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不过气的阴霾更似让人陷入绝境。

西边小院的大门被风狠狠的吹开。

所有的人都聚集在了这里。

院子中央堆起了草垛，而草垛的中间立有一根木桩，木桩上紧紧捆着的便是仅仅九岁的九儿。

九日，每日死一人，过了今天，明日便不知道死的又会是谁。村子里的人都活在恐惧之中，他们不再念及是否是他们将她一手养大，不再相信在她的心里，他们是否是她的亲人，甚至此刻她说的任何话，他们都不在相信。

此刻，他们十分清楚的明白他们和九儿没有一点血缘关系，这个九岁的女娃娃就是个妖怪。如果再留着她，只会有更多的人与他们阴阳两隔，说不准自己就是明日惨不忍睹的尸体。

他们要将九儿用最古老的方式处决，行凌迟，灭本体。

他们只想恢复往日的平静，哪怕面对的是个九岁的孩子，也在所不惜。

不，她不是九岁的孩子，是妖怪，是可以杀人的妖怪。

九儿浑浑噩噩的跪在草垛上，那一双无助的眼睛哪里还有一个九岁孩子该有的神色。

“大羿……大羿……”

她喃喃自语，大羿的样子一直在她的脑袋里，挥之不去，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为何大羿身上的血窟窿就是她拳头的大小。大人们将她绑起来的时候，她一句话也没有辩解，那时候的大羿，应该很疼吧。

透过人群缝隙，她看到大羿娘和几个人朝她走过来。

她静静的看着，不敢移开。

哭了这么多天，如今却突然哭不出来了，双目生疼。

她多想那个给他温暖的大羿会从他娘亲身后冒出来，来到她身边，牵起她的手说：“我来了”

大羿娘穿过人群，走到九儿身前，扬起的手，停了一下，狠狠给了小小的人儿一个清脆的巴掌。

九儿的耳朵嗡嗡生疼，再听不到众人说话。

她顶着火辣辣的脸，艰难的抬起头，迎上一双陌生的眼睛。

那是心痛，是愤怒，是绝望。

大羿娘没有张嘴，也没有流泪。

九儿的心更是疼的厉害，大娘是连骂都不愿意骂她了么，那别过去的眼睛，是不愿看见眼前这个害死她儿子的怪物了吧。

目光略过，看到大羿娘旁边的一个人张了张嘴。

“开始！”动手的人自己喊了一嗓子，其他的人都退了几步。

他手里的是一把崭新的刀，没有一点锈迹，这也是养了她九年，陪了她九年的乡邻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九儿听不到拿刀的人说什么。

手起，刀落，肩上的一小块肉裹着布飞落，掉在了草垛上。

雨毫无征兆的下起来，好似憋了许久，瞬间便狂风暴雨。

大家有些惊讶，这突如其来的暴雨更让人胆战心惊，坚定了九儿是妖怪的想法。

原本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钻心的疼痛让九儿立时清醒，可怜她还是个九岁的孩子，刀起刀落虽只是一小片肉，却让她疼的死去活来，顺着额头落下的不知是汗还是雨。

“我是九儿啊，我是你们的九儿啊。”她紧咬牙关，一字一字，浑身颤抖。

雨浇过伤口，疼的更胜。

眼见着刀又向自己而来，九儿挣脱不开，满目惊恐，拼命的摇头。

“哈哈哈……”

带着黄金面具的人立于云端，发出震耳欲聋的笑声。

“恨啊，这些人想要杀了你，你还是一个九岁的娃娃”立于云端的人对着九儿大喊。

疼的没有力气的九儿努力透过雨水看向云端，迷迷糊糊竟觉得有些熟悉，再细细辨认哪里能相识，光是那立于云端的本事便是只在大爷爷的故事里听过，不曾见过，又因那人带着面具，实在猜不出是否在说话。

她的世界一片死寂。

“只要你说，我便徒了所有人解你心头之恨。”

说话间抬手，地上拿着刀子的人便已飞上半空，云端的人只一挥手，顷刻间，刚刚还在挣扎的人却消失不见，刀子孤零零的随着雨水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不要！”九儿大喊，为什么又有人因她而死，她不想再看见死人了。

地上的人乱成一片。

那立在云端的人，面具下发出一声冷笑。

“舍不得？你瞧，这就是人，在弱者面前肆意杀掠，却在本尊的面前贱如蝼蚁。”

云端之人双臂展开，衣袖随风摆动，平日里大羿和她说话便是这个动作，虽不似这般夸张，九儿摇头，想要将痛感赶走。她急切想要听到声音，似乎有些好转，轻微的杂乱声入耳，可依旧听不清说的到底是什么。

一个人影从她眼前飞起。

“大娘！”

她急的大喊，拼了命想要站起来，奈何被绑的太紧。

“你杀了她儿子，她恨你，恨不得亲手杀了你。”

云端之人当然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却是不知道大羿娘先前的一巴掌，让九儿没了听力。

面具下的眉头一簇，忽的从云端而下，立于九儿的身前，手上还抓着奄奄一息的大羿娘。

“大娘，大娘！”

九儿拼命的摇头，她要听到声音。

那人松开大羿娘，只手一挥，绑着九儿的绳子随即落下。

九儿突然没了支撑，倒在地上，在这个人面前，其他人都如同蝼蚁，更何况她一个九岁的孩子。

“不忍杀了他们，我便替他们杀了你。”那人仅露在外面的双眼一紧，黯然大吼。

细微的声音中，九儿似乎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杀。

“不要！”

她以为这个人要杀了大羿娘和其他人。

他们不信她，可是她却记得，他们轮番变换着抱着她，为她讲爹爹的聪明，讲娘亲对爹爹的好，还有他们对她笑着说：

九儿多吃点，你要快快长大啊。

九儿啊，我们希望你一生平安喜乐。

九儿……

九儿……

那人看着九儿微微变化的瞳孔，面具下显出一抹得意。

眼眸一转，地上的刀再度扬起。

杀她易如反掌，可若学一学这些人的样子，应该会更让她印象深刻吧。

“不！”九儿发出撕心裂肺的大喊。

她不是大家口中的妖怪，不是没有人疼的孩子。

谁也没有注意到，九儿的眼睛正被一抹红色渐渐吞噬。

“不可。”

极为好听的声音落入九儿的耳朵。

这个死老白，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生这时候来坏他的好事。做了那么多，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天，却又要生生错过。面具下的脸千变万幻，虽有不甘，却也只能先躲了，日后再说。

而那一抹红色仿佛也受了惊吓，一闪而过。

九儿的世界瞬间一片雪白，终于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