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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塔瑞尔历纪》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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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文路德很快就被释放了。但似乎是有人趁乱揍了他一顿,他回到家的时候感觉浑身都在疼……也可能是因为他已经不是那么年轻了。

虽然在边疆驻扎了好多年,但霍文路德仍在首都有一套自己的房子。那是他收封爵位的时候,由国家赠与的一栋装饰豪华的二层别墅……由女王乌蕾娜亲自盖上最后一层土。可惜的是这栋房子的主人仅在里面呆了一夜,而且因为不习惯那奢华的内饰,最后不得不搬到马厩里去才勉强能入睡。

霍文路德没有仆人,这栋别墅就这么晾在这儿两年多的时间。他将回到首都的消息流传出来,霍文路德的学生,或是曾受过他帮助的其他的骑士们,便抄起笤帚冲进了这栋房子。他们首先将那些把这里做窝的伪兽人,野狗,野猫统统赶出去……甚至在马厩里还住进了一匹鹫马,不过在他们抓住它之前它就飞走了。随后把发了霉的墙纸撕下来,那些散发着奶酪般的酸味的座椅也被换了批新的。又扫掉了两筐灰尘来……大扫除结束以后,这宅子终于有了点能住人的意思,但和它刚建成的时候可又差得远了。

所幸霍文路德本人对这种散发着一点酸味的居住环境一点也不排斥,相反的,比起金碧辉煌的宫殿,他要更喜欢这样一点。

霍文路德捂着腰……从刚刚开始,那里便像是被铁灵的开矿器(一种锥子形,上面布有螺纹的工具。使用的时候由几名工人转动它的摇把,便能轻易的钻进最坚硬的矿床里去)钻打进去一样。他弓着身子,跌跌撞撞的摸进自己的房间,哐当一下倒进床铺里。床便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摇晃起来。

霍文路德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他偏过头便能看到挂起来的铠甲。那铠甲被修补了好几次,护胸的铁板已不知道换了有多少块了。霍文路德不再上战场以后,便抽空把它打磨得光亮。霍文路德的那把细心保养过的剑也挂在旁边的武器架上,他看着它们,又怀念起那段作为国王骑士的先锋的日子来。从被调去做骑士导师开始,霍文路德没有一天不会想到那时候的自己……一个为了正义甘愿付出生命的愣头青。

想到这里,他的肩膀也开始疼痛起来,他捂着肩膀在床上打了会儿滚。

霍文路德盯着天花板,那个小小的魔女的眼神浮现在上面来。他盯着那对眼睛,起初脑海里满是疑惑,但渐渐的那些问题便融在了一团,变得迷迷糊糊起来。到了最后,他便就这么睡着了。

霍文路德醒过来的时候太阳都还没有升起来。

他做了一个古怪的梦,他梦见自己坐在一张大大的圆桌的一侧。在他的对面坐着一名长着洁白的羽翼,浑身都在发光而看不到脸的人。霍文路德在被那个发光的人招待,被端上来的是一锅咕嘟咕嘟在冒泡的红色的浓汤……霍文路德能看得到上面还漂浮着一整枚番茄。发光的人为霍文路德盛了一盆,为自己盛了一盆,随后他便举起调羹在汤盆的边缘敲打起来,砰砰砰的声音在霍文路德的耳朵边回荡,简直就像蛮族打仗时敲起来的鼓。

霍文路德被这砰砰砰的敲门声吵醒。他穿着衣服就这么睡着了。霍文路德从床上爬起来,他小心的伸展了一下肢体,腰的情况要好了不少,肩膀也不再痛了。他一边感下楼去为访客开门,一边在心里质问自己,是不是真的该把自己当做老人来看待了……但想到特里斯坦,霍文路德便挺了挺腰。

来访的是一名年轻的教廷牧师。他穿着那一套灰白色的长袍,戴着四方帽,就像他要来为霍文路德传道似的。门一开,那牧师便一把抓过霍文路德的手摇晃了几下,随后他摘下帽子冲老骑士欠了欠身子。

“您好,我是教廷的约格汉姆·苏利文……马内尔爵士的名字我一直有听骑士的朋友提到过,我非常的崇拜您。”

“我姓马内斯。”霍文路德皱着眉头看着他,“我已经入过教了。”

“啊……是,是的,我的意思是,我一直很崇拜您,马内斯爵士……”苏利文窘迫的笑了笑,“还有,我不是来为您传教的,特里斯坦先生派我向您传达审判官汤玛斯·内古安先生的死讯,并邀请您参加三天后的丧礼。”

“内古安先生就是昨天主持行刑的那一位。”苏利文又补充了一句。

“我对他有印象。”霍文路德茫然的看着这位年轻人的脸,“我是他的老师……你说他怎么了,他死了?”实际上,霍文路德根本想不起来他有没有教导过这个人,不过昨天在刑台上,内古安称呼自己做“老师”,那应该不会有错吧。

“是的……”苏利文的眉毛垂下来,整个人像是缩小了一圈,“就在不久前,应该是两个小时前吧,他被发现死在河畔区。他的心脏被隔着胸膛扯了出来……那不是人类能做得到的事情,是魔女所为的。”

“魔女?”霍文路德挑了挑眉头,“那么……你的意思是说?”

“审判席还没有公布,”苏利文忽然神秘兮兮的靠在霍文路德的肩膀上,压低声音同他说,“这是我从一名审判官朋友那里听来的,昨天受审的那名魔女……那个安妮,从牢里逃跑了!”

“安妮……”那个小小魔女的眼神又浮现在霍文路德的面前了,他的整张脸松垮了下来,看上去几乎变长了一倍。

“啊,当然了,我并没有责备您为魔女辩护的行为。”苏利文注意到了霍文路德的表情变化,他快速的解释道,“毕竟谁能想得到那女孩儿藏着这么强大的力量,又那么恶毒呢……只能说魔女都是一群狡诈的恶徒,内古安就不应该心软推迟处刑的。”

苏利文深吸一口气,将身子抽开。他做了个祈祷的手势,再度对霍文路德鞠躬,“虽然我还有很多事情想向您请教的,不过因为还有一些烦人的工作要做,所以容我失礼的告退吧……下次我会带礼物来的,再见。”

霍文路德愣愣的看着苏利文离去。他呆在门口,感觉自己的脸越拉越长。

汤玛斯·内古安是一名刚升入审判官不久的年轻人。参加他丧礼的也多是些年轻人……他的同僚,那些穿着红色长袍的审判席武卫。其中有一名穿着审判官服饰的中年人,他是内古安的导师。丧礼是那个苏利文牧师主持的。令人意外的是,特里斯坦竟也参加了,他就站在苏利文的旁边。在离霍文路德有些远的位置,内古安墓碑正对面,站着一名穿着黑色长裙戴着面纱的年轻姑娘,隔着面纱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她只是定定的望着内古安的棺木。听说她是内古安的未婚妻。

两名审判席武卫垂着头,慎重的抬起内古安的棺材,小心翼翼的安置在坟坑中。苏利文开始为内古安祈祷,那两名武卫拿过铲子,为坟墓盖土。就在这个时候,内古安的导师走上前来,他夺过其中一人的铲子。很快,土被盖严,内古安的导师将铲子递给旁人。他走到内古安的墓碑正面,大声的,带着愤怒的骂了一句。

“这便是你心软的下场啊,蠢货!”

那男人铁板一样的脸庞上,五官都随着这句话在抖动。说完,他冲着内古安鞠躬。直起腰后便立刻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苏利文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他望向特里斯坦,那位老人冲他点了点头。于是苏利文做了一组深呼吸,用平稳的语调继续主持这场丧礼,“那么请向死者的灵魂送上祝福吧。”

参加者依次上前,为内古安祈祷,简短的说几句赞美的话。内古安的坟墓前的人越来越少,很快便只剩下三个人了。

年轻的女孩儿十指在胸前紧扣,她盯着墓碑下的土壤。霍文路德和特里斯坦就站在她的身后。霍文路德很惊讶于特里斯坦为何会留下来。

那女孩忽然转过身来,她望着霍文路德的眼睛。清澈坚定的眼神隔着面纱刺向霍文路德的双眼,那女孩儿开口了,声音就像在敲打竹竿,“是您主张救下那女孩儿的命,对吗?”

霍文路德被这双眼睛盯着,显得有些窘迫,他退后了一步,点了点头。

“为什么?”那女孩儿追了一步。

“我觉得那不公平。”马内斯爵士深吸了一口气,镇定的回望那女孩儿的眼睛。

“但我的未婚夫死了。”女孩的眼神模糊了起来,她眯着眼睛望着,不像是在望霍文路德,又不像是在望向天空。

“我会查出真相。”霍文路德坚定的点点头,他紧紧拽着垂在大腿旁边的右拳,“若真的是那魔女杀了他,我会为他复仇。”

女孩儿不再说话了,她紧闭着眼睛,将头低下去。许久,她一把将霍文路德推开,快步的逃出了陵园。

现在坟墓前只剩下特里斯坦和霍文路德两个人了。

特里斯坦走向霍文路德,拍了拍他的肩膀。老人望向内古安的墓碑,轻声询问,“你觉得内古安是个怎样的年轻人呢?”

“他叫我老师,但其实我没有教导过他的印象。”霍文路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听说了他在那样的情况下主张将处刑延后……虽然不是重审。但我敬佩于他的勇气,还有他的判断。”

“如果他没有遭此不幸,我相信他将会是一名优秀的审判官。”霍文路德望向那墓碑,想到他甚至还没有见过那年轻人的脸(或许已经见过了?),顿时感到有些悲伤起来。

“他本该能当上大法官的。”特里斯坦点点头,“审判席正在通缉那女孩儿……安妮。我想他们的心里已把这案子破了。”

“那你呢,你认同这个结论吗?”特里斯坦看向马内斯,“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审判席的意见值得考虑,不过我觉得还是太过武断了……当然先把那女孩儿抓到总是对的……”

特里斯坦打断马内斯的话,加重了语气重复了一遍,“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霍文路德盯着老人的眼睛,片刻后,他重重的回答道,“我们都不是新手了,傻子都看得出来那女孩儿是无辜的!”

老人点了点头。

“我们都不是第一天和魔法呀,超能力呀,这类玩意儿打交道了,一个刚觉醒了魔法力量的小女孩儿能做到怎样程度上的事情我们应该在心里有个数才对。”霍文路德继续说下去,“当然这不绝对,但我觉得她不可能隔着胸膛把内古安的心脏拽出来。”

“我也觉得不可能。”特里斯坦点点头,“但审判席也都不是新手,应该说,他们比我们更加的专业。”

特里斯坦顿了顿,“要么是我们想错了,要么就是这件事存在什么蹊跷。”

霍文路德郑重的回答道,“我觉得我的判断没有问题。”

“你刚刚说你会查出真相,你打算怎么做?”特里斯坦抬起头,望向天空……今天是阴天,乌云罩住整个天空,可能要下雨了。

“既然审判席通缉了三天还没找到安妮,她应该已不在银辉城里了。”霍文路德也看向天上,“我会去找她……她肯定知道些什么。”

“那你去雄鹰看看吧。”特里斯坦接话道,“如果她有能力逃跑,说不定会往雄鹰去。”

“雄鹰?”霍文路德疑惑的看向特里斯坦,“为什么?”

“我听说雄鹰对魔法的接受力比我们高得多了。”特里斯坦对霍文路德笑笑,他就这么抬着头看着天空,转身离去了。

霍文路德一个人在内古安的坟墓前站了一会儿。

他离去后立刻去租了一匹马。回家将那许久没有穿的盔甲穿上,又把那把双手剑从武器架上取下……装备上这些老伙计,重新骑到马上,让他感觉自己年轻了起码二十岁。带上了最低程度的行李(还有大把的钱),霍文路德当天下午就策马从银辉城的城门飞奔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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