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像是孩子没有完成的涂鸦。

恍惚间，那张脸又不见了，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虽然我喜欢听灵异故事，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上门，也就从不怕鬼怪。只不过大白天看见鬼脸，实在是晦气，一会回去可得让师父给我解一解。

祭天仪式还在继续，我跟着村民走进龙王庙。

迈进庙门，左右设有回廊偏殿，重檐叠起，脊兽排立，俨若龙宫前的引道。回廊交汇处便是大殿，走进大殿，大殿正中供有一尊龙王金身，龙目散着金光，俯瞰下界。

龙王之后，塑有廒山图影，指点江山风水。两护法左右并立，手持钢叉怒目圆睁，大殿四壁，泥塑彩绘着各种龙王传说，栩栩如生。

猪头，羊头供奉于龙王金身塑像案头，七种水果与鲜花整齐摆放，供奉过后，村民又将数十尾鱼放生到风水河中，一众村民一同面向风水河跪拜。

这一次，人群中有了李任的身影。

艾民萨满身穿萨满神服抓鼓扬鞭颂萨满神词：

【此福己得一切智，摧伏一切过患敌，

生老病死犹涌涛，愿度有海诸有情。

文殊师利勇猛智，普贤慧行亦复然，

我今回向诸善根，随彼一切常修学。

三世诸佛所称叹，如是最胜诸大愿，

我今回向诸善根，为得普贤殊胜行。

我此普贤殊胜行，无边胜福皆回向，

普愿沉溺诸众生，速往无量光佛刹。】

神祠颂罢，又加颂《普贤行愿品》。听艾民师父唱的萨满神祠内容，也许这就是佛教与萨满教的交融吧。

祭祀结束后回家的路上，艾民师父给我讲了一个关于萨满教的古老故事：

在那个可以进山狩猎的年代，山民每次进山前都要举行仪式，他们会选一个最高最直的大树系上红布，供为神树，向神树和山神请愿，赐予自己一只猎物。倘若进山遇见第二只猎物都不可以打，如若违背，会受到山神惩罚。这么说来萨满教也是讲究科学的，在用另一种方式保护生态。

“种下的因，必定要结下果。这是命数，逃不掉的，你记住了吗？”艾民萨满受胡仙感应，对我说出这句话，言外之意，剩下的就靠我自己了。

我并没听懂这句话的深意，也不知道这句话和前面的故事有什么关系，看来神仙都喜欢说半句留半句。

本以为今天的行程就要结束了，直到在院子里遇见了一个妇人，她早早就守在这里，等我们回来。

见我们回来，她快速跑到跟前：“艾民萨满，快帮帮我，我孩子疯了！”

这妇人是赵旭昊的母亲，同村住着，和师父算是旧相识。她儿子叫赵旭昊，今年八岁，从小体弱多病，经常受惊吓，惊吓过后会有嗜睡的症状，偶尔还伴着低烧，艾民萨满经常帮赵旭昊治疗各种癔症。

但艾民深深地感觉到，这次的事情，并不简单。

……

走进赵家大门，只感觉这里阴气森然，外面的太阳已经升了老高，按理说不应该有这么重的阴气。

而且这种阴气十分异常，是怨气。

常人感觉无异，艾民萨满却感觉到刺骨的寒冷。自从我拜师之后，对周围的气息也变得异常敏感，这次来到赵家，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不经意间说出了声：“这里有些怪……”

“怪？哪里怪？”妇人听见了我的低语，急忙问着。

“没什么，咱们先去看看孩子。”

师父虽然替我解了围，但我的这种感觉渐渐变得的愈发强烈，开始莫名的紧张，心跳的也十分厉害。

跟着师父走进卧室，我看见了那个孩子。赵旭昊还是和平常一样，活蹦乱跳，见我们进来，十分热情地上前打招呼。看这孩子的精神面貌，并没有妇人说的夸张。

艾民师父也感到奇怪，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你刚才说……你孩子疯了？”

妇人连忙解释着：“对对对，你别看他现在这个样子，一到晚上就发疯！”

“一到晚上就发疯？”

“对！晚上吓的都不敢睡觉，说是能听见人说话。”

看着她紧张的样子，也问不出什么，艾民师父走上前去，仔细看着赵旭昊，他鼻梁发青，眼窝发红，的确是受到惊吓的样子。

孩子是不会骗人的，这件事还得问孩子，艾民师父轻声问着：“你说你晚上能听见人说话？”

谁知刚谈到这个话题，赵旭昊突然一改刚才活泼的模样，眼神里立刻充满了惊恐，低声回答着：“能，而且……听得很清楚。”

“是谁在跟你说话？”

“不知道。”

“那人说的什么？”

“说让我……放他走！”

孩子突然抬高了声音，让本就紧张的我吓了一跳。

艾民师父十分淡定，继续问着：“还有吗？”

“还有就是……我看见了一双绿色的手……”

听赵旭昊讲完，我一下子竖起了汗毛，脊背从骨髓渗出一丝寒意。加上这屋子里的阴气，一时间双腿发软，有些站不稳。让我想起之前看过的一个鬼故事，说是一个食人花吃掉了主人，变成了主人的模样继续生活，直到有一天割破了手，流出了绿色的血液，才被人发现。

艾民师父听完，定了定神，思考片刻。

因为刚刚结束风水河的祭天祈福仪式，艾民师父还穿着萨满神服，她直接取下胸前的一块护心铜镜，在屋子里四下照着，力争不落下任何一个角落。

铜镜之下，妖邪自散。

照了片刻，艾民师父才缓缓说道：“你家里确实有不干净的东西，但是不在卧室。”

听到家里有不干净的东西，妇人也吓坏了，急忙问着：“不在卧室？在哪？艾民萨满，您可得帮我弄一弄。”

艾民师父看了看手中的铜镜，继续说着：“现在有萨满法器在这里，那东西不敢出现，不过没关系，我自有办法。”

说完，她取出一张黄符，拿起一只黑色中性笔在上面画着，口中诵咒：“北方有将，上帝灵尊，披头仗剑，主管四维，天上地下……”

片刻间，在黄纸上勾勒出奇怪的图案，只不过这道符不是用朱砂绘的，不能驱鬼，只能护体。

“把它贴在炕头，倘若今晚再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出现，一定会知道的。”

……

夜半三更，轻云蔽月，贴在炕头的符咒随风轻摆。

那个声音如期再一次出现，只不过这一次有了符咒的保护，孩子没有被打扰，沉沉地睡着。

符咒散着金光，将那不干净的东西印在上面。是人是鬼，待明日一看便知。

……

熬过了漫长地等待时间，终于到了解密的环节，这可是我跟着师父遇到的第一个病情。

我第一个冲进屋子，扯下黄符，对着太阳仔细观瞧，上面依稀印着一个圆圆的东西。

“看出什么来了？”

“这东西圆滚滚的，不像鬼怪。”

艾民师父笑着：“谁说不干净的东西就一定是吓人的模样，万物有灵，也许它来到这里只是有什么诉求罢了。”

这句话许多年后我才终于明白，萨满并不是每天和妖魔鬼怪打打杀杀，只是借助神的力量，帮助人解决一下他们解决不了的事情。

你向神求助，说明你相信神的力量

神没有帮你，说明神相信你的力量

艾民师父接过黄符，盯着上面的图案，微微一笑。看见这个笑容，我就放心了，这说明她已经有办法了。

她取出打火机，将黄符在手中燃尽，变成一小捧黑灰。口中诵咒，屏气一吹，将黑灰吹散。神奇的是，黑灰在空中飘着，一直没有落地。

艾民师父笑着：“走，咱们一起去看看。”

黑灰像有了生命一般，向屋外飘去，成为了我们的向导。

大家一路跟随，最终来到了厨房后面的一个小屋子。

屋子虽然关着门。

但可以明显地感觉到，这扇门后面阴气异常的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