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小莲挺直脊背，接过小丫鬟送来的热水，挡住对方探究的目光：“乱瞟什么，该干嘛干嘛去！”气势十足，把小丫鬟唬得一愣一愣的，拔腿就跑。

小莲神清气爽地进了屋，少爷还没起身，少夫人已经坐在镜子前摆弄自己的头发了，她忙拧了帕子递给她：“少夫人怎么不多睡会儿？”

无霜接过帕子，细细擦了脸：“睡太多身子都软了，还不如起来看看有什么能做的。”小莲梳理着无霜的头发：“可是夫人已经免了您的请安了。”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真是哪壶提哪壶，搞得像她刻意提醒少夫人不讨夫人喜欢似的。

小莲从铜镜里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无霜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她却开始手抖。

“真搞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留下这么个笨手笨脚的丫头？”略带沙哑的男声打破了沉默，小莲回头，不知何时醒来的连城璧披着外衣正站在她身后，明明是调侃的语气，眼神却淡漠至极，小莲捏着梳子，没来由地害怕。

“下去吧。”连城璧从她手中抽出梳子，顺着无霜的长发，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她，小莲如蒙大赦，弯着腰退下，抬头关门的瞬间，她看见少夫人似怨非嗔地握住少爷的手：“你别乱来，妇人髻不好梳，你要是梳得不好看，我可就成了全山庄的笑话了。”

少爷揉了揉她的头：“礼尚往来，我都给你梳了，你能不给我梳吗？”

少夫人端正了坐姿：“那到时候你可别怪我不手下留情哦。”脸上的笑比外头初升的日头还要耀眼。

小莲关好门，盯着庭前的栀子，是她想岔了，老夫人喜不喜欢，不重要，对少夫人来说，有少爷就够了，而少爷确实把少夫人放在心上，拍了拍脸蛋，又充满了干劲，少爷和少夫人能恩恩爱爱，她比谁都开心！

插上最后一根簪子，连城璧弯腰握住无霜的肩膀：“如何？”

无霜碰了碰有些松散的发髻，在镜中与他对视：“还不错，你这手艺是怎么练出来的啊？”

看到了她眼中的挪愉，连城璧压低身子，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回夫人，小的其实是第一次上手，无奈天资聪颖，以后还请夫人多多包涵，让我有机会多多练习。”

无霜抬了抬下巴：“准了。”

片刻的静默后，连城璧斟酌着开口：“无霜，我可能，得离家几日。”

无霜偏头看他，连城璧直起身子：“我知道，我们才成亲不过几日，丢下你一个确实不妥，可有些事，必须我亲自……”

无霜搂住他的腰，脸贴着他的小腹：“没关系，我等你回来。”

温顺的模样，让连城璧有些呼吸不畅，他从来不是委屈自己的人，可现在不行，他还不能碰她，因为这只会让一切变得更麻烦，在失控之前，他需要重新思考她的位置，是可有可无的摆设，还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亦或是他相伴一生的妻子，他孩子的母亲，他不知道哪个是正确答案，所以，他要去寻找，这期间，他不希望受到任何干扰。

“我会尽快赶回来。”

无霜静静地坐在湖中央的小亭中，夏风将她的衣裙吹得猎猎作响，路过的丫鬟总忍不住要瞄一眼，不怪她们好奇心旺盛，只是这少夫人的存在属实尴尬，成亲不过五日，少爷便外出至今未归，留她独守空闺，瞧着不太上心的样子，但偏偏月余来书信不断，老夫人看似不待见她，自她进门连面都不露，但却严令不许苛待她，吃穿用度都是顶好的。

至于少夫人，安静，太安静了，除了她的贴身丫鬟，就没见她跟其他人说过话，虽然也没什么需要她关心的，可她这样就好像是来无垢山庄做客的，不对，客人的动静都比她大，她们虽然高兴有个不苛刻的主子，但少夫人这样愈发显得深不可测了，原本那些小心思也都默默歇了，毕竟少爷都不在，她们瞎折腾一通，除了惹少夫人厌，什么好处也没有，还是老老实实小心伺候着吧。

“少夫人，少夫人，少爷来信了！”小莲大叫着，将信举得高高的，跑向无霜，无霜眼睛一亮，有些急迫地接过信，拆开细细读了一遍又一遍，和之前的一样，都是他在外的所见所闻，还有一些无伤大雅的趣事。

小莲看着无霜嘴角越来越大的弧度，暗暗松了口气，可算笑了，少爷离家的这段日子，少夫人虽然嘴上不说，可脸上的笑越来越少，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她知道，少夫人这是想少爷呢，少爷虽然隔三差五地递个信回来，但毕竟只是薄薄的一张纸，哪比得上活生生的人，她现在比少夫人还盼着少爷早些回来，在这么下去，少夫人非害相思病不可。

“对了，还有一封信，是沈家庄寄来的。”小莲从怀里又掏出一封信，瞧她一兴奋差点把正事都给忘了，这可是少夫人的娘家。

狐疑地接过信，沈家庄有谁会给她写信啊，一打开，小小的香囊掉了出来，无霜脸色大变，这是她拜堂前塞在小姐怀里的，里面还有她特意求的平安符，小姐也说过她会一直带在身上，留个念想，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再一看信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璧君危，速回！

勿让连城璧知！”是沈飞云的笔迹。

小莲看着少夫人的眉头越皱越紧，吓得大气都不敢喘，是出了什么事吗？

沈飞云竟然亲自写信给她，还让她回去，但为什么不能让城璧知道，她又有什么新谋划吗，小姐不是已经走了吗，是遇到了什么危险？萧十一郎呢？沈飞云又是怎么知道的？一个有一个谜团笼罩着无霜，她仿佛被困在了一个孤岛，四周都是浓雾，看不清，散不开。

是夜，小莲趴在桌子上睡得天昏地暗，刚想翻个身，差点掉在地上，瞬间清醒了不少，看向少夫人，她还死盯着那封信，终于，她起身了，小莲忙迎上去：“少夫人，我伺候您歇息吧。”

无霜却冲她摇摇头：“小莲，帮我个忙。”

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连带着小莲都紧张不已：“少夫人，您有什么事就尽管吩咐，我一定帮你办到。”

无霜握住她的手：“我要回沈家庄几天，你不要告诉别人我的去向。”

小莲松了一口气，回娘家而已，她还以为是什么困难的事呢：“好的，少夫人，不过您完全可以大大方方的回去，您是回自己家，没什么好隐瞒的呀。”

无霜注视着她的眼睛：“你听我说完，这三天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回了沈家庄，但三日后，如果你没有收到我给你传的消息，立刻通知少爷，让他去沈家找我，你也立刻给沈家递拜帖，再跟嬷嬷要上车队，大张旗鼓地去沈家庄接我，务必让所有人知道我去了沈家。”

“少夫人”小莲担心地捏紧了无霜的手，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少夫人这副样子让她开始担心不已：“少夫人，要不等少爷回来了，你们一起去吧。”

无霜收回手：“不能等，是很重要的事。”事关小姐，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侥幸，她不能因为忌惮沈飞云而弃小姐于不顾，回沈家庄至少需要两天的时间，剩下的一天足够她探清情况，这些安排应该能保证她的安全，就算是龙潭虎穴，她也必须去闯一闯。

一路快马加鞭，离开无垢山庄的第二天晚上，无霜寻了处客栈稍作休整，明天就要进沈家庄了，她得养好精神以便应付各种情况。

关上房门的瞬间，颈后一阵刺痛，眼前一黑，无霜无声叹息，她还是大意了。

无霜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醒来，全身酸痛，低头一看，身上的几处大穴果然被金针封死了，她现在连三脚猫的功夫都使不出来了。

身旁坐着沈飞云见她睁眼，嗤笑出声：“你倒是个衷仆，一听璧君有事，终于舍得从无垢山庄那个龟壳里出来了。”

无霜冷笑：“自然比不得沈盟主心狠，连自己的女儿都咒。”

沈飞云扭过她的下巴，目光森冷：“你用不着拿话刺我，璧君是我的女儿，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她。”

无霜见沈飞云眼底的焦急不似作伪，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小姐怎么了？”

沈飞云突然失去所有的斗志，将她推开，揉着额头：“你到地方就知道了。”

无霜被沈飞云拽着进了一个山谷，谷中树木丛生，毒虫无数，沈飞云有武功附体却不管她的死活，弄得她狼狈不堪，走了许久终于到达一处木屋，里面走出来一男一女，吃惊地看着沈飞云和她手里拽着的无霜。

“我说沈盟主，您这闹的是哪出啊，不是说去找解药了吗，怎么带回来个大活人啊，难道这位姑娘的医术会比我二人更加精妙？”男人率先开口，女子也跟着附和：“沈盟主，您可不能病急乱投医啊，这姑娘的年岁瞧着还没有我和师兄的一半大呢，能治什么？”

许是听见动静，屋里又有人走了出来：“无霜？！”

无霜抬眼望去，是萧十一郎，他在这里，那小姐……，他们的对话。

无霜甩开沈飞云的手，冲到萧十一郎面前：“小姐呢，小姐在哪里，她怎么了？”

在无霜近乎冒火的目光中，萧十一郎沉痛地低下了头：“你跟我来。”

沈璧君躺在冰床上，面容恬静，好像只是在熟睡，可她脖子上的红线和即将蔓延到脸上的血丝无一不在告诉所有人，她的情况不容乐观。

无霜扑到她身旁，探了探她的脉搏，微弱无比，仿佛随时会停止，眼泪瞬间盈满眼眶，怒视着萧十一郎：“小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不是说你会照顾好她的吗！”

萧十一郎闭上眼，这些天他已经哭过太多次，他不想再在无霜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脆弱，她那么信任他，把最珍视的小姐交给他，可他让她见到的确是一个奄奄一息的璧君。

“是情蛊。”年长些的男子做出了解释，他们一直跟在无霜和萧十一郎身后。

“我是药王谷的主人，你可以叫我飞大夫，这是我师妹，十一郎带着沈姑娘来，就是想让我们帮忙医治的。”

“情蛊？”无霜喃喃地重复，超出认知的词语，让她无法反应。

飞师妹适时地出来解释道：“情蛊，是这世间最难下也最难解的蛊毒，顾名思义，中蛊之人，只要心中有情，蛊虫便会苏醒，越是靠近她心爱之人，蛊虫就会越兴奋，疯狂啃食宿主的心脏，所以，中蛊之人即使不被蛊虫吸食而死，也会被活生生痛死。”

萧十一郎终究还是忍不住落下了泪，他无法想象璧君是忍受着怎样的剧痛，在他面前强颜欢笑，想到她日益苍白的脸庞和渐渐蔓延的血丝，他恨不得替她受这噬心之苦。

无霜无力地滑坐在冰床旁，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小姐就会死，那她算什么，帮凶吗？

“小姐，她为什么会中情蛊？”

飞大夫摸着胡子：“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狠心，用这么歹毒的蛊毒来对付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本来嘛，不会发作得这么厉害的，我们也还是可以救的，可谁让沈姑娘偏偏在这时候走火入魔，伤了心脉，这下好了蛊虫更有机可乘了。”

无霜抬头“走火入魔？！”什么样的情况能把小姐逼到走火入魔，不惜伤害自己的来换取瞬间的功力暴增。

萧十一郎抱住头，痛哭流涕：“是我，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为了救我，璧君现在也不会无力回天。”

“闭嘴！”一直默不作声的沈飞云喝止了萧十一郎：“你的帐之后再跟你算。”

她走到无霜面前，狠狠地掐住无霜的脖子，面目狰狞：“我告诉你，璧君会变成这样，全拜你那个好夫君连城璧所赐！你们夫妻两个，都是该千刀万剐的凶手！”

飞师妹急忙扒开沈飞云的手：“别冲动，别冲动，她要是死了，你女儿就真的没救了！”

无霜捂着脖子，缩作一团，求助的眼神飘向萧十一郎，她希望他能解开这个误会，城璧一直那么尽心尽力地帮助他们，他怎么会伤害小姐。

无霜眼里的乞求和不可置信几乎将萧十一郎撕裂，他痛苦地别开眼：“无霜，我们都被骗了，连城璧他，就是个疯子！”

无霜看着漫天飞舞的萤火虫有片刻的迷茫，但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去捉，一只大掌突然包住她的手，视线下移，她看见笑得和煦又温暖的连城璧：“又贪玩。”

他将她拉到怀里，抱着她的手越来越紧，勒得她喘不过气来，她轻轻捶了他一下：“抱那么紧做什么，我还会跑不成。”

却触到一片滑腻，她收回手，闻到一股刺鼻的腥味，她想要推开他，他却在她耳边吹气：“你逃不掉的。”

汗毛一根根竖起，她使出吃奶的劲儿终于将他推开，发现他手里不知何时握着一把正在滴血的刀，在她放大的瞳孔中，是他肆无忌惮的邪笑：“被你发现了。”

她瘫倒在地，没有萤火虫，没有清风，也没有明月，有的只是她手下汩汩流淌的鲜血，和挥刀而下的她的夫君。

无霜倏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想要忘掉梦中那直冲脑门的腥味，萧十一郎的话还在耳边回荡：“一个月以前，我带着璧君从沈家庄出来后，璧君身体不适，我就带着她借住到了一个农户家中，没想到他家旁边便是最近声名鹊起的沧浪派，十天前，沧浪派来了一个神秘的客人，他们似乎在谈什么协议，没有谈拢，然后全派上下二百余人全部被杀，和天门一样。”

“然后呢，和城璧有什么关系，他确实在外处理事情，可就凭这个，沧浪派灭门就是他干的吗？”无霜听见自己义正言辞的反驳，掌心的指甲却越陷越深。

萧十一郎看着她，眼中说不上是怜悯还是其他：“我见那些人行事凶残，便想帮沧浪派发出求救信号，很不幸，我被他们的头儿发现了，我逃回农户家，带上璧君并劝说那家人和我们一起逃走。”

“他追来了，只有他一个人，我以为我有胜算，我和他正面对决，然后，被打倒在地，他真的很强，可这样强大的人居然在武林中没有留下一点痕迹，璧君打下了他的面具，我的疑问有了答案，因为他一直以另一个身份活着，一个和他完全不匹配的身份活着。”

萧十一郎双目赤红，陷入痛苦又愤怒的回忆：“是连城璧，他眼睛都不眨地杀掉了手无寸铁的农户一家，然后在璧君的质问声中，笑着承认了沧浪派的灭门，然后他将刀指向了重伤的我，他说，他本来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我们两只蝼蚁身上的，可我们真的太碍事了，他问我们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地去过自己的日子，为什么要挥霍他最后的仁慈，可是，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懂得什么叫仁慈！”

说到激动处，萧十一郎狠狠地捶了冰壁一拳又一拳：“如果不是璧君用金针刺激，强行提升功力，我们也等不到沈盟主的救援，我这才知道，连城璧野心勃勃，一直想要武林盟主之位，他向沈家提亲，是为了割鹿刀和沈家的势力，璧君不喜欢他，他就另辟蹊径，帮助我和璧君逃跑，不管怎样，他是一定要把沈家拿捏在手中。”

无霜的掌心已经被刺破，她却感觉不任何疼痛，也许就是因为麻木，她才能接着听下去：“无霜，我们都被骗了，连城璧他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趁他还没有发现你已经知道了他的真面目，离开他吧，不然，我怕他会伤害你。”

无霜抱着膝盖，眼中没有一丝光彩，和连城璧朝夕相处了这么久，她当然能感觉到连城璧在他们之间蒙了一层纱，也知道他并不像他表现的那么完美，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是夫妻，她有一辈子的时间去掀开这层纱，去真正的了解他，他开了头，她就要和他走到结束，可没想到，她做好了一切准备，却猝不及防地被人直接扯下了那层纱，告诉她，纱后面根本没有人，她爱上的只是人用心编织的幻象。

无霜披着衣服向外走去，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却遇见了刚从冰洞照顾沈璧君出来的萧十一郎，他看见她，有些手足无措，冷静下来一想，那些话对深爱着连城璧的无霜，该是多大的伤害。

无霜却先开了口：“能聊聊吗？”

萧十一郎点点头，坐了下来，踌躇半晌后还是开了口：“抱歉，我不知道沈盟主所谓的办法是去找你，不应该把你扯进来的，无霜，你走吧，明天就离谷，也不要再回无垢山庄了，去一个我们都找不到的地方吧。”

无霜看着天空的月亮，快要到十五了呢：“我走了，谁来救小姐。”

萧十一郎有些着急：“你不要听沈庄主吓唬你，不是只有换血一个法子的，还有我，只要我把血喂给璧君，她会好起来的，而且如果璧君知道救她会伤害到你，肯定也不会愿意。”

无霜笑了：“你别傻了，你喂血给小姐，她就会忘了你，那你们所经历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既然结局都是相忘于江湖，一开始又为什么要排除万难在一起，我了解小姐，与其忘了你，还不如让她心痛而死。”

萧十一郎的眼眶开始变得湿润：“可我舍不得，我舍不得她就这么死去，她还那么年轻，这世间还有很多美好，她没有体验过，我可以陪着她去死，可一想到她在我耳边说的那些计划，我就不忍心，不忍心她早早就和泥土还有虫子为伴，不忍心她身上出现奇怪的臭味，更不忍心她随风而逝，世上再无她的半点痕迹，而她如果遭遇了这些，都是因为爱我，只是因为爱我。”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无霜目不转睛地看着月亮，连她的余光都不愿见到萧十一郎的痛苦：“所以啊，我和小姐换血，是最好的选择，不是吗？这样小姐既能恢复健康，又不用忘了你，你们就能长相厮守，永不分离了，沈盟主是对的，只有我能救小姐。”

“不行，所谓换血，其实就是把蛊虫引到你身上，根本就是一命换一命，我和璧君都不会同意你这么干的！萧十一郎的态度意外的坚决：“我明天就送你走，璧君不用你救。”

无霜叹了口气，出乎意料的固执啊，也许这就是小姐喜欢他的原因吧：“可是，情蛊发作的原因不就是有所爱之人吗？你觉得，既然我都知道了连城璧的所作所为，我还会爱他这样的人吗？”

萧十一郎似乎被问住了：“我不知道，无霜，但这不是你做傻事的理由。”

月亮被乌云遮住，无霜扭头直视萧十一郎的眼睛：“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我的爱浅薄又无知，我爱上连城璧，是因为他长得好，家世好，看起来脾气也不错，对我这样的人来说，能嫁给他，是天大的福气，可现在我知道了，他就是个骗子，还是个随时会杀了我的疯子，我不傻，我不能再和他继续下去了，可我能去哪儿呢，我已经享受惯了少奶奶的生活，不可能再吃苦受累了，所以我必须抓紧沈家小姐的身份，我想，如果我救了小姐，夫人会很乐意保障我后半辈子的生活的。”

无霜眼里的认真让萧十一郎有些慌张：“无霜，你别这样，你不是这样的人。”

无霜眯了眯眼，显得讽刺意味十足：“我是什么样地人，你别忘了，我只是一个丫鬟而已，你以为你有多了解我，拜托你，用你的标准来随意揣测别人，也不要毁了我好不容易得来的好日子，萧十一郎，听我一句劝，既然夫人松了口，就好好抓住小姐吧，相信我，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无霜头也不回地走了，萧十一郎呆愣在原地，他一时间根本无法分清，无霜说的话里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无霜冷漠地看着说什么都要送她离开的萧十一郎：“我想我昨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萧十一郎一脸严肃：“我不管你到底在想什么，但是，我不能害了你，璧君的事，我会想办法，你走吧。”

“谢谢你，但，已经晚了。”无霜突然绽放出明媚的笑脸，萧十一郎还没反应过来，便栽倒在地，他的脖子上扎着三根金针。

沈飞云阴翳地看着地上不省人事的萧十一郎：“多亏你提前告诉我，否则这头倔驴真的会把你送走，我都怀疑他是不是真的爱璧君。”说完还不够解气，狠狠地踹了他一脚，还想再踹，被无霜制止了：“您是过来了，他是不是真爱，您心里清楚。”

沈飞云收回脚，看向无霜：“你果然没让我失望，是个好孩子，等换完血，你欠我们沈家的，就一笔勾销了，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无霜略过她，没有一点情绪：“我不欠沈家任何东西，我欠的只有小姐一个人。”她放任自己沦陷，最终成为连城璧捅向沈家的最锋利的一把刀，小姐变成现在这样，这是她唯一能为她做的。

飞大夫咳嗽了一声，看了眼无霜，又看了看一身戾气的沈飞云，将无霜拉到一旁：“你要是不愿意，尽管告诉我，我帮你，我是大夫，只救人不杀人。”

无霜冲他笑了笑：“谢谢您，不过我确实是自愿的，我一定要救她。”

“可是，你已经成亲了，那情蛊一到你身上不就发作了吗，我这不是害人是什么！”飞大夫还是十分为难，这事儿闹的，都怪那个种蛊的烂人。

无霜抿了抿嘴:“其实，我和我夫君感情并不是很深厚，回去以后，我便与他和离，如此那蛊虫对我便没什么影响吧。”

“可是……”飞大夫好像还有些犹豫，飞师妹上前将他拖到了一旁，两人说起了悄悄话：“师兄，你可知她成亲多久了？”

“多久？”

“一月有余了！！！”

“所以呢？”

“可我发现她还是处子之身！”

“你怎么尽注意这些有的没的，你学医就是为了看这些的吗，成何体统！”

“哎呀，师兄你先别激动嘛，我就是想告诉你，她说的是真的，她和她夫君的感情确实不怎么样，你想一下啊，要是真有那么点意思，新婚燕尔诶，怎么可能忍得住，换做是你，终于娶了我了，你能忍得住吗？”

“嗯……，其实我现在都忍不住。”

“去你的，又没正行了。所以你就放心大胆地给她俩换血吧，换了她们俩就都没事了，可你要是不换，你看沈盟主那样子，我们俩可就惨了。”

“咳咳，我们开始吧。”飞大夫不再纠结，带无霜进了冰洞。

无霜和沈璧君并排躺在冰床上，飞大夫的药已经开始起作用了，她的双眼渐渐开始模糊，她突然特别想说话：“换了血之后，我还有多少时间？”

飞师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想什么呢，我师兄的医术可是当世第一，换个血而已，只要你不爱上别人，一辈子健健康康不是问题。”

“那如果爱上了呢？”

飞师妹忍不住皱起了眉：“你可别开玩笑了，蛊毒一旦发作，活不过五年，干嘛突然问这个问题？”

无霜闭上眼睛：“小姐真可怜。”

飞师妹点头：“她是个痴情女子，还好遇到了你，放心好了，你们两个都会没事的。”说完有些心虚地转身，该说的她已经说了，要是这位无霜姑娘记不住她的忠告，以后还是爱上了别人，可就怪不得她和师兄了，她当然知道一辈子不爱人的可能性有多小，但他们今天要是不换这个血，她和师兄见到明天太阳的可能性就直接没有，只能寄希望于无霜姑娘是个惜命的人，这样她和师兄也算少了一份冤孽。

一滴泪从无霜的眼角滑落，悄悄没入她的鬓角，没有人看见，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