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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来蕈》第6章 积念成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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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万籁俱寂。

沈府书房内,烛火惺忪,槛窗半开。

一道修长的玄色身影负手静立于窗前,目光凝视着窗外,深邃的眸中光色莫辨。

火苗微微摇曳,黑暗里闪出一道黑影,恭敬地跪立于那人身后,双手抱拳。

“少主!”

“人可有下落?”

低沉抑郁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带着几分疏离。

“属下……无能,一路追寻到常州的长乐馆,却得知人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

“是,听说是三年前的事了。属下已经派人四处打探了。”

“三年……长乐馆?是什么地方?”

黑衣人微微犹豫,吐出两个字。

“花楼。”

“花楼?”

玄衣男子眼眸微眯,周身充满着肃杀之气。

“灭了。

血腥至极的事经由薄唇而出却是云淡风轻,仿佛不过是捏死一只蚂蚁而已。

“是!”

黑衣人正欲离开,头顶再次传来少主的吩咐。

“去查查裴府那个叫姜蕈的少年,还有他那个妹妹,尽快。”

“属下遵命!”

烛台之上烛火微晃,屋内唯有窗边一人,凝视着半轮残月。

脑海里浮现出今日所见的少年那张脸,隐隐与模糊的记忆重叠。

怎会如此相像,

可他偏偏是男子,

莫非当年得到的讯息有误……

姜蕈一直觉得阿绪对她似乎有很大的成见,却又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某日,她随少爷从城中商铺巡视归来,无意一瞥窥到辞归园中的二人,正欲招手打招呼,被身旁的少爷拦下了。

裴翊摇摇头,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姜蕈茫然不解看着少爷,却见他以目光示意她继续看下去。

荷塘旁的假山下,一男一女,正是阿绪和莞儿。

“你叫我来这里做什么?”赵莞儿捏着手绢语气轻柔地问道,眼眸望向荷塘里早已枯败的残枝剩叶。

阿绪挠挠头,看着对面的莞儿,腆着脸。“没什么,就是想……约你出来走走。”

“哦,出来也出来了,夫人该醒了,我回了。”

赵莞儿作势要转身离开,阿绪急急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臂。

她的手好纤细呀!

赵莞儿未想他会突然伸手,怔怔地看着手腕处强劲的大手。

阿绪也发现自己的失态,飞快地松开了手,贴在身后。耳根像是有团火似的,绯红一片,一副局促不安的模样。

“莞儿……你别走,夫人这会儿肯定还未醒,我,我有东西送你。”

“送我,东西?”

阿绪使劲地点点头。

“我不要。”

莞儿果断拒绝。“谁让你乱花钱,你不会好好攒着吗?”

“不,不是。是我自己做的。”阿绪从怀中取出一个用白色方布包裹着的物什递到莞儿的面前。

赵莞儿犹豫不定,看着阿绪殷切的目光,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接了过来。

一角一角打开,莹白的手掌中一只栩栩如生的兔子静静地躺在那里。

“哇——好可爱。”

赵莞儿难以置信地看向他,杏目中满是惊喜。“这真是你做的?”

“嗯,喜欢吗?”

赵莞儿点点头。“喜欢。”

端详了手中的兔子许久,莞儿突然想起一事。

“把你手伸出来。”

阿绪扭扭捏捏就是不愿伸手,紧紧地攥在身后。

赵莞儿上前,径直拽过他的右手放在眼前。待看仔细后,眼眶蓦地酸涩,说话的声音都哽咽了几分。

“笨蛋!”

原本光洁的大掌,此刻五只手指红肿,布着密密麻麻的小伤口。

“另一只。”

阿绪只好伸出另一只曲着的左手。

同样是伤痕累累,一滴眼泪落下,砸在了他的掌心。

“你这是做什么!”

一见莞儿哭了,阿绪心急如焚。“莞儿,你怎么哭了?”

柔荑握住手帕的两端,轻轻地包扎着更为严重的右手。

阿绪抿着唇低头看着为自己包扎的莞儿,心底一片柔软。

“你上次说喜欢兔子,我记住了,便想亲手刻一个送你,谁知自己太笨,刻了好久才刻出一个像样的。”

莞儿未回应,低头良久,才闷闷开口。

“这个我收下了,下次不要这样了。”

阿绪闻言,嘴角咧的大大的。

两人又低头说了好一会儿子话,阿绪恋恋不舍地目送莞儿离开,然后自个儿站在原地看着手上的手绢,傻傻地乐呵了半晌,才飘飘然地从另外一边离开了。

直至园内空无一人,姜蕈仍震惊地站在原处,脑袋处于放空状态。

莞儿?和阿绪?

他们……他们是什么时候的事?

扭过僵直的脑袋,看到的却是少爷淡然自若的神情,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少爷,莞儿和阿绪,他们……”

裴翊挑眉。“便如你所看到的那样。”

“所以,少爷早就知道?”

“不早,只不过比你早一点点而已。”话毕,一摇折扇,翩然离去。

阿绪啊阿绪,少爷我姑且就帮你一回,可别让少爷我失望了。

所以,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这也就不奇怪了,为何阿绪总是对她怀有莫名的敌意。

姜蕈低头看着身上的灰衣男装。

阿绪莫不是把她视作情敌?

可莞儿!你竟然也一直瞒着我。

姜蕈五味杂陈地回到还休居,便看到阿绪坐在抄手游廊旁盯着一只手傻傻地笑着。

直到她走近,阿蕈迅速地敛去了笑意,站起身与她擦肩而过,右掌漫不经意地从她眼前晃过,露出粉色的手帕。

夜间,轮到姜蕈守夜,裴翊虽是双目阅着账目,却也将他颓然的神态看在眼里。

翌日,清晨洗漱时,裴翊接过姜蕈手中的脸帕时,无意发现了他眼底深深的青色。

显然昨夜没有好眠。

莫非是他误会了?其实这孩子也喜欢那丫头?

那他岂不是厚此薄彼了?

裴翊顿下心生愧疚,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颇有几分安慰的意思。

“少爷我定会为你留心一个好姑娘的。”

姜蕈望着少爷出去的背影,挠挠头迷茫不解。

少爷这又是何意?

裴翊归家已一月有余,裴夫人一直念叨着带儿子去庙里上香拜佛,去去身上的晦气。

奈何一直忙碌,便将此事搁置,直到近日才得出空来,一行人坐上马车去了城外的香积寺。

寺庙坐落于宝山之上,马车行驶至山下便无法前进,只能步行。

一条青石铺就的长阶自山脚下蜿蜒而上,掩映在漫山火红的枫林中,隐隐中有钟声响起,似梵音回荡在宁静的山林之中,神圣而肃穆。

少爷搀着夫人,莞儿也在一旁端扶着,姜蕈则与阿绪提着行囊跟在身后。

歇歇停停,行了半个时辰,终于远远瞥见寺庙一角。又行了一会儿,才到了山门外。

大抵是寻常日子的缘故,一路上香客并不多,入了寺庙,几个小沙弥在院中扫地,见他们走来,抱着扫帚双手合十,虔诚地说了句“阿弥陀佛”。

裴翊与裴夫人同样回礼。

一入大殿,高大庄严的镀金佛祖映入眼帘,左手横置左足上,右手各上屈指作环形,慈悲的双目怜悯地注视着殿内的信徒。

佛祖脚下的供台旁,几个师父虔诚地闭眼打坐,一手转动佛珠,一手敲着身前的木鱼,嘴中默念着经文。

裴翊搀着母亲在右侧的蒲团跪下后,便跪立在另一侧蒲团。

双手合十,默默祷念。

姜蕈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少爷和夫人,又抬头看了看佛祖,正对上佛祖那双悲悯的双目。

她在心中暗暗祷念着。

佛祖啊佛祖,夫人与少爷都是大善人,您一定要答应他们的愿望。

希望您保佑裴府一世无忧,健康长乐。

待少爷同夫人睁开眼,姜蕈与阿绪接过他们手中的焚香,上前插在香鼎中。

裴翊起身望了阿绪一眼,阿绪从袖中取出一叠银票,放入了功德箱。

一位沙弥起身,朝他们躬身行礼,说了句“阿弥陀佛”出了大殿,不一会儿身前跟着位白须僧人走了进来。

“阿弥陀佛。”

众人合十还礼。“方丈。”

“施主乐善好施,慈悲心怀,必蒙佛祖庇佑,得心所愿。”

裴夫人一听此话,十分欣喜。“谢方丈。”

“阿弥陀佛,小徒已为各位施主备好斋饭,还请施主移步斋堂。”

“有劳了。”

出了大殿正欲向斋堂行去,迎面遇上一群女眷。

为首的妙龄女子乌丝如漆,唇红齿白,一双丹凤眼尤为勾人,上好的云锦绸衣勾勒出婀娜多姿的身段。

而那双丹凤眼在看向他们时,流露出惊喜的神色。

“裴公子!”女子挥袖,欣喜唤道。

待裴翊看清女子面容后,眼中惊诧一闪而过,随即颔首应道。

“仲姑娘。”

那女子临近身前才发现裴翊身边之人,迟疑地问道。

“这位夫人是?”

“家母。”

女子欠身施礼,一副大家闺秀风范。“裴夫人好。”

裴夫人和蔼地点点头,转身看向儿子以目光询问。

“这位是……”

未等裴翊开口,女子身旁的丫鬟径直开口。“我家小姐乃当朝左相千金。”

此语一出,众人皆惊。

裴夫人忙欠身行礼。“原来是丞相之女,老妇失礼了。”

仲钰扶起裴夫人,“夫人不必多礼,叫我钰儿便好。”

“这怎么好……”

“没关系的。”

仲钰含羞看了眼另一旁的裴公子,小脸微红。“当初多亏裴公子,小女子才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

裴夫人一听,诧异。“仲小姐,这是何意?”

“小女从阳城回来途中,遭遇恶人,多亏裴公子出手相救才幸得无恙。还一直未向公子道谢,不想今日在此遇到。”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仲姑娘不必多礼。”裴翊淡淡道。

仲钰看着自己心心念念已久的男子就站在自己,心中抑不住的甜蜜,正欲说些什么,身旁的侍女画屏提醒着。

“小姐,夫人怕是等急了,咱们还是快走吧。”

仲钰侧过身气恼瞪了眼丫头,回过身来又是唇角含笑。话虽是对着裴夫人说的,眼睛却牢牢黏在裴翊的身上。

“家母在山下等候,不便久留,裴夫人,钰儿先行一步。”

“哎!好。仲小姐慢走!”

与裴翊擦肩而过时,又轻声唤了声“裴公子。”

裴翊点点头。

阿绪看着仲家小姐一步三回头,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少爷,凑到莞儿耳边小声说道。“这丞相千金八成是看上咱家少爷了。”

不想被前面耳风锐利的少爷听到。

“阿蕈,将包裹都交给阿绪,他看起了很闲。”

若是放在往常,姜蕈定不敢如此做。

但此时,姜蕈狡黠一笑,褪下肩上沉重的包裹往阿绪怀中一拍,阿绪踉跄一步站稳,怒视着她。

“辛苦啦。”

莞儿瞧着孩子气的阿蕈,向阿绪投以安慰的微笑,后者瞬时心花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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