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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颂》第二章 负枷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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邯州地处华山附近,属凤翔府。.本只是个边陲小城,却因其联通东西南北,为连接秦陇的咽喉要道,又有汾河贯穿其中,自古便是兵家、商贾必经之路。

宋,熙宁八年腊月初五,寒风朔朔,大雪纷纷,一下便是三日不断,被阻在邯州城内的官商人士不计其数。

这个时代人们的爱好同后世差不多。在这种风雪之夜,唯一的乐趣便是找个酒吧喝上几杯烈酒。当然,这时还没有酒吧,但有个差不多的地方,叫做酒肆。

邯州便有这么一家,叫做张家酒肆,老板叫做张进斗,人称张扒皮。

这间酒肆除了摆放着六张桌椅的前厅以外,还有后厢一十三间客房,可谓酒吧、旅馆一条龙服务。泡吧的人们大可不必担心喝醉之后发生醉卧街头的惨剧,自然事后要付客房钱,而且不甚便宜。

张进斗三个月前从一个寡妇手中低价盘下这座酒肆,原本要七八千两的价格,愣是被他威逼利诱使尽浑身解数,只花了五千两搞定。这其中所用到的各种手段说起来可谓是极臭,臭不可闻。

人道原始积累都是不要脸的。张进斗好歹已是一方豪商,过了积累的阶段,如今做事仍是一副臭不要脸的德行,坐实了扒皮的名头。

这间酒肆一日之间少说有三四两赚头,多了十两二十两都有,细算下来一月纯利润能过百两,一年便是千两上下,数年之后等于赚回一间酒肆。张进斗早看的眼红,倒也不顾人家意愿,只是强施手段连抢带逼,哪里还管一个寡妇是否有别的营生可做。自觉五千两足够坐吃山空,便将人家的买卖改成了张姓。

也是赶上天冷,平日里不太亮相酒肆的本城住户也经常温上一壶小酒,同路过的商贾聊上几句,积累一下谈资,回家也好在婆娘面前掰扯几句。这样一来,生意又好上几分,张进斗面上都快笑成一朵小菊花。

这几日又是大雪,连下三天不停,后厢已经住满,不时仍有路过的商贾投宿。

第三天的时候,前厅又是满座,六张桌上有五张摆满酒肉。张进斗怒气冲冲地不时瞟一眼着第六张桌子,桌上只有两盘肉食,两盘素饼,却围了五个人。

两个官家衙差,一个青年道人,一个年老道人,一个粗壮的汉子。

“不喝酒来酒肆作甚?”张进斗心中嘀咕着,忍不住便将五人诅咒一番。

衙差有官命在身,押解那个年老的道人路过此地,瞧那老道士脖上还架着一副枷锁。这三人不能饮酒,衙差只吃一些肉食,老道士却不见吃些什么。青年的道人称老道为师父,每每见旁人饮酒吃肉,他眼中总是闪过一丝欣羡的神色,但师父面前却掩饰的很好,偶尔食些素饼。

最让张进斗气不过的是那个粗壮的汉子,是从常州来的一个裁缝,叫做石泰。下雪前便来到酒肆,当时大块吃肉,大口喝酒,让张进斗很是欢喜。可没过一天,认识了那个老道人,居然就只吃起素饼来,还口口声声要出家求道,拜了老道人为师。

张进斗靠近一些,便听到其中一个衙差说道:“石先生真与凤州知府是莫逆之交吗,可不要唬骗我们拖延押解时日。”

另一名衙差言道:“现如今神宗好道,紫阳真人虽然得罪太守,相信不过数月便能无罪释放,可不要在路上节外生枝,免得日后不好开释。”

石泰道一句:“放心!”便没了下文。

只听那青年道士说道:“区区一个太守,我师父何曾放在眼中。只不过我师父主张入世修行,既然获罪便当安律处置,若不然一副枷锁怎能敌得过我师父的道法。我师弟的书信早已飞符送出,相信不日便有回音,再者说,连下大雪乃是天阻,便是耽搁几日又能如何,若是换做我早已破枷而走,还管他劳什子凤州太守还是皇帝老儿?”

此言一出,不止两个衙差,连张进斗也被唬住了。

“听说这些修行之人有呼风唤雨,招神劾鬼的本领,我却从未亲眼见过。如今这小道士口口声声飞符传信,说的玄乎其玄,也不只是真是假。”

张进斗心中想着,突然觉得冷风扑面,夹杂着大片大片的雪花吹进酒肆。

“妈了个巴子的,让不让人喝酒了!”

一个面红耳赤的汉子忍不住喝骂一声,待他回头看时却出了一身冷汗,几乎要醒酒了。

邯州城的刘捕头一身飘白站在门口,正气势汹汹地瞪着那欠嘴的汉子。

张进斗赶忙迎上去,一脸谄笑道:“刘捕头,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赶紧坐下来壶热酒暖暖身子,这风雪,天寒地冻的,没几壶好酒还不把人给僵坏了?”

刘捕头抖抖雪,只把张进斗当做了空气,径自走向角落几人,同两名衙差耳语几句,随后掏出一个油纸包裹,打开来是一封书信。

两衙差拆信看完面色大变,一个道:“石先生果然是信人!”

另一个道:“紫阳先生真乃神人,一路多有得罪了。”

却听青年道人不屑道:“我师父神通广大,别说飞符送信,便是亲自去见凤州太守,也不过是顿饭功夫。你们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现如今还不解了枷锁?”

两衙差连道“是,是!”刚要动手,却听紫阳真人笑道:“不必了。”手脚上的枷锁不知何时竟已经脱落,盘在地上。紫阳真人又对着脸上一抹,因获罪而刺上的字便消失不见,脸上光滑宛若童颜。

众人见了这副手段,慌得纷纷俯身下拜,又听紫阳真人道:“我们走吧。”

石泰二话不说,应声而起,却被青年道人拉住道:“师父、师弟且慢,雪还未停,何不再等几日?”

紫阳真人笑道:“雪已经停了。”

众人一看,果然停雪了。

张进斗正自惊骇,突然门外撞进一人,大声吆喝道:“张扒皮,出来混迟早要还的,你个老不要脸的这两天赶紧收拾东西走人,不要让小爷我使手段,搞得你生不如死!”

众人几乎同时虎躯一震,望向门首,见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做着公子哥打扮,一身厚厚的白色冬装掩不住他瘦削的身材,这少年正指着张进斗破口大骂。

当众被人指着鼻子,张进斗脸色登时青了,大声喝斥道:“徐长空,你个十岁才识字的书生,不要欺人太甚!”

被叫做徐长空的公子哥冷笑着回道:“我欺负你又怎的,欺人者,人恒欺之,我便是欺负到你头上了又怎地。”

张进斗还要骂回来,却听到紫阳真人突然插话,问道:“徐公子可是邯州人士?不知可有兄弟?”

紫阳真人先前露了一手,那道枷锁解得无声无息,早已将众人唬住。如今一说话,酒肆立马安静下来,眼巴巴地望着两人。

徐长空见是一名全真,赶忙作揖道:“仙长请了,长空正是本地人,家中独子,不曾有兄弟姐妹。”

紫阳真人面露失望之色,叹口气,道:“失礼了。”便不再多话,回身吩咐一声,带着青年道人和石泰行出了酒肆。

邯州东西向的大街上,三人徐徐而行。

“师父,那徐公子可有些特别?”出了酒肆青年道人忍不住问道。

紫阳真人道:“他前世也是我道中人,但道行不深,如今转世重修,我见他头上灵光散漫难成道业,想要点化于他,不想竟是家中独子,须得尽守孝道,所以深感惋惜。”

石泰一直不曾多说几句话,此时突然言道:“我听说人与禽兽有别,皆在顶上灵光。天良不灭,顶上必有灵光,禽兽鬼魅看见,也要远远地回避。若是天良丧尽,罪大恶极,头顶灵光便要散尽,与禽兽没有区别,便是所谓灭顶之灾。”

青年道士言道:“天下修士多如牛毛,转世重修的也多如过江之鲫,师父点化的人还少么?可不都是一无所成,哪还记得记前世的修行之心?这徐家公子既然作恶,便由他去罢,管他作甚?”言罢,偷偷瞥了一眼石泰,面上似乎颇有些不屑。

紫阳真人道:“不知为何,我却总觉得他同我金丹一脉有些渊源。也罢,你且到他家中走一遭竭力劝化他一下,我带石泰回福建玉峰山,传授道法。无论成与不成,你只要速回,不可在路上耽搁!”

青年道人不满地应了,回头瞧那酒肆,却听到其中吵骂的声音更大了一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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