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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剑荡魔录》第一章 月黑风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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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无月,夜很黑,然而就在这样的夜晚,一处浓密林间小道上,不时传来“驾,驾,驾”呼喝之声,偶尔夹杂着一两声鞭响和马嘶。

一辆马车吱呀吱呀缓缓而行。这是来往客商的驿道,路虽小,却也容得下这辆马车通过。在马车的一侧挂着一盏风灯,灯光昏暗,在行路的当口,风灯的火焰不安分地来回摇曳。

马车之上坐着一个瘦削的身形,身着一袭青色长衫,那长衫约莫穿得时日有些久,洗得微微泛白。火焰的照耀下,男子的脸上明暗不定。灯光虽暗淡,却不难看出,男子约莫在三十五岁左右,五官线条很是柔和亲切,此刻额头已沁出密集的汗珠,眼窝深陷,满面憔悴,时不时露出忧虑焦急之色。

车内隐隐传来微不可闻的妇人呻吟,那呻吟了无生气,好似随时随地要断了一般。

每听到马车内妇人的一声呻吟,男子的面孔便会抽动一下,显得有些扭曲。三日来,车内妇人一直昏睡不醒,根本听不到外界声音,男子却一直温柔道:“小竹,再忍忍,快到了,等找到方大夫,你病就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回家!”一路上,他反反复复说着这名话,已记不清说了多少遍。他不断如此劝慰着娘子,在外人听来,却更像是在劝慰自己。

男子名唤朱元慎,长天镇人士,父母已亡故多年,他本是一介书生,因屡次参加乡试,发现徇私舞弊者众多,只要送些金银之物,考官不仅不理不问,而且暗中给予帮助,肆无忌惮。心灰意冷之下,朱元慎便不再参加乡试。从此,他便以经营贩卖为生。他为人耿直,不擅欺诈,买卖之余并不囤积居奇、漫天要价,是以一直都颇为清苦,家无余财。

车内妇人正是朱元慎的发妻李玉竹。他二人自小相识,青梅竹马。成年后,朱元慎家中依旧过得清苦,李玉竹不顾家人反对,私自与朱元慎结为夫妻,从此,娘家便不再与她往来。

李玉竹自小身体羸弱,婚后十余年竟是无子。朱元慎也不嫌弃,待她始终如一,关爱有加。反倒是,李玉竹总是心有不甘,心生烦躁之余,时常会使些小脾气。朱元慎总是好生劝慰。李玉竹到处求神拜佛,也许是被她的诚心感化,于六个月前她终于怀有身孕。

朱元慎得知娘子怀孕,看着她溢出蜜般的笑容,由衷地开心起来。家中无人照料,朱元慎便暂时放弃出外行商,全心照顾着娘子。

就这样,朱元慎与李玉竹开心渡过了五个月。李玉竹看着自己渐渐隆起的腹部,幻想着不久的未来,便可以抱着自己的孩儿,心儿都要化了。

只是,随着李玉竹腹部的增大,她渐渐感觉自己神思飘忽起来,精神竟是越来越不济。

朱元慎亦看出情形有异,便请来大夫诊治,大夫并未发现异常,只说李玉竹疲劳过度,要注意安胎,并无大碍。并安慰李玉竹说,再过几月便可抱大胖小子了。朱元慎夫妇自是放心下来。

可是情形并不乐观,直到三日前,李玉竹便昏睡过去,无论如何,竟都无法唤醒。朱元慎心绪大乱,再请大夫诊治,那大夫见此情形,也知病非寻常,便让朱元慎将娘子送到青风镇救治。青风镇的方宾鸿大夫医道精湛,曾救人无数,朱元慎也时有所闻,便不再作耽搁,连夜赶路送娘子前往医治。

这一路,除了吃饭喝水,朱元慎也顾不得休息,这一赶便是三日。三日来,李玉竹水米不进,精神也变得越来越差,起始时,呼吸尚有力,还会梦中呓语,说些莫名言语;到后来,却是全无声息,只是昏睡,气息微弱,脸色越来越苍白,今日更是脸色泛青。

朱元慎望着前路,轻吁了口气,好在,过了眼前这阴风岗,便到青风镇,娘子有救了!他稍稍加快驱赶马匹,小跑前行,却又不敢让马匹放肆奔跑,以免李玉竹颠簸难忍。

急行间,堪堪便要过了阴风岗的隘口。

突然间,异变徒生。自隘口外凭空生出一股异风,飞卷着满天树叶,直冲马车狂猛吹来,顿时飞沙走石,风灯瞬间便灭了。马匹徒遇变故,受到惊吓,马蹄一阵胡乱踢踏,欲挣脱绳缰。

挣扎间,车身一个不稳,便倾覆在地。漆黑之中,朱元慎自马车上直直摔了下来,头顶受到撞击,顿时晕厥过去。马车内的李玉竹本已虚弱不堪,此时更是毫无生息。马车倒地之际,那马儿乘机挣脱绳索,一阵“的卢,的卢”之后,便逃得无影无踪。

那风来得突然,去得更是突兀,只片刻,那风便止住。而更奇特的是,风过处,马车附近居然多出一道曼妙身影,那人身着黑衣,脸蒙黑纱,面目并不可见,观其身形,应是一个年轻女子。只是,谁也不知道她如何而来,难道是山间的妖仙显圣?

蒙面女子伸手虚招,朱元慎的嘴唇便微微张开,她抖手甩出一颗绿色丹药,丝毫无差地落入朱元慎的口中。

那丹药入口即化,朱元慎顿时鼻息深沉悠长。

蒙面女子又行至马车前,素手轻掀,打开车帘,毫不费力地自马车内抱出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妇人。那妇人模样倒也周正,只是印堂晦暗,正是李玉竹。她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已然不省人事。而她的腹部高高隆起,已然是待产之相。

蒙面女子探了探其鼻息,略作检视,微微摇了摇头,喃喃道:“生机流逝,回天乏力,纵有仙药来续,怕是也挨不了几日。可惜了腹中胎儿,生机残缺,魂魄受损,生出来也是个痴儿。”年轻女子神思微动,修长白皙的手指间便拿捏着一丸丹药,塞入那李玉竹口中。

丹药奇效,李玉竹的脸色立刻变得微微红润,气息也增强了些,双眼睫毛抖动,便悠悠睁开了双眼。

“你,你,你是何人?”李玉竹猛然发现一个黑衣蒙面人出现眼前,顿时惊慌失措。下意识地投目四顾,想要呼唤夫君襄助,却骇然发现夫君已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看到夫君已然遇害,原本的软弱消失无踪,李玉竹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声嘶力竭地骂道:“强盗,你为何要害我的夫君,你不得好死!可怜我那夫君,素日里为人善良可亲,邻里敬重,如今却遭遇你这恶人毒手,天理何在啊!”作势便要扑向蒙面女子。

蒙面女子知李玉竹身体虚弱,不能动作太大,于是轻挥素手,虚空微按,她便动弹不得。

李玉竹双眼圆睁,惊恐不已,自知所遇并非寻常强盗,今日或难幸免于难。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蒙面女子见惯了世人的嬗变无情,心志早已变得心如磐石,波澜不惊,今日却被这位凡俗妇人激起了层层涟漪。那妇人本是羸弱之体,先是胆怯不安,见夫君遇害后,虽手无缚鸡之力,却有勇气与敌搏杀,如此有情有意之人倾世难见。这一幕似乎深深触及了蒙面女子的心绪,双眼一阵迷茫,似乎忆起了遥远的过往。

蒙面女子心下有些柔软,语气温柔地说道:“你夫君并未死,适才隘口起风,马儿受惊,他只是从马车上摔下来,晕厥过去,已服了丹药,并无大碍,明日便会自行醒来。”

李玉竹闻言之下,半信半疑。

蒙面女子见她表情犹疑,又有些相信之色,便放开了她。

李玉竹艰难爬起,迈着沉重的步伐,喘息着走到夫君身边,俯身坐下,双手颤抖,用尽全身力气将夫君的头靠在自己腿上。她伸手探了探夫君的鼻息,发现呼吸平稳有力,又上下察探片刻,发现他身上并无伤痕,心绪方自渐渐安稳。不由便相信了蒙面女子言语。

李玉竹眼中流露出感激和愧疚的复杂情绪,不顾孕体,就地向蒙面女子艰难地叩首拜伏。这一放松下来,她立刻变得孱弱不堪,缓慢说道:“跪谢恩公,请恕小妇人有眼无珠,冒犯恩公,若非恩公搭救,我与夫君怕是后果难料!”说完便是再拜,感激之情真挚,却又意甚惶恐。

蒙面女子似乎还未从回忆中走出,有些意兴阑珊,应道:“大嫂,不必多礼,我适逢其会恰好到此,一切都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李玉竹本就身体虚弱,经此一番周折劳顿,出了一身虚汗,仍旧瘫坐当地,动弹不得,虽然再艰难,却也不忘将夫君枕在自己腿上的头扶正,让其躺得更舒适些。此时,高挺的腹部突然微微蠕动,她立刻有所感应,用手轻柔抚摸,眼神温柔专注,嘴角泛着微微的笑,脸上泛着母性的光辉,似欲照亮永恒。

蒙面女子久久方收敛了心神,待观得李玉竹病态,知其将不久人世,思忖道:“也许自已要办的那件事,可以假她之手完成,倒是于已于人两利。”蒙面女子明白,若将真相说出,李玉竹可能难以承受,她却不得不说,当下酝酿着说辞,道:“大嫂,以我观之,你怕是已无知无觉昏睡了数日,可对?”

李玉竹闻言一怔,眼神回复了些神采,声音仍旧虚弱回道:“具体有几日,我却不知。这几日神思飘渺不定,感觉自己到得一处阴暗之地,看见许多模样怪异的人物,那种感觉非常可怕。今日想来,这或许正是不祥之兆!”片刻又补充道:“我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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