小贝比眼看着就要出生，在这混乱的时候，小弟又要结婚，迎进另一位家人，这……这怎么个乱字了得？

她走到墙旁靠着，叹口气抬头望明月；怎么自己都没看出这问题很严重了？今天多亏了Ann当头棒喝，否则她不知多久以后，才会明白兄嫂的窘状。

“我不是不让他在这里结婚……”突然一句话，清晰地从窗里传出。

旋夜转头一看，她好像就站在兄嫂的房间外面，正想要走开不要偷听他们的谈话，谁知那句话就这样清楚地传进她耳里……

“当初你妹要住进来，我有说半个不字？你觉得我是这种人吗？”是大嫂的声音。

“妳小声点，别让他们听见误会了……”哥哥压低声音说。

“既然你说照顾他们是你的责任，那我没话说，可是……现在连他的老婆都要我们来照顾？”大嫂降低声音细语。

哥哥连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就让他先把小琳娶进门，等过一阵子他们俩人的经济情况好转，我就会要他们搬出去，小弟成了家，就是一家之主，我当然要他负起自己的责任，这一点妳不必担心。”

嫂子没回答。

“而小夜才离婚半年，正是需要我们家人给她温暖的时候，这是最好的疗伤方式，妳没看到她的气色越来越好？等过阵子，她想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也知道她的人生要什么，我相信她就不会继续和我们一起生活。”

“我不是不让她跟我们住，请你别误会，我只是……我只是，唉，我没别的意思……”嫂子的声音沮丧。

哥哥低声地笑起来，轻声说道：“她迟早会再嫁人，搬离这里的……”

“万一她不愿再嫁呢？那会不会就永远和我们住在一起？”嫂子的声音越来越低。

旋夜突然觉得心里难受；啊……原来自己真的是他们的难题。

她轻轻地走离墙角，走到车道上，拉开自己的车门坐进去，把自己关在小小的空间里。

原来这个完美的世界不属于她；她只是一名意外的过客。

她把头靠在方向盘上，闭眼。这个认知是很难受，但这真的不能怪嫂子说出她心里话。想想自己从前还不是和张杰那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当时遭受了多少委屈？那时自己有多讨厌那么多人在一起生活，不但吵杂还会生起许多是非来；一句善意的话，从别人的嘴里传出去，就变成恶意十足，弄得自己里外不是人。

当时，她有多想搬出去住，和张杰在一起生活，就他们俩人相亲相爱。

不怪嫂子说这些话，真的不怪……嫂子肯接受她就很伟大，还对她不错，所以决不能生嫂子的气。哥哥有了自己的家庭，本来就该照顾他的妻子；她这个已**、又离过婚的妹妹，真的不是他们的责任。

只是知道了真相，还是让她颇感凄凉──天地之大，何处容我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