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机枪的扫射声混杂着不断播报的广播仍在进行着，几乎惊醒了所有居住在外城区的人。尽管下城区在深夜不时会有枪击声出现，但像今夜这样密集的枪声和红色警报确实同时出现确实比较罕有。

不过出奇的是，虽然人们已经醒来，但整个街道没有一丝喧闹和惊慌的叫声。这是因为大家都知道尖叫和惊慌对来犯的魇兽来说是最美味的诱饵，这个时候保护自己最好的方法就是保持缄默。

“霍实、关好门窗，千万不要出去。”刘洪礼戴上了面具拿起了枪，即刻就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洪礼，你、你要出去？”

“是的、这是我的职责。”刘洪礼毫无惧色。

“……”

霍实不知道说什么，看着刘洪礼整装待发的样子却让他心生嫉妒。在危机入侵时，和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变成了向着危险前进让人敬仰的“逆行者”，而自己却只能躲避残破的楼房中像一个懦夫。

刘洪礼推开门时楞了一下，突然回头说：“霍实、这次遇袭是红色警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态有多严重。”

“这个拿着，危机时刻就不要说那么多了。平民允许持有枪支，这是法律规定的战时应变条例，你就不要拒绝了。”刘洪礼从自己的身后拿出手枪递给霍实。

在晚上已经连续触犯过两次法律的霍实对第三次越界没有那么艰难，他接过了刘洪礼递给自己的手枪。

“刘洪礼，注意安全。”霍实叮嘱道。

“自然、你也是。”刘洪礼关上了门。

在刘洪礼走后窗外的枪声让霍实变得焦躁不安，手中的枪都被他捏出了汗渍。

也许是酒壮怂人胆，也许是手中的枪给了霍实勇气，现在在他的脑海里全是自己拿着这把小手枪在浓雾遮蔽的世界里，一枪击碎一个魇兽的脑袋，成为浴血战神。

他拿着手枪在房间里不断比划，好似房间有充满了无数的魇兽。

“啊！”就在这时一声男性惨烈的嚎叫穿透了霍实的窗户，随即伴随着女性的哭嚎。

“救、救命、救命！谁来救救我！”女性发出绝望的求救。

霍实认为这一字字像是在呼唤自己，特别是现在手中还握着枪的自己。

他小心翼翼地拉开窗帘，透过窗户往外望去。

窗外和窗内仿若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外面的世界杯浓厚的灰霾所包裹，宛如清醒的梦境，大喇叭上的红色警报灯不停闪烁，给厚重的霾添染了一丝危险的气息；而屋内的世界只一个拿着手枪弱小的自己。

在红色的灯光下，霍实似乎看到了在灰霾远方，有无数只交叉密集地巨大的章鱼触手浮现在天际边，像是包裹着苍穹之下的整个世界。但当红色警报灯熄灭又亮起时，霍实没有再发现那些撼人的触手，他以为刚才自己出现了幻觉。

但仅仅是这刹那间的幻觉，就让他被震慑到略失去了神智。

“谁他妈来救救我！”哭喊声再次穿破霍实的鼓膜，他认识了这个女人是最初划破灰霾的那个尖叫声的主人。

女人的声音似乎就来自霍实所居住的楼房下的街道——看来她就在不远处。

刘洪礼现在应该与他的队友汇合了吧？不知道他们把入侵的魇兽消灭的怎么样了，看样子问题应该不大，这边似乎没有太多魇兽入侵的征兆。期望他们快点过来救这个女子吧。

想到刘洪礼现在的所作所为，较自己现在躲房内任凭女人在外面呼救的行为，霍实心中变得自卑愧疚起来。

谁叫自己不是戒备队呢？戒备队有枪，而且保护人民是他们的天职，要是自己也是戒备队马上就冲下楼去救她。霍实安慰自己。

“有人吗！谁让我们进去躲一躲，我会报答你，你绝不会后悔的！”女子再次嚎叫。

我也想让你进来，可我不是戒备队，我因为体重没有成功进入戒备队。霍实再次安慰自己，但心中另外一个念头借着酒意爬了上来责备着他：那一点体重真的有什么关系吗？真是当时喝点水就能成功加入戒备队吗？

或许是，考官发现了自己缺少勇气，才拒绝了自己进入戒备队的申请。

真正的戒备队员行驶正义不会在乎自己的身份，也不会在乎自己是否赤手空拳。

况且霍实发现自己手上有枪，刚才刘洪礼给的那一把。

“我是戒备队的一员！”霍实发出一声咆哮，拿起小手枪冲下了楼。

……

楼下的铁门犹如一个结界，隔离了外面梦境般的灰霾。而灰霾也像固体一样整齐得充斥在大门之外，内部流动着毫不越界一丝一毫。

望着铁门外厚重的灰霾，霍实捏紧了手中的手枪。这时他突然有一丝后悔，后悔自己的冲动。

未知的灰霾中存在什么样的魇兽？刚才自己恍惚之间发现的巨大触手又是什么东西？自己这样直接走近灰霾中会感染上噬眠瘟吗？

太多疑问再次萦绕在霍实的心中，这些疑问多是产生于对死亡本能的恐惧。

死。

霍实知道踏出这道门这是自己最大可能的结局。但如果今晚自己止步不前，那就证明了考官没有让自己进入戒备队是正确的选择。

一辈子的懦夫，还是十分钟的英雄？

霍实推开了那道隔绝两个世界的铁门。

灰霾像是有生命一样，在霍实走出楼房后自己涌动上来包裹住了他。四周灰蒙蒙的一片，能见度只有身边两米左右的范围，霍实只往前走了几步，就已经有点迷失了方向。

街道两旁被灰霾包裹昏暗的路灯，成了霍实辨识方向的唯一标识。

让霍实感到意外的是，混杂着这粘稠灰霾的空气中并没有什么刺激的味道，和普通的空气一模一样，只是进入鼻腔和喉咙的时候略微有点湿润、甜甜的感觉。

霍实模仿着军人拿枪样子，右手抬枪在灰蒙蒙的世界小心翼翼地前进。刚才听见女声的位置应该就在房间窗下的位置，但现在霍实到达此处却发现并无一人。

头顶的警报还在不断闪烁，但远处的枪声却没有之前那么密集。难道戒备队已经结束了这场危机？

霍实松了一口气，但透过鞋子脚下传来了滑腻腻的触感，他埋头一看——是血迹，刚才呼救的女人负伤了。从滴落在地上少许的血迹可以判断，万幸的是，她应该是逃走了，还没有遇害。

求救的人在附近，那意味着伤害她那头魇兽也在附近。霍实警觉起来半蹲下了自己的身子，沿着地面上一个个斑点状的血迹前进。

在灰霾中前行感觉比在黑暗中前行更加艰难很多倍。在黑暗中至少能放心的闭上眼依靠听觉去探索前进，但在灰霾中不仅需要依靠听觉，虽然看不见但还需要睁大眼睛在白色浓霾中辨别方向或魇兽的阴影。

霍实半蹲着顺着血迹寻到了两栋楼之间的小道入口处，看来受伤的女人逃到了这个地方。这是一条狭长的小巷，处于两栋楼之间，连接了被楼房阻断的两条大街。

霍实背贴墙壁继续猫着身子踱步进入了小巷，巷内的比街上更加安静连枪声都小了许多，但里面的灰霾并没有减轻一点。两侧狭窄的墙壁却充实了霍实的视觉，终于让他睁眼看到的不再是白茫茫的一片，而是有点东西了；刚才眼前的一片白让霍实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有患上失明的错觉。

“咻、咻。”巷子深处传来短暂的喘息声。霍实辨别出来这是有人在尽力掩盖自己呼吸而发出声音。

“喂……有人吗？”霍实轻轻唤道，他的声音在安静的小巷内不断回响。

“有、有……”一个男人的声音简短的回应了霍实，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痛苦。

“呜、呜、呜……”女人的哭声又传了过来，是刚才的那个女人。

看样子逃进巷子里的是两个人，受伤的是那个男人。

“你他妈别哭了，你又没受伤，小声点！”男人强忍痛苦低声呵斥着女子。

“你们这些戒备队的傻逼，怎么现在才来啊？快来救我……”女人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大声哭喊，但还没有说完就闭上了嘴，霍实猜是男人制止了她的喧哗。确认自己要找的人就在前方，霍实向小巷深处跑去。

没跑多远在霍实的能见范围内出现了一男一女躺坐在地上。两人均带着精致的防霾面具，身着宽松时髦的衣服，从他们丰满圆润像元宝一样的身材霍实明白了他们的身份——住在上城区的精英或贵族。

在这个饥肠辘辘的时代，外城区、下层区的人在食品券足够的情况下填饱肚子都是一件幸福的事；只有上城区的人他们才有条件把自己喂的胖胖得，就如电视上的明星一样。

身材和体重决定了一个人在这个社会可支配资源的能力，是一个人权力财富的体现，所以这是一个以胖为美的社会。

“疯婆子，你、你小声点，一会儿又把它招惹过来了……”男人痛苦的说道，他胀起的大肚子上被整齐地划开了一条大口子。

“还不是你们这群臭男人说要来下城区夜晚试胆！出事了全都跑了！”女人泼辣地指责着地上的男人。

她回过头质问霍实：“怎么就你一个人？其他戒备队人呢？我们给国家贡献那么大，你们是吃干饭的吗？废物，现在才来！”

“我、我不是……”霍实想要解释自己的身份。

“也太不专业了，一个人、面具也不带，拿把手枪就来了！快，快把这位先生扶出去，要是他有什么事，看你怎么拿你的狗命去赔他！”

“别吵了！”地上的男人打断了女人，声音中充满了惊恐。

小巷中回响着石头掉落的哗啦声。

“它……它来了……”男人绝望的喃喃道。

霍实举起了枪来回瞄准两侧通道，但他除了雾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霍实不知道是“它”根本没有进入通道，还是“它”已经进入了通道里自己因为灰霾看不见而已，也许下一秒它就直接涌现在自己的面前。

人最大的恐惧就是对未知的事物以及不知何时前来的危险，眼前这白茫茫的一片究竟是安全的，还是隐藏着一头死亡的魇兽；这头魇兽，又会是什么样子，自己该如何应对它，靠这把小手枪？

霍实的肾上腺素扩展到了全身，两侧狭窄的墙壁挤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石头被剥落掉在地上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且接近，霍实顺着声音前来的方向固定住了手中的枪。

这时巷内回荡着一个老者毛骨悚然的笑声，

“咯咯咯、咯咯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