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完了是吗？”

车师杰脸色好像瞬间沉入冰窖。

又咬牙切齿重复：“没完了是吗？”

他忍了又忍，才没把周泗新一把推到地上。

周泗新心虚地辩白：“那……那还不是你先惹的我。”

心都要跳出来了。

说完这句，周泗新认命了一般，一动不动站在他面前，像是低着头在听候发落。躲在车师杰笼罩下的阴影里，默默地吞咽着眼泪。

真奇怪，明明自己是占理的，现在却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一点脾气。

车师杰上身穿了一件宝蓝色的冲锋衣，显而易见的名牌，面料织密，防水性很好。被泼上东西的地方连痕迹都没有留下多少。

他嫌弃地伸手掸了掸衣服，嗅嗅衣袖上不存在的气味。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面小镜子，往脸前一端。

顿时脸色大变，如临大敌。

车师杰收起镜子，似乎再也没有跟周泗新在这里耗时间的耐心：“你说吧，今天的事怎么处理？”

周泗新的声音都在发颤，试探道：“我我我……要不我赔你这件衣服？”

“哈？把别人衣服泼成这样连句对不起都没有的吗？”

周泗新一下没反应过来，愣愣的盯着他。

“看我干嘛，这不是你说的吗？”

周泗新就怕别人咄咄逼人。此刻被周围人投来的目光灼得浑身发烫，她急于抽身逃离，不想暴露在这么多人面前被人当做笑话：“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我，我今天……我，我……我到底为什么要招惹你啊……”眼泪又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渐渐地泣不成声。

“你要我赔你衣服还是帮你洗衣服都随便你了，我的衣服我自己处理，我自认倒霉还不行吗。你告诉我你到底想怎么样啊，怎么都行我都答应，别在这件事上纠缠了行不行……”

女生捂着眼睛，哭的通红的一张脸上，车师杰只能看到因为鼻塞而微微张开喘气的唇，此时因为充血而无比嫣红。唇线清晰，花瓣一样，其间露出一点点白色的贝齿。这是由于哭泣变得无比生动明晰的一张脸。

车师杰无意识地抹了抹自己的嘴角。

“什么事情你都答应？”

“我答应……”

车师杰好像看到了女生身后摇动的白旗。

他终于露出了些笑意：

“你怎么这么怂啊。过来，我们出来说。”

于是这天，一中食堂a座某个角落的为数不多的学生，亲眼见到了这一幕。高一年级的校霸，众目睽睽之下，把一个哭哭啼啼的女生不知叫去了哪里。

周泗新低着头，跟着车师杰七拐八拐，不知走到了校园的什么地方。

一中很大，分为高中部和初中部，教学楼林立，河道树丛星罗棋布，这还只是其中的一个校区。周泗新在这里呆了两个月，都是往返于教学楼、宿舍和食堂三点一线，大部分地方都没有涉足。

周泗新已经不哭了。校霸在她前面自顾自地走着，边走边看手机，似乎没有分一分注意力到她身上。

现在溜走的话，他应该都不会注意到的。

这想法刚冒出来，车师杰就已经收起手机，转过了头。

“你敢不敢再慢一点？”

周泗新环顾四周，这已经不知道走到了哪里，除了他们两个，周围没有一个行人路过。左手边一排冬青树影招摇，右手边像是教学楼，只是陈旧的很，看上去已经废弃多年了。

“这……是哪里？”

“嗯。一中的老教学楼。”车师杰摸出烟来，“听说闹过鬼。”

周泗新觉得后背一凉：“我，我们换个地方谈吧。我本来早上想去上自习的。”

她再也忍不住了，趁车师杰点烟的空隙，转身就跑，去哪里都好，只想离开这里。

“回来！”背后传来一声厉喝。周泗新一停也不敢停，拔脚加快了速度拼命地跑。就要跑出这段冬青路了，身后水泥地上，皮靴敲击地面的声音越来越响。

她心里一沉。

周泗新的帽子被人拽住，身体后仰。车师杰一手撑住她的背，一把捞住她的手腕，扯着她往回走。

周泗新真的怕了，她死命地甩手，想挣脱手腕的禁锢，又蹿又跳，还用牙咬他的手。却除了给手腕多勒出几条红印子之外，无济于事，蚍蜉撼树一般。

她放声尖叫：“你干什么啊！”

“你还敢跑？”

车师杰一直扯着她，走到尽头的高墙下才松开。

周泗新揉着手腕，眼眶又开始泛红：“车……车师杰，你到底想干什么？”

车师杰靠在墙上，又摸出一支烟来点燃，指尖夹着烟，狠狠抽了两口。

“你是怕我对你做点什么？”

“你别说，我还真想对你做点什么。”

周泗新：“你……”

车师杰：“哦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终于硬气了一回。知道在食堂你有多怂吗？你记得，下次遇到这种事，要么就忍气吞声到底，只要站出来就别半道萎了。”

周泗新心下一动，有点拿不准校霸这阴晴不定的态度。

这样想着，就看到车师杰扔下烟，突然凑近她道：“你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让人很想欺负吗？”

周泗新下意识向后躲，瞳孔都来不及放大，车师杰已经离开了她身前，凉幽幽道：

“衣服的事情我们就算扯平了，但是我的脸……”

车师杰突然弯腰，双手按住她的肩膀。

“你得给我弄干净。”

周泗新不自在地别过头去，她不习惯跟人挨得这么近。

车师杰倒并没有像她看过的小说里写的一般：“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直视他的眼睛。”可他的眼神，暴露而直接，直勾勾地盯着她，余光扫到就叫人害怕得很。

“好的好的。”周泗新忙不迭地点头，双手伸进衣袋去掏湿巾纸，动作太急，不小心把饭卡也一并带出，掉在地上。

车师杰抢在她之前捡起地上的校园卡。

“……周泗新。”

“给我！”周泗新伸手来抢。

“找到纸了？”车师杰把那张卡片举高。

“……我用完了。”

“那真是太不巧了。”

“车师杰。”周泗新正色，低眉顺眼道：“讲真，今天发生这样的事情，肯定是我们两个都不想的。我承认我今天早上不知道是怎么了，情绪很不稳定。你是无意的，但我是故意的，我知道我做的不对。我想在这里，再一次地跟你真诚道歉，无论你今天有什么损失我都愿意赔偿，你能不能别再打太极了？”

嘴一瘪，车师杰看到女生又哭了：“算我求求你了，你放我去上自习吧，你知道我这次月考考多差吗……”

“那就这样。反正你也找不到纸，而且你还要急着去上自习……”

“那你用嘴吧。”

“你舔干净，我保证之后绝对不找你的麻烦了。”

周泗新沉默片刻，突然嚎啕大哭，猛地扑上去打他：

“车师杰我操|你妈！！！”

车师杰开始还半推半逃地任她打，听到这句话瞬间站住不动了。他一手截住周泗新一只拳，死死地攥在手里。周泗新一昂头，发现校霸的脸色阴沉的可怕。

“你自己选吧。再说一句话，我保不准自己会做出什么。”

周泗新被他逼人的气势镇住了，不知道触了他什么逆鳞，吓呆在他身前，一动也不敢动。

她一生中能够不那么怂的时刻，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多少。

也不差这一刻吧。

况且校霸那么好看。好看到这种半强迫的蓄势待发的架势，都透着一股沉静和温文尔雅。

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他惹她哭了这么多次，却都是因为委屈，竟然丝毫没有产生对面前这个人的厌恶。

虽然是校霸先把粥泼到她袖子上，而且态度恶劣不道歉。但她更没有理由用这样的方法报复啊，最后认栽的还是自己。

横竖自己都不亏。撸起袖子加油干。

行吧，周泗新你个颜狗，你没救了。

周泗新踮起脚尖，发现够不到那么高。她就着被车师杰抓住的手拉一拉，示意他弯一下腰。

“脸上的我用手给你擦吧，口水粘脸上你不觉得难受吗？”

车师杰点头默许了。

他脸上几点汤渍早就被风吹干了，蜻蜓点水的轻轻一沾根本弄不掉。周泗新端详片刻，决定还是稍稍用点力气。却在指尖碰到他的皮肤的时刻，忍不住在心里惊叹。

哪里舍得搓啊。

除了贵妇几乎找不到任何形容词了。

车师杰的脸比女孩子还要白，还要光滑，一处毛孔都找不见。也难怪他在食堂看到自己脸上沾了东西会如此生气。

硬着头皮把他的脸收拾得差不多了，“学生证……还给我吧。”

车师杰放开了她两只手：“谁说你擦干净了？我嘴上还有呢。”

周泗新终于怒了，这天第三次暴起：“你有完没完？！”

她的两只手腕再次被车师杰抓住，比以往两次都要紧，她连手臂都动不了了，车师杰的脸已经近在咫尺。

周泗新气急了，脱口而出：“你这样跟强|奸犯有什么区别？！”

“好像真的有区别。”

车师杰本来只想逗她玩玩的，在两人鼻间差不多还有十公分距离的时候已经准备抽身离开。没想到唇上一疼，周泗新已经撞了上来。

她以为车师杰真要亲上来，一个先发制人，张开嘴狠狠地咬住了对方的下唇。

退开的时候却愣住了，她的上唇被什么东西轻轻一裹。

轻如鸿毛。

车师杰离开的时候周泗新还站在原地发愣，恍惚中听到一句：

“周泗新。我没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