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三十日日间剑守山山门

李秦一早正准备明日庆典的事情，数日前剑课由楚中代授，近几日干脆完全停了。梅誉寒连续多日行车，也还在休息，布道阁略显冷清。

一名山门值守弟子急匆匆得赶来了布道阁，不一会儿，李秦也急匆匆地从布道阁中走出来，穆奇峰紧紧跟在身后。李秦一边快步走着，一边自顾自道：“不是说好的明日吗，这怎么今天就来了。”

穆奇峰看到了刚从饭堂回来的顾星洲和李英年莫晓光三人，赶紧招呼着一起跟上。一边走一边解释，原来是砺剑门提前一天到了，这会儿正在山门等着呢。梅长老还在休息，另外两个长老在忙其他的，所以李秦还是打算自己去接一下。

几人到山门时，山门还在进行着最后的修缮工作，主门一侧，大约十来个人正聚集在三辆马车周围，每辆马车都有两匹马牵引，足见得这一门殷实的家底。马车身通体被漆成黑色，车盖、马鞍、连接处均装饰着金色的花纹，确是砺剑门的马车无异。

李秦走近后，对人群行礼道：“砺剑门远道而来，有失远迎，万望海涵！”

一名着黑袍的男子从人群中走出来，对李秦行礼道：“哎呀！李剑师，许久未见了啊！”

李秦有些错愕，道：“慕剑师？慕掌门未到吗？”

慕华岭道：“大哥昨日有事先行离开，原本说明日返回后，再同我们一起进山的，可是我实在是忍不住想先来看看，就提前来拜会了，李剑师勿怪啊。”

李秦道：“哪里哪里，砺剑门到，我门自然大开山门欢迎啊！”

慕华岭道：“说起来，这些年我常游历江湖，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壮阔的山门呐！贵山人杰地灵，果真是仙门大派啊。”

李秦笑道：“慕剑师客气，快随我往会宾阁一叙吧。”众人有说有笑地过了山门，行至主山路上。

穆奇峰一直在悄悄笑，李英年好奇询问其何事如此开心，穆奇峰笑道同为仙山名门的长老，说起话来，却还是如凡人一般相互阿谀奉承。说完又道了一句，俗人！

一行人快至会宾阁的时候，慕华岭突然道：“李剑师，一直听说剑守山有一个风景绝佳的剑台，乃是李剑守寻常授剑之处，今日不知有幸能否得见呢？”

李秦想了想道：“剑台是弟子们授课之处，并非门中禁地，慕剑师自然去得，只是近几日没有剑课，剑台应当未打扫，枯枝遍地，慕剑师去了怕是不悦的。”

慕华岭道：“怎会？李剑师多虑了，我是真心想要一观。”

李秦自然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便自山路转向，引着慕华岭向剑台走去，砺剑门弟子紧随其后。一路上亦有不少的剑守山弟子闻之跟来。中州砺剑门与剑守山素来交好，两派长老亦是常有往来。现任砺剑门掌门慕华山，更是李秦相识多年的故交。

九月三十日日间剑守山剑台

立秋已有许久，布道峰顶的草木大多已入金色，近三日并无剑课，此时的剑台已经落满了枫叶，仅有剑台边放置试剑的石阶，并不见有落叶覆盖，想必李秦有安排弟子打扫。

李秦道：“近来门人忙于庆典，此处无人打扫，慕剑师勿怪。”

慕华岭道：“李剑师言重，我看此处风景奇特，红叶遍台，颇有意境，于此处授剑，想必贵门下弟子定是学有大成。”

李秦道：“我门中弟子天资拙劣，学艺怕远不及贵门弟子精湛。”

慕华岭道：“世人皆知李剑师门下高徒如云，李剑师还如此谦逊，岂不是让我难堪吗，既如此，我们何不趁此机会，让弟子们互相切磋一番，剑意高下，不就立判了吗？”

李秦显然未料到慕华岭竟会突然提出比剑，砺剑门远道而来，是客，若答应其比剑，赢了会被人说待客无道，输了，剑守山定会失了颜面。若不答应，慕华岭定要借题发挥，又会传出剑守山不敢应战的话来，慕华岭怕是故意让李秦为难。

李秦笑道：“贵门一行跋山涉水，舟车劳顿，难免水土不服，我看就莫要再劳神了，现在比剑显然有失公平，就算我门弟子侥幸胜了，也胜之不武。”

慕华岭道：“李剑师是料定我砺剑门弟子必败咯？”

李秦道：“绝无此意，剑门诸派，各有所长，剑法只有精研不同，并无高下之别，更无胜负之分。”

李秦不愧为剑师，谈吐之间尽显大家风范，一席话引得众人称好，就连砺剑门同行的数人，也连连点头。

慕华岭道：“此言差异，正如剑守山这层峦叠翠，一山高过一峰，修行若不慕高山，又何求精进呢？”

李秦道：“慕剑师言之自然有理，但我以为修行当是追求自身修为的高峰，况且我常教导弟子与人无争，还从未试过分高下之事。”

慕华岭道：“眼下不正是机会嘛，李剑师就请勿要再拒了，切磋而已，又不伤和气。”见李秦欲言，又制止道“主随客便，就如此了，三局两胜！慕白，你先代表我门比过这第一轮吧。”

慕华岭身后一名身着深色衣物的年轻人站了出来，看上去年纪不到三十，左手执一柄白色长剑，剑鞘似是某种白色动物的皮革制成，隐约可见鳞片状的纹路，剑柄亦是同材质。他走到慕华岭旁边，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抱剑行礼，道了一声是，随后便走到了剑台中央。

慕华岭道：“慕白是这一代弟子的大师兄，从小就天赋极强，大哥器重有加啊。”

砺剑门已然是兵临城下之势了，此时若是再拒绝，便是坐实了剑守山不敢应战，李秦自然深知这一点，对眼前这个剑师，李秦真是愈发有些为难了，但毕竟是一派掌门亲弟弟，自己脸上依旧要赔笑。

李秦道：“果然是仪表堂堂，少年英才之像啊。慕剑师既有此雅兴，我便只有尽地主之谊了。”随即转身对剑守山这边弟子道：“穆奇峰，你好好向砺剑门的师兄讨教一番吧。”

穆奇峰随即答是，亦走到剑台中央，在慕白数丈外站定。

李秦道：“穆奇峰是我门掌门座下首徒，道剑双修，六岁入门，深得掌门喜爱啊。”

人群后，李英年道：“这两长老怎么说起话来，像是在比谁家孩子更有出息一样。”

莫晓光：“你懂什么，比剑之前，气势上先压他一头。”

李英年道：“小时候邻居二姑和街口的四姨聊谁的儿子更有出息，最后打起来了。”

莫晓光道：“你们当地街坊性情甚是真切啊。”

慕华岭对剑台中二人道：“两位点到即止，咱们听李剑师的，不分高下，只求会友。”又对李秦道：“李剑师，我这样讲无碍吧？”

李秦略微一笑，表示同意，慕华岭又道：“那二位开始吧。”

剑台中央，慕白抱剑行礼，道：“穆师兄请赐教。”

穆奇峰亦抱剑还礼道：“赐教不敢当，还请慕师兄多多指点。”

（李英年、莫晓光道：“两个俗人！”）

慕白保持行礼的姿势，面如平湖，双眼注视着穆奇峰，右手转持剑柄，手肘瞬间发力，剑在空气中扫过一个半圆后骤停，一声剑啸，剑鞘应声脱离剑身，直飞而出，斜插入了慕白右侧的地面，剑鞘带风，将落地处的落叶震飞数尺之高，露出约下方约一尺方圆的剑台地砖，而慕白的剑鞘，则稳稳的嵌入了两块地砖之间的缝隙处，地砖的边缘，剑鞘接触之处，可见得有些许细小的碎石，足以见得此击力道之巨大。

莫晓光道：“这小子运气太好了，刚好卡在缝隙里。”

李英年道：“你懂什么，这定是他故意的，隔着落叶都能找到缝隙所在，厉害。”

莫晓光道：“那万一偏了呢，岂不是闹笑话。”

李英年道：“以此人的力道，他若想击中地砖，地砖已经碎了。”

穆奇峰则依旧带着与人为善的微笑，他放下双手，左手执剑垂于身侧，举起空无一物的右手于右侧身前，摊开右手。顷刻后，穆奇峰脚边落叶开始浮动，而后向上飞舞，并自下而上环绕于穆奇峰的周身，一片红叶至剑柄处后，叶根轻触剑柄，剑身竟缓缓抽离剑鞘，仿佛被这一片红叶所带出一般，而后此片红叶领着长剑绕着穆奇峰环飞一周，轻飘飘的带至他的右手之上，穆奇峰握住剑柄，而那片红叶，还是黏在剑柄的底部，随风而动，仿佛是一段红色的剑穗。

穆奇峰的剑出鞘后，众人只见得其剑与寻常剑刃外形无差，只是剑身隐隐能见得有红光透出，却又似在剑身中流窜一般，忽明忽暗，此消彼长。

人群中传来低声的惊叹，穆奇峰这段表演的观赏性似乎更好一些。但还没完，穆奇峰左手向着放置试剑的石阶轻轻一挥，手中剑鞘飞出，看似软绵无力，却卷起地面不少落叶，剑鞘在落叶的簇拥之下，缓缓落在了石阶上的试剑前，瞬间，风止，只有团团落叶落地的沙沙声。

剑守山的几名女弟子不禁拍手叫好，李秦则难得的在点头。

慕华岭道：“这名弟子练气的功夫竟如此出神入化了，李剑师果然名师出高徒啊。”

李秦道：“慕剑师过奖，他这并非练气的功法，乃是御风之术。”

慕华岭道：“道法？”。

李秦道：“正是。”似乎是怕慕华岭不明白，又道：“比练气之法深奥多重。”

剑台中央，穆奇峰周身风已停，执剑而立，两人的比剑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