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背遮住刺眼的光线，程理脑子里一团浆糊，浑浑噩噩的，依稀记得她开车从车库出来后，一台不该在那个时间段出现的大货车对着她冲了过来，

“小五，你醒了。”

不知又麻烦了她哪一位老哥哥相陪，程理捂着刺痛的左眼，坐起来靠着床头，伸手道，“恩，我手机呢？”

“嘿呀，你怎么知道我给你买了手机？”

“恩？”

这说法有意思，她早就独立了好嘛，自己有公司能赚钱，还能让老哥哥们给她买手机？

程理抬头，看向窗户边站立的人，愕然懵逼，“四哥？你怎么在这？”

五年前被老爸打断腿，逐出家门后又被外籍男友拐跑的人，现在居然出现在病房？！

正拿着一只小盒子的程寅希愣了愣，要笑不笑道，“怎么滴，我不该在啊？要不我给你整块镜子，你先看一下自己这次的丰功伟绩？”

盒子丢在她腿上，程寅希从桌上拿了块塑料圆镜子竖在她眼前。

“怎么样，这一脸光荣的，”程寅希笑道，“小五，你这次可玩大了，被你揍翻的五个人里，姓陆的那小子他爷爷和我们老大哥正较着劲争大校衔呢，你倒好，几拳就把老爷子的孙子打进医院，还磕掉了门牙，哼哼，老妈这次肯定和你没完。”

镜子里的人左眼青紫，鼻梁骨也紫了一小块，下巴还蹭破了皮，刺鼻的碘酒味令程理一阵头晕犯恶心，然后是异常的狂喜。

这么惨这么怂这么丢份的脸，她二十六年里只出现过两次！

不由分说的抢过镜子，抬起下巴三百六十度旋转的照了照。

艹，这镜子里的人，不就是十三岁那年和陆浩一争老大，一挑五后两败俱伤进医院的孤胆英雄吗！

也是因为这事，老妈把她强行捆绑，扔回老家c市了啊！

“哈哈哈哈……”

老天真的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

程寅希以为小五会嗤之以鼻的哼哼，傲娇的丢一句手下败将一群小弱鸡什么的，或者脾气上来，一把甩掉镜子说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的幼稚发言。

万万没想到，他家宝贝疙瘩一脸青紫了还要疯狂自恋，黄色的碘酒映着紫红微肿的伤口，狭长的凤眼睁开都费劲了，还要使劲綳长下颌，仰头四十五度看自己的鼻孔！

这是什么精神？哪一路拳头能打到鼻毛？！

小五醒来后一惊一乍，和他预期相差太大，程寅希感到惊悚，在听见突然大笑的时候，他猛的去开门。

“医生，快过来检查，护士，喊神经科的大夫过来！”

“……”

程理一僵，握着镜子的手倏的捏紧。艹了，我不是神经病啊四哥，贼tm尴尬。

“别介，四哥！我没事，不用喊医生了，就一点皮外伤，我要回家。”

她老妈妈现在肯定火冒三丈的在替她收拾烂摊子，也不管是不是撞枪口了，反正她乐意去c市。

“不行，”程寅希挡住程理，紧张道，“你刚刚的笑声太癫狂了，一个过年发红包都不会礼貌笑一笑的人，怕不是伤到了脑神经，现在才发病，必须让医生看看。”

看着一本正经担心的四哥，程理无语半晌，脸一拉，“四哥！我刚就是有点激动，哎哟你不懂，让开，我要回家。”

鼻青眼肿还脸色发黑，程寅希更担心了，“咱检查一下，万一呢。”

“我说了没事，”程理被倔脾气四哥推回病房，很不爽，“你是指望我脑子出事吗？”

“呸呸呸！你瞎说什么呢！”

“那回家。”

程理抄起手机绕过四哥往楼下跑，身手麻溜儿的，不看五颜六色的脑袋，根本看不出先前打了一场群架。

“诶，小五等等，出口在这边。”

晕，程理以为是自家参股的私立医院，习惯性的右转去摁电梯，哪知道这是军区医院，后知后觉的只能硬着头皮转身，在四哥狐疑的眼神下淡定自若的下楼。

坐在车里，右手拨弄着砖头手机，看向窗外的风景，晚高峰路段还没有堵得水泄不通，看来自己真的回到了过去。

临到家前，程寅希碰了碰程理的手，等她看向他时，他说：“小五，现在家里的事挺多的，老大的仕途在关键期，老二也去了南方开厂子，老三则在西北那边争功绩，我这个月底也会去俄罗斯学习，老爸常年不在家，就剩你和老妈两个人，你能长大一点吗，稍微控制一下自己的暴脾气，不让我们几个老哥哥担心，行不行？”

四哥的表情很慎重，也是第一次和她说希望她长大的话，许是真的不放心自己。

程寅希比她大十四岁，在她牙牙学语的时候，四哥正是高傲得世界谁也不懂我的中二时期，后来送去了管理十分严苛的军校，程理和四哥的相处也是四个哥哥中最少的，但不妨碍对她的宠爱维护。

前世也是四哥陪着她，安安静静的，一直到他出国也没和她说这些，之后两人的际遇都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各自遇见了那个他。

“行。”

程理点头，在四哥还在酝酿一番怎么劝说她的时候，她干脆利落的下车了。

“……诶，小五，你等等。”

威逼利诱还没开口便胎死腹中的四哥追上来，诧异道，“你答应了啊？”

她大步往家里走，边走边回应，“不就是劝我不要再打架了么？我答应，老大的位置已到手，江湖从此有了姐的传说，之后怎样就看后辈的造化，反正我也不在这待了。”

呵，程寅希想笑，尤其是看到他家小五五颜六色的脸，还俨然江湖大佬的风范，这反差真是……一言难尽的傲娇！

程理眯缝着眼睛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盯着他，四哥很识相的憋住笑，在嘴边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可和她相似的凤眼明显在笑，这还了得！

宝贝疙瘩即便讲了个冷笑话也是要面子的！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的对峙，直到屋内传来一声尖锐的嗓音。

程理冲进去就看见陆浩一她妈在哭哭啼啼的撒泼，指着陆浩一不能直视的脸对她老妈妈声泪俱下的吵吵。

“程夫人啊，你看看我孩子，门牙都没被你家程理打落了！”

“妈！”陆浩一很没面子的嚷了一声，“我也给了程五一拳。”

程寅希走到程理旁边，看着她的左眼，“这是那小子杰作啊？”

程理早不记得当年怎么干架了，好像除了争老大，好像还有这小子嘲笑她发小吴谷是个小胖子来着，具体的还真不记得了。

但面子不能含糊，程理指了指陆浩一缠着绷带的胳膊，沉声道，“论打架，我能输？”

那边陆浩一他妈暗暗扯了扯陆浩一的衣摆，眼珠子一转，继续朝沙发上的人哭诉。

“程夫人啊，院子里人都知道，程理从小学武术，可也不能用在打架欺负人上面啊，你看把我孩子打得鼻青脸肿，这可怎么办啊，十几岁的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浩一身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我看得好心疼，都是做妈妈的，你要给我个说法呀！”

噗！程寅希绷不住了，扭过头哈哈笑得肩膀直抖。去年过年扳手腕，小五把他们四个一一放倒，何况豆芽菜似的陆家小子，悲了个催。

冯若兰听到门口动静，原来不管陆妈妈怎么说都保持平静的脸瞬间愠怒，声音洪亮得都不像从鬓发藏银丝的端庄老太嘴里发出来的。

“小四，你怎么办事的！人都守不住！”

老妈妈的气势一发，震得刚刚哭诉了半天的陆妈妈一抖，战战兢兢地护着陆浩一。

“还有小五，你给我过来，”老妈妈的小身板有大力量，手板往茶几上一拍，“道歉。”

程理走过去，站在陆浩一面前，发愣。

这张脸是个啥？都看不出原来的面貌了，脑子里出现十三年后天天泡夜场包小明星的陆浩一的脸，擦，现在是猪头，以后是冤大头，啧~

前世她是没道歉的，不过现在，程理觉得中二时期的自己太冲动，道个歉又不掉肉，何况老大的名声已经打出去了，没断手的她得有容人之量。

“对不起。”

陆浩一不服输的梗着脖子，程五不说话，他就觉得是在挑衅，一咬牙，大头就向程五砸过去的时候，他听到了她的三个字！

“……”

头部倾斜，重心不稳，陆浩一的脸和程理只差十公分距离的时候，程理一巴掌糊住。

“有完没完！”

程理一推，陆浩一踉跄两步跌坐在沙发，反应不能的傻傻看着她。

“好啦好啦，小孩子打架，意气之争，说不得还越打越好，”老妈妈笑了笑，准备和稀泥，“浩一妈妈，我家小五和你家浩一青梅竹马，下半学期还要进同一所中学，说不得还是同一个班，小孩子么，闹闹就过了。”

陆妈妈看了看还在发傻的儿子，有点怒其不争，浩一的伤势可比程理重多了，再说公公和程家老大还在较劲呢，这……

老妈妈明镜似的，接着说，“当然啦，我家小五不该仗着本事就欺负人，她负大责，承担浩一和另外四个小孩的医药费，浩一妈妈，我看你还是先送浩一去医院吧，这伤口又裂了。”

陆妈妈一瞧，吓了一跳，陆浩一手上的绷带都沁出血了，赶紧拉着陆浩一起身，“走走走，我们先去医院。”

“浩一妈妈，你放心，我们家出医药费，你给浩一开最好的药啊！”

老妈妈等人离开，转眼看着惹祸头子，“怎么没在医院，身上没事了？”

“皮外伤，”程理努力睁开青紫的左眼，“就是眼有点肿，眼珠子灵活着呢。”

老妈妈凑过来摸了摸，放心了，随即好奇道，“你这次怎么知道退让了？不是从来霸道不讲理吗？”

“我有吗？没有，您瞎说！”程理道，“老妈，我不可能和陆浩一上同一所初中，我要去……”

话还没说完，她老妈妈就炸了，一脸惊疑不定的看着她，“刚还欣慰你长大了，你看看，现在又要整幺蛾子。”

“……”

程理顿感憋闷，吸了一口气，中二时期的形象先放一边，小豌豆还等着她呢，她软声道，“老妈，我想回c市，您之前不就说让我回那边吃吃苦么，我觉得就这么办，我吃苦去。”

冯若兰哪里舍得程理离开家，之前也是被她作得太厉害，管不住了，现在知道和朋友道歉了，那还离开啥。

“算了吧。”

“不能算，您说话怎能不算数呢？”程理一挥手，跑向二楼，“我去收拾东西，四哥你帮我弄张机票，就明天的。”

冯若兰着急，小五若走了，家里就剩她一个人了，“诶，小五，咱不回去了，诶！”

“哎~”

冯若兰叹气，程寅希走过来，安慰她，“妈，您就让小五回老家吧，奶奶去年过八十大寿的时候还和我们叹气没孙子陪她呢，小五长这么大，回去过几回？您让她替爸和您还有我们哥几个尽尽孝呗。”

“老人家性子倔，一个人守着老宅也不过来，我和你爸想尽孝都不行，”冯若兰在孝道面前只能

点头，“算了，让小五回去也好。”

“可小五野惯了，还是……”冯若兰顾虑道。

“老宅也有人伺候，”程寅希知道他妈还是舍不得，笑笑道，“您实在不放心，就让二哥派人过去，厨子保姆，都给小五弄过去。”

冯若兰翻了翻眼皮，哼道，“你爸和你大哥交待你了吧，哼！”

“嘿嘿，妈，您英明。”

“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