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淡如打开衣柜，想找一套适合参加同学聚会的衣服。紫裙子蛮好看，可坐下来遮不住腰上的赘肉，黑套装也不错，但容易显年龄大，白外套，不行，上次染了墨水……她有些泄气的坐到床上，突如其来的压抑感袭上心头。

她今年三十五岁，中等身材，中等样貌，非知名高校毕业，在一家中型企业做文员，丈夫是高中老师，两人有一个七岁的女儿。

父母给她取“淡如”这两个字，是觉得平淡有真味，希望她有如水一般波澜不惊、平安幸福的日子。

她也如父母所愿，一路走来，虽然不上不下，却算顺遂，谈不上人生巅峰，也没有一脚踏空。

只是三十岁以后，淡如觉得生活越来越如水-----分不清是平淡还是无味。每天早晨火急火燎送孩子上学，黄昏匆匆忙忙赶回家做晚饭、辅导孩子作业，一样的工作内容，雷同的每一天。

坐在办公室里，会有那么一个瞬间，很渴望出去看看工作日的太阳，挤在公交车上，某一个时刻，会突然有些喘不过气，想解开紧紧的内衣扣，放松的呼吸。好像身体在负重前行，心里却空空如也。

淡如的丈夫许辉在一家重点高中做语文老师，工资不是很高，兼职做一对一辅导，收入足够维持家用，两人相亲认识，淡如觉得他为人可靠，他看中淡如朴实本分，加上双方家长都没意见，相识一年多就结婚了。

婚后两年女儿降生，称不上漂亮，但乖巧可爱，很少让大人操心，一家三口，吃穿不愁，人生，似乎也可以说圆满了。

淡如走到穿衣镜前，打量镜中的自己，肤白发密，弯眉细目，额头眼角隐隐横着些细碎的纹，身形还算挺拔，但腰肢和大腿已不再纤细。

别人眼中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不知道从什么开始，售货员自动把称呼从“美女”升级成“姐”，仿佛一瞬间就从青春年少变成了人到中年，自己看上去很像“中年妇女”吗？

想到这些就觉得胸口隐隐有东西压住一样，她叹了口气，继续翻箱倒柜。“你干嘛呢？”许辉终于注意到折腾了半天的妻子。

“找衣服，明天同学聚会”。淡如略微有点不好意思。

“同学聚会至于那么隆重吗，又不是去见领导面试。”

“那么多年不见了，谁不收拾收拾再去啊。对了，你跟我去吗？说了可以带家属的。”

“你们叙旧，我去干嘛，我得写教案。”许辉头也不抬，继续看自己的稿件。

结婚九年，许辉月月准时上交工资，心情好了会帮着晾晾衣服做做饭，有空也知道陪女儿玩耍，看起来真是不错的老公，可淡如总觉得跟他隔着什么，不是有意不说话，但好像找不到什么话去聊。

他似乎总在研究自己的教案，常常睡在那间书房兼客房的小屋里，一开始淡如还有意见，时间一久也习惯了，自己刷起淘宝追起剧来也没人打扰，互不影响。至于夫妻生活，有了女儿之后，大家不知怎么就达成了某种共识，俨然成了节日、纪念日时的某种仪式。

偶尔想起谈恋爱时的热情，淡如也会有些怀疑丈夫还爱不爱自己，但一想到自己也没了心跳加速的感觉，就赶紧把这问题略过不想。

婆婆正在客厅看电视，听到小两口的谈话插话道：“同学会去逛逛，不过就是吃顿饭，没多大意思，不过淡如，你可以跟女同学们交流交流二胎心得什么的，给小青添个弟弟，以后她也不那么难。”

淡如觉得心里发堵，生小青的时候，婆婆说公公还没退休，自己得照顾他来不了，自己母亲来看了三年孩子，也不知是不是累的，这两年她患上了冠心病、高血压，再生孩子肯定不能再劳动姥姥了。

自从放开二胎以后，婆婆三句话不离添丁，这次来小住又开启催生模式，想到公公明年退休，淡如忍不住问：“生完孩子怎么带呢？”

“不是有他姥姥吗？”

淡如望了婆婆一眼，老太太似乎想起了什么，忙接着说：“不行你就先辞职两年，你们年轻人讲究科学喂养，老年人跟不上那思路，等孩子大点再工作，小辉又不是养不起你。”

淡如没再说话，再带出一个孩子自己起码四十岁了，到哪里再找工作，许辉一个人的收入供养四口之家，顶多就是个温饱，可婆婆却对儿子有种迷之自信，她不想跟老人争辩，转身进了女儿房间。

小青在做作业，看到妈妈进来，冲她眨眨眼说：“妈妈，你要是想生弟弟，我帮你抱着，放学回来我就能抱他。”淡如心中一暖，在女儿的小脸蛋儿上狠狠亲了几口。

半夜，淡如看到婆婆站在床前，手里拿着一片婴儿尿不湿念念有词，她心里一惊醒了过来，原来是个梦，看看表，凌晨五点。

窗外的天蒙蒙亮了，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临毕业时要离校的那个早上，看到他拖着一个大箱子站在寝室楼下，黑衣白裤，仰头向楼上望着，不知道看向哪里，又不知道在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