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书臣记》第一百八十一章 军师的抉择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如果可以,能不能不要遵守今生的约定?

我只是不希望你,为我而牺牲。

才书臣看着后方传来的战报,心中想道。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为了一个自己额梦想,为了一个天下苍生,为了一个万世太平,这一路死的人太多了,而才书臣不过苟活于世,传承着那些牺牲的人的愿景,他是个罪人,扛起这些人的使命继续前行,他也是孤独的人,这一路,陪他的人越来越少。

这让才书臣第一次有了害怕,害怕的不是得到了再失去,而是因为怕失去而恐慌。

“我是不是错了,从一开始。”才书臣小声地问道。

明婕不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她,还有流着泪的阿诗妮。

“一将功成万骨枯。”才秀生说道。

“要是一开始,我不这样选择,又会有怎样的结局?”才书臣继续问道。

“时势造英雄,没有你,也有下一个才书臣,这不是哪一个人所能决定的,而是上天的抉择。”

“上天的抉择吗?那我的呢?”

“你能做的,就是好好活下去,为那些牺牲的兄弟。”

“那军师,你的抉择又是什么?是逃避吗?”才书臣略带嘲讽地问道。

才秀生不言,只是看着远处的天空。

微风凌乱,谁不想,阳光正好。

独师仁的暗甲胄突破了才书臣的堵截,龙军甲也是打破了才书臣布下的防线,战局逆转,对才书臣极为不利。

“主公,南面防线被攻破,守军将士集体阵亡。”

“世子,北面防线告破,三千守军无一存活。”

。。。。。。

才书臣静静地听着战报,脸上喜怒无色,看不出有任何的变化。

“主公,独师仁已经连破三道防线,形势危急,请主公速速决断。”

“世子,龙军甲攻势太过凶猛,守军将士死伤惨重,请速速决断。”

才书臣看着眼前的这些将士,大手一挥,说道:“谁能抵挡独师仁?”

终将无言。

“我。”

一个声音从才书臣身后传来。

说话的正是军师才秀生。

才书臣看着才秀生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知道你一直在恨我,但是在这一刻,我不去,谁去?我能为你做的也就这么多,我背负着过往的罪孽苟活在世,无人理解,也无人知道我为何这般,但我相信,总有一天真相会明,老天也会还我一个公道。”才秀生看着才书臣说道。

才书臣看着才秀生,他也是从拿下才家过后,才知道才秀生并非自己真正的敌人,也正是因为这些他才没有过问,才秀生帮助明义军,承着这份恩情,才书臣还是比较敬重他,可是一想到当初才秀生的抉择,才书臣反而会忍不住嘲笑他,讥讽甚至不屑。

但是当才秀生愿意站出来的那一刻,才书臣敬重他。

“我想知道,我父亲。。。。。。”

才秀生看着天空,像是挣扎了许久,高昂的头,此刻也低了下去。

才书臣静静地听着才秀生讲道:

那一年,才家出了三个绝世人物,也正是那一年,才家正式跻身大家之族,所有江湖上的人都愿意归属于才家,就连天朝和蛮荒的掌权人也不得不给足才家的面子。

这三个人不是别人,一个是二哥才人鼎,一个是才秀生,还有一个就是才书臣的父亲,大哥才震天。

这三兄弟,没有打不赢的仗,没有消灭不了的敌人,说起这三人,哪一个又不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才人鼎这二十年来被江湖上的人称为传奇,与龙贝蒂齐名甚至早已是天阶排行榜第一,可以说只要有才人鼎的地方,就有一场腥风血雨,他将无数武学名宿,绝世奇才挑于马下,将一些隐士家族,不论正邪,皆是闹了个天翻地覆。第一年孤身闯魔门,激战十日十夜,全身而退;第二年古佛青灯照壁,三掌对瞿禅,未曾有伤。过后三年入未名,七年建青羽,八年手掌江湖权,十年血染笑苍天,一时之间,技压天下群雄,独领武林风骚。

却唯独因为龙贝蒂,而选择放弃所有的一切,全然不顾才家的反对,毅然走上一条与才家对立的道路,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你的父亲,才震天,说道这里,才秀生看了一眼才书臣。

你和他是多么的像,一样的倔强,一样的强大,他是我们三人中最厉害的那个人,若是说才人鼎在江湖上称霸,那么你的父亲就是在军队中为王,他的勇猛,曾经夜袭三十六寨,灭城七十二家,一夜之间,六十万军马全都丧生在他的铁骑之下,从西南打到东北,从东北打遍了半个蓝图,从太阳初升的地方到黑暗夜幕降临,只要有他的铁骑,没有人会抵抗,他就是一个杀神,一个从地狱出来的绝世修罗。天朝和蛮荒原先并不是分割的,而是相互牵连,甚至是一个版图,因为你的父亲,这天朝和蛮荒才有了界限,因为才家的总部就在蛮荒。这个铮铮铁骨地汉子,不知道立下多少的功劳,这个双手沾满鲜血的猛将,令人闻风丧胆,让人心存余悸。可是,他也有着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太看重兄弟情义。

才秀生像是在怀念那段时光,也像是在惋惜,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我们三兄弟都在不同的领域独占鳌头,霸占着自己的一方土地,才家的崛起让无数人羡慕,还有嫉妒,但是只要我们三兄弟在,无人敢反驳,也无人敢挑衅。

当年,我们还没有成名的时候,不过是三个涉世未深的孩子,才家大长老因为我们血脉的关系,决定了我们的未来,要将我们流放,或者杀死。才震天不甘被命运屈服,毅然带着我和才人鼎,找上大长老,闹到长老院,信誓旦旦地说,给他十年,他将还一个无比强大的才家。

可是才家没有接受,谁能不会相信,三个孩子的言语,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在我们三人要被处死的时候,是三长老救了我们,三长老是个瞎子,他常说自己眼瞎,看错了人,才会有了才家的现在,落魄,三流,甚至不值得一提,但是我们三人知道,这三长老眼虽瞎,可他的心不瞎,他救下我们后,暗地将我们抚养长大,这份恩情也是为何在我们三人功成名就的时候,依然不肯叛离才家的原因。

十年的时间,我们相继长大,三长老却老了,但是大哥却想在三长老在世的时候,能够看到才家的强大,他想告诉三长老,当初他说的话,不变。

而大哥也做到了,当他率领着千军万马回到才家的时候;

二哥也做到了,当二哥带着无数江湖豪杰回到才家的时候;

三长老已经不在了。

因为大长老的缘故,三长老并没有等到大哥二哥的归来。

大长老说,孽人一脉,始终是才家的罪人,而三长老包庇罪人,理应处死。

那日,雨在不停下,打湿了刚刚立起地新坟。

大哥二哥就这样在坟前足足跪了三天三夜。

从此以后,大哥常年征战,别人是想方设法的活命,他却是去求死。

二哥掀起江湖腥风血雨,四处找人挑战。

唯独我,独守着我们三个曾经在一起的窝。

后来,大哥越战越勇,统一了半个蓝图,还将天朝和蛮荒隔离了。

后来,二哥江湖上无人能敌,也彻底地离开了才家,听说,建立了青羽。

我再也没有见到大哥和二哥,直到那年他们都回来了。

却是带着满满地恨和杀意回到了才家。

大长老自知不敌,抓了三长老唯一的儿子威胁我,让我杀了大哥二哥,当时的我也很矛盾。

大长老说,只要事成,他不会计较我是孽人一脉,反而会得到重用,我自小学习兵法,大哥却不让我参军,更多的是给我保护,他不想让我的双手和他一样沾满鲜血。

看着大哥和二哥功成名就,说羡慕是真的,说不嫉妒是假的。

我也想有一天出人头地,也想像大哥二哥一样,成为一个顶天立地地男子汉。

但是更多的,是我想保住三长老唯一的儿子,对于三长老,我们三兄弟,哪怕是死,也不能让他的儿子出事。

这件事我没有给大哥和二哥讲,我以为我可以解决,毕竟叛离家门是让人不耻的事,人都有宗门观念,认祖归宗是多少人的心愿,我不能让大哥和二哥,以后回来,都没有一个家,都不知道他们这一代的祖宗是谁。

我答应了大长老,他也告诉我说,三长老的儿子会平安无事。

我恨这样的一个人当上才家的主事人,也恨自己没有本事,出身是怎样无所谓,但是不够强大,终究任人欺凌,可是,像大哥和二哥那般强大了,却还是一样被伦理道德给牵绊住了,有些事,终究要学会妥协。

我们本是内人一脉,若真的反出才家,才是真正的罪人,愧对才家列祖列宗,但是我们与大长老的恩怨,却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大长老一心想要除掉大哥二哥,大哥二哥只想要讨一个公道,这些年为才家争取的荣誉,换一个孽人一脉的正名。

可是迂腐的大长老,一口认定,孽人一脉始终是孽人一脉,留不得。

可是追问,他也不知道,我们何时是孽人一脉,甚至都不知道这孽人一脉的头衔是谁给的,但是却一直延续至今。

背负着这么一个莫须有的名头,我们的族人大多不是死在战场,而是死在自家人的手中,但我们还要秉承着祖宗遗训和三长老的嘱托,为了才家,哪怕是牺牲自己的性命也无不可,这一干,就是十年。

大哥和二哥早已看透,若是大长老不死,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停止,也正是在那一天,隐忍了许久直到瓶颈,而不得不爆发。

那年秋月,月不圆,有雨。

大哥的部下照常为才家巡逻,二哥在圣地名山讨论剑法,可就是这样的夜,大长老的嫡系部队,趁着大哥和二哥不在才家,发动了清剿行动,大哥留下看守才家的三万将士一夜之间全部被杀,连二哥在才家布置的暗组也被连根拔除,当时的我不知道大长老从哪里得到的力量,能够在一夜之间将那么多人赶尽杀绝,可是当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大哥和二哥并不知道大长老已经起了杀心,依旧像往常一样,对才家不算好也不算坏,总之得过且过。

因为是本家,大哥的大部队并不在,这也导致大长老的阴谋得逞。

三万兵马将大哥的住宅围绕的水泄不通,大长老假传军令,再杀四十万铁骑,那些铁骑是跟随大哥南征北战存活下来的将士,却因为大长老模仿着大哥的笔记,还有交战中掉落的虎符,因此丧命。

大哥知道后几欲发狂,一怒之下,将大长老的嫡系部队杀的一个不剩,但是却始终难以逃脱被围捕的命运。

大长老再次以三长老的儿子要挟我,在狱中我见到了大哥,大哥看着我没有说话,但是在他的眼神中,对我没有一点的责备,自己的弟弟早已知情却没有相告,算不算也是一种背叛?

后来我告诉大哥,我的苦衷,大哥只说了一句话,“人活着,贵在感恩,三长老于我们三兄弟有恩,这件事我做的对。”我不知道大哥是怎样想的,或者是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大长老要挟不许告诉大哥二哥,我就真的没告诉,导致大哥锒铛入狱,二哥也被江湖中人追杀。

我不知道,这是对事错,大哥说我做的对,可是我觉得这是我这辈子唯一做过最错的事,可是已经没人知道了。

二哥营救大哥的时候,大哥已经奄奄一息,他在狱中对我说,让二哥活下去,哪怕是带着仇恨,也不能死在这里,那时的我早已热泪盈眶,大哥的心中永远都装着他的两个弟弟,哪怕是生命的最后一刻,想的还是我们兄弟俩。

大哥死在我手上了,我答应了他的请求,二哥看到满手鲜血的我,恨不得一剑杀了我,可是后来还是没刺下去,才有了后来他说,只要有我的地方,他都不会涉足,他不原谅我,因为大哥是死在我手上的,这些我都知道。

三长老的儿子被救下来了,却是大哥用自己的性命换的,我带着三长老的儿子连夜离开了才家,辗转流连,几经波折,后来终于寻到大哥仅剩下的军队,这些军队在这次清剿中损失惨重,我接手了大哥的军队,也就是现在的秀林军。

只是,这些年,我背负的耻辱时时刻刻提醒着我,二哥已经再也不踏入蛮荒半步,我能依靠的就只有我,我暗中打探当初围剿大哥的军队,好在黄天不负有心人,还是让我打听到了,是呼耶世子派兵,强行镇压,这些年大哥权势极高,威名远扬,自然打破了一些人的利益,想要除之后快,大长老也并没有放过我,不过,他派来的人都被我杀了,到最后,我杀了大长老,真正的叛出了才家,或许在别人看来,我是大逆不道,但是,哪有如何?

我不承认自己是孽人一脉,因为这个莫须有的罪名,害死了太多的人,这也是大哥死前的愿望,他希望我在有生之年,能够为孽人一脉正名。

世人不容我,传闻我大逆不道,背祖离宗,世人也看不起我,就连二哥也从来都不原谅我,可是我真的有自己的苦衷,当年的事让我遗憾终身,也让我身败名裂,可是,我不在乎,这所有的罪孽,我愿意一人来扛,就算世人不解,二哥对我怨恨,我都愿意一力承担。

才秀生说到这里,脸上的表情是那么的坚定,经过了多少的风霜洗礼,接受了太多的误解,他也无所谓了。

人活于世,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做人坦坦荡荡,无愧于心就好。

“这是你父亲留给你的令牌。”才秀生说完递给才书臣一块令牌。

古老的颜色,略显的沧桑,经过岁月的洗礼,早已变得有些斑驳,那令牌上写着一个淡黄色的字:才。

“你父亲虽然不喜欢才家,但是他将自己的军队命名为才家军,在他心中,他是才家人。”才秀生看着才书臣说道。

才书臣捏着令牌没有说话。

“时隔二十年,总算是物归原主了,现在令牌在你手中,所有的秀林军都任你调遣,也包括我。”才秀生弯腰说道。

才书臣看着才秀生,这个忍辱负重多年的人,为了心中的信仰坚持到现在,当年的事他也只是听说,才人鼎并没有向他提起什么,他到现在才知道为什么,才人鼎会将未名毫不犹豫地交给他,也明白了为何才秀生会率着秀林军几次能剿灭自己而不动手,甚至在明义军危难之际出手相助,现在他全都明白了。

“才叔。”才书臣轻声说道。

在听到一声才叔的时候,才秀生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多少年的误解,总算是解开了;

多少年的心事,总算是敞开了;

多少年,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还大哥一个人情吗?

现在还了,心自然明了,虽然还有一个遗憾,才人鼎没有原谅,不过,怕也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才秀生心中想道,脸上也是露出一丝无奈,才人鼎的性格他太了解了,以至于想要被原谅已然是奢望。

“答应我,若是再看到你二叔,告诉他,我没有让他失望,也从来没有让大哥失望,我这辈子最渴望的就是再见他一面。”才秀生低声说道。

“我会的,才叔。”

才秀生擦干了眼泪,摊开地图指着说道:“独师仁的部队已经越过三道关卡,距离我们也不过转眼及至,阻拦已经是来不及,唯一的办法就是玉石俱焚,独师仁擅长计谋,麾下大将也是所剩不多,老将愿意领命前去阻截。”

“玉石俱焚吗?”

“独师仁是后起之秀,在军事和谋略上与我有过之而无不及,算得上是一代天之骄子,而我自出道以来,至今未曾一败,两者旗鼓相当,不分伯仲,想赢或许很难,但是留下他,我还是做的到的,至此之后,你的敌人就只有武字龙家,再无独师仁。”才秀生对着才书臣说道。

才书臣沉思良久,无言相对,才秀生这是抱着必死的心去阻截独师仁,他可能会胜出,但是他不会这么选择,背负了那么久的耻辱,在今日已经洗刷,他也不想再苟活于世,因此借着这个机会,给自己一个归宿,他不是懦弱,也不是才智不如独师仁,而是一切水落石出后的生无聊赖。

“保重。”才书臣慢慢地向才秀生鞠躬道。

“哈哈哈哈。。。。。。明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才秀生大声笑道后对着明婕说道。

才书臣也不知道才秀生对明婕说了什么,只是感觉才秀生给了明婕东西,但至于是什么,他也没有问。

像是得到什么许诺一般,才秀生再次大笑着领兵前去阻截。

正如才书臣所言,他不是打不赢,而是一心求死,这或许是他最好的解脱,也是他的归宿。

刀光剑影,兵戎相戈。

机关算尽,血流成河。

一代天子骄子的陨落,而上一代的军师智囊也与世长辞,才书臣紧紧地握着手上的令牌,眼角却是湿润了。

或许没有人知道才秀生这些年是怎样度过的,他也一定很苦,也想过死去,也熬过了最黑暗最无助的时光,他的死是伟大的,是光明的,也是他的抉择。

才秀生走了,带着他唯一的遗憾,血染疆场。

他走了,就像他从来没有来过,但是让人一想起又感觉到悲伤。

才书臣看着他的尸体,下令道:“所有的秀林军听令,接下来的任务你们不必参与,你们只做一件事情,找到才人鼎,将这块令牌和才秀生生前的话转告于他,在此,我替才叔先行谢过你们,若此征战,我没有回来,秀林军自行解散,卸甲归田,不得再踏入战场半步。”

才书臣对着秀林军的将士们说道,这是他父亲曾经的军队,他想要给自己留点回忆,对于父亲仅有的一点回忆。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