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云在逐渐拢聚，天阴渐雨，时近傍晚，楼船已离开了那洒满了一片鲜红的山林。谷雨已换了那件被染红的白衣。

谷雨站在二楼的栏前，脸上依旧还是那般平静，风天雪没有去打扰，因为他知道手中还握着那把细剑的人内心还在汹涌。

楼船东行，谷雨在二楼栏前看江，看过往，他摩挲着手中的剑，想着那两人在半空碎散了身体前的最后一句咆哮，喃喃出声，说的是包括樱落流沙在内的一百三十七个名字。

谷雨在看江，眼中涟漪阵阵，却在下一刻见得了远处有一行茫茫白色随水而来。

此时小雨稀散，很显然那一行白色不是雨滴破碎在江面溅起的水花水雾。谷雨看见的，是一江翻转了肚子的死鱼。

这条江，谷雨很熟。谷雨从七岁之后常随鬼童王叔沿江往返于圣安皇都，却从未见过这般鱼死满江的一幕。谷雨看着临近后随水流过船侧的无尽死鱼，眉头渐皱，思忖着鱼死缘由，却良久没能得出个结果。一来，这条江江宽水活，即便是有靠江渔民放毒杀鱼，也不可能杀得了这一江鱼。二来，这条江虽然且深且阔，却从未见过或者听过其中存在什么水精怪物。

鱼，死得有些诡异。

但更诡异的，却是满江鱼的死法。

楼船破水，鱼分两边。船上人皆看见了这一幕诡奇。有人疑惑捞起了水中鱼，然后便是惊变了脸色，匆忙报与了风天雪。

风天雪从三楼来，站定到了谷雨旁侧。风天雪先是看了看谷雨那不知何时收敛得不再有半点涟漪的双眼，然后才将手中鱼递上了前，说道：“这些鱼，不是被毒死的。”

在听得江中有大量鱼死时，风天雪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四日前那艘超赶至了前方的那家的船，想到的是船上的那鱼和那个深得了那刑奇毒术真传的人，可当得鱼入手，才知鱼并非是死于中毒。

话间，风天雪将五指缓缓收拢，话落，一片鱼肉从其指间散落了满地。

鱼碎，不是风天雪五指在用力，而是鱼肉本已粉烂。

风天雪手中的鱼很白，白得很不正常，但那种白却很常见，常出现在桌上碗碟中，那种白，是鱼烹熟后的颜色。

鱼，不是死于毒，而仿佛是死于蒸煮。

谷雨看着散落了一地的鱼肉，侧头看着遍布了满江的死鱼，眼中神色不由渐凝，深觉这一幕太过于吊诡，完全猜不出水面茫茫死鱼是经历了何等诡奇变故。

他却不知，鱼不是死于毒，但却与善于用毒之人有关，准确的说，有关于用毒之人的那艘奇诡重船。那艘超赶了风家船的船，船的船底，此时此刻正喷涌着让江水沸腾的火烟。

一江死鱼随水，随着茫茫死鱼而来的还有一片稀散的黄点，那是一个个褪了竹色的竹排。谷雨本以为那是临江的渔民在入江捡鱼，待得临近才看见每一个竹排上都插着一面以竹枝作桅的王家旗。

谷雨熟悉这一条江，隐约还记得一些沿江的较大村庄山寨。他记得此处周遭恰巧就有一个王姓的悍匪寨门。

竹排临近，成扇形拦截了风家楼船的去路。有为首的竹排上为首的人扛起了手中的斩马刀，将目光落在了二楼两人身上，于审视了两人少顷后厉声间就要高喝出拦路打劫的口号，不过，声音才起却就止于了楼船上那一片雪亮的刀光。

刀光在楼船边缘绽放，在半空盛放，一干风家扈从没做半分言语，更不用风天雪吩咐便跃起在了半空，扑杀向了江水。不过少顷，江面上便是凄厉惨叫一片，头颅和断肢伴随着泼洒的鲜血跌荡了满江流水。

风家，屹立于北方万年的霸主，杀伐果断的族群，按理说刀起刀落后就该杀绝了这样一群在这山中或许能称王称霸，但在风家眼中却不过是山野毛贼的粗汉莽夫。但，却有两人幸免于了人头落地，自然，不是持刀人起了怜悯之心，而是谷雨让风天雪留了两个活口。

江上竹排破散，船上人影滚跌。谷雨与风天雪下楼，走至了两个已被吓得面无血色的王家人身前。谷雨低头看向其中颤抖得最为厉害的一人，将阴阳姐弟的相貌描述了一番，问道：“近日，你们可有见过这两个人？”阴阳姐弟两人被追赶向上游，而王家寨占据着这一片山林，或可能有见过阴阳姐弟的踪迹。

谷雨话音刚落下，那被谷雨目光所及之人就是连忙点头，连声作答，急切道：“有……有见过，那……那两人不久前……不久前才闯过王家的地界，向……向着上游去去了。”

谷雨看着脚前人，说道：“他们身上有什么特征？比如头发长短颜色。”

那人或是没想到谷雨会有此一问，闻言不由怔神，然后失神，最后一声凄厉尖叫就向着一侧船舷连滚带爬的躲逃，但刚逃过了谷雨脚前就被一行从上而下的刀光分开了颈项，跌坠成了一具尸体。

那名挥刀而下的风家扈从抬手将滴血的刀指向谷雨脚前的另一人，厉声道：“你若也敢假话哄骗，你的死可没这么轻松。”

另外一人虽然如之前那人异样脸色惨白，不过身体的颤抖却明显轻微几分，似乎较之前那人要镇定冷静许多。那人吞咽着因惊恐而干涸的喉咙，摇了摇头道：“没……没见过。”

那人看了一眼不远处头颅滚落在一旁的尸体，在话音落下后急忙道：“不……不过，听说寨中来了一男一女，被寨主奉为了上宾，不知道……不知道是不是大人要找的人。”

如此含糊其词的回答自然怒了那名持刀的风家人。那名扈从握刀的五指一紧，刀身一阵嗡鸣，“什么叫听说？！”

见之就要起刀杀人的模样，那人赶忙解释道：“我……我们这些人在几天前就被……被遣出来查看江中鱼……鱼死的原因，寨中到底是不是来了这样两……两个人，我……我也不敢确定。”

见得那名风家扈从手中的刀已然扬起，那人身体一阵后缩，竭力的思索着能佐证那两人存在的理由，后在落下的刀光将要及身之际嘶声道：“听……听说那女的手中拿着一把黄色的伞！”

话落，刀停，那名风家扈从收刀退回了人群中。然而，鲜血却依旧泼洒在了甲板，却是灰衣老人在问及了王家寨的所在后落手在了那名王家人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