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荫本想在她眼中找到恐惧，或是其他的什么东西。可是，女孩儿的那双眼睛如此清亮，里面只有孤注一掷的决绝。

是因为即将死了，所以不管他对她做任何事情都无悲无喜了么？

言荫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曾养过的一只白狼。那只白狼拥有如雪般浸凉的眼神，从不屑于他的靠近，俨然一副王者的模样。

狼天性不羁，权当他那里是一个落脚点，时不时玩失踪。于是他也就将它放养着。

虽然最后，它被那个人无声无息地溺死在了湖里。

从此，他的心再也不会为没有价值的事物停留。

可是，面对这个命不久矣的女孩儿，他居然有了想要留住她的心情——这种心情让他陌生又不安。

感到他的手放松了些，白孜然反身挣脱开他的桎梏，并与他保持三米远的距离。

明亮的灯火下，她突然粲然一笑，露出雪白的牙：“我选择——成为你的血裔！”

本以为她会誓死抵抗，却没想到她真的做出了选择，言荫说不上是高兴还是愉悦，只觉得心中有处地方莫名鼓动着，并且速度越发快了。

他直直盯着她，像注视着待宰的猎物，只有偶尔眸中一闪而过的红芒证明他还是鲜活的。

白孜然满手的汗湿，脸颊都快要笑僵，可还是不得不故作镇定。论打，她没办法打过他，即便是加上与银针契约的辅助。论处境，她也没有一丝优势。现在，唯一的办法便是拖延时间，待她积蓄足够的力量，不愁无法脱身。

“你？”言荫眯了眯眼，努力抑制住心中那奇异念头。

“怎么？难道你想反悔？”白孜然感到周身的威压如潮水般退去，心下一喜，连忙伶牙俐齿地反问。

“不，没什么。”言荫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下一秒，颀长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只有白夜塔里不断回响的风证明了他曾经来过。

循着风，他的最后一句话传入她耳朵里，白孜然缩缩肩膀，不知为何感觉凉飕飕的，这才想起之前言荫泼她的一脸茶水。

湿涔涔的发丝贴在鬓角，仍有水珠不断顺着发丝滑落，白孜然解散了头顶的编发，霎时，如瀑的黑色发丝倾泻而下，一直蔓延至腰际。

“主人说，他晚上会来。”背后传来一声稚嫩的嗓音。

诧异地转过身，只见一个六七岁模样的孩童眨着血红色的双眼，正对着她露出纯真无邪的笑。

“主人？”白孜然下意识便开口。

那孩童却丝毫不觉突兀，迈着小步子向她走近：“姐姐，你的脸……”

“我的脸？”白孜然一脸的不明所以。

“你蹲下来。”

白孜然略微弯腰，才发现他的瞳仁如红宝石般漂亮，忽明忽暗，变幻莫测，与之前的那个血族很是相像，于是不由得发了怔。

他的手指指她的脸，满眼真诚：“破了。”

她雪白的下巴上印着点红，丝丝血从中渗出，格外刺眼，稍微一扯动便疼。白孜然苦笑，觉得那个血族也是很厉害了，对她造成的体表伤害居然破坏到了皮肤内的软组织。

若是一般人，这张脸怕是早就毁了，哪还会只是流一些血。

而她要杀的，便是这样一个可怕的人。

正胡思乱想着，面前的小孩突然凑近她的脸，一阵冰凉的触感顺着伤口直抵心脏。白孜然眸中闪过一丝讶异，颇有些手无足措地注视着他放大的稚嫩面孔。

“别动。”小孩儿突然睁开了微磕着的眼，命令的语气和他的嘴唇一样冰凉。

白孜然在那双血红眼睛的注视下，只感觉被审视到了灵魂，铺天盖地的无形威压让她一时间难以呼吸。

“好了。”

冰凉的触感脱离她的面颊，威压也瞬间消散，他笑着指指她的脸，人畜无害的模样叫她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去指责。

她疑惑地碰碰脸，发现之前还在流血的伤口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完好无损的皮肤。

“谢谢你！”白孜然的这句话倒是真心实意。毕竟只是一个孩子，怎么会知道亲吻脸颊代表着什么。白孜然权当他在帮她，也没有多想。

殊不知，她起身时，小孩抿了抿沾血的唇角，眼底忽地闪过一道诡异的红芒。

味道不错呢，真是让他该死的喜欢……

白孜然察觉到异样，一低头，便又见到那小孩纯良无害的模样。他眸中的血红色逐渐消退，最后剩下子夜般的黑，看起来与正常的孩子并无差别。

可是她知道他的本质——血族，这个天生对鲜血有着令人恐惧的渴望的种族。同时，她也不得不承认，血族基因的良好。

这小孩日后若是成长，必定会像之前那个血族少年般，俊朗非凡，又有着超乎众生的吸引力。

他却仿佛看穿了她，对她露出纯真的笑，解释道：“因为嗅到了姐姐的血，我的眼睛才会变红的。”

“你叫什么名字？”白孜然揉揉他的脑袋，却发现他有些不高兴。

“不要摸我的头，会长不高的。”小孩儿的表情阴测测的，声音也有些冷硬，一反之前的纯真可爱。

白孜然缩回手，颇为好奇：“血族也会长不高吗？”

小孩瞅了她一眼，没吭声。一会儿才用闷闷的语气道：“我叫荫。”

“对不起，荫。”白孜然哑然失笑，朝他眨眨眼睛道：“不过没关系，以后你一定会比你的主人还要高！”

这样安慰他，她没有发现他更加郁闷了。

“算了，跟你也说不清。”荫微蹙眉，只觉得她身上的脂粉气分外刺鼻，这才想起正事，一本正经地板起小脸道：“主人吩咐我带你去沐浴。”

“去二楼吧，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

荫看着她走上通向二楼的阶梯，却见她突然回头，俯视着站在原地的他。

“你不怕我逃？”

荫只是定定看着她，然后微勾唇角，很笃定般道：“你不会逃。”

是啊，她根本逃不掉。

白孜然得到回答，不再看他，心情沉重地踏上最后一步阶梯。

不知道今晚，等待着她的，又将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