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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映苏白》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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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天盖地肆虐的大雪在掩埋了整片松林后,总算是停了下来,整个世界是几乎让人雪盲的白,刺目得让人眩晕。

原本如死尸般躺了许久不曾动弹的人,突然难受地咳嗽,伴着微弱的咳嗽声,是不着痕迹的身体颤动,他的身体已冰冷到人所能承受的极限,雪覆上却并没有要融化的意思,随着那微弱的颤动,身体边缘的雪渣缓缓滑落,悄无声息又不动声色地落入地面,融入堆积的雪中,如消失了一般。

那躺了许久的男子,吃力地睁开眼,又因这刺目的白而被迫急忙闭上,再缓缓睁开,慢慢适应。他现在几乎没有了思考的力气,更别说动弹了,只能暂时先调节呼吸,渐渐恢复体力。但他也知道,他必须尽快离开,否则,不被后来追上的人杀死,也会在这滴水成冰的天气中冻死,亦或是因重伤不治而亡。

约莫一刻钟过去了,那人终于动了。他在能动的瞬间下意识的第一个动作就是用尚能活动的右手在腰间摸索着,直到他握住了一个锦囊,并且确定了里面的东西仍在,他算是松了半口气。

随后,他的手移向了左胸,在他的左胸上骇然插着一把几近洞穿了心脏的剑,这一剑刺得极深,也很准,即便自己闪躲,也不过是避免了它刺入心脏。常年的杀戮,使他对疼痛似乎已经免疫了,但对于这离心脏极近的剑,他也不敢马虎。他的手握住剑靠近心口的地方,手不敢有丝毫的颤动,所以用了极大的力,剑锋深入手掌,他不做迟疑,迅速拔下剑。在剑脱离体内的一瞬间,全身血液就如决口的堤一般涌向那一个“出口”。不过这滴水成冰的天气里,只有一点点血液流出后,便迅速冻结,阻止了血流。

他这会儿才总算敢大口大口地喘气了――虽然冰冷的空气灌入肺里并不好受。等呼吸顺畅了以后,他开始尝试着起身……拾起自己的剑,暂时拿剑做支撑,缓缓地朝着松林尽头走去。

还有三百里,他不知道还要走多久,又或是自己还能带着这东西在江湖上行走多久。

苏姑娘,请你再坚持一下,等我回来!

他在心里默念着……

江湖漫漫,杀机四伏,人心险恶,本是他最厌恶之处,可不知不觉间,他竟已然孤身一人闯荡了三年之久。

一个人,一把剑,一颗心,一执念。

他怀念药王谷,想念苏白。那个在每次他撑不住的时刻都会想起的有着淡淡药香的女子,她的背后是万丈光芒,温暖,让他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感觉。

他,真的,很想。

一:遍寻机遇皆无望,苗疆蛊毒惹人疑

一剪烛火昏黄,明灭不定,灯下静坐的人的面颊上看似波澜不惊,但内心却是思绪汹涌。“十天了,一点进展也没有,这样下去,如此大好机会岂不是浪费了?”

在来此之前,苏白不是没有想过要从明月楼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救人出去有多困难,但不曾想,自己即使有了能瞒天过海,天衣无缝的计策,却也没有实施计策的机会――看守太严是一大阻碍,但真正让苏白难以下手的是明月楼中机关重重,暗道横生,没有一幅暗道机关的地图,根本在这楼中行不过十步。

来此的十天里,她一直是靠楼中弟子或是几大护法的指引方能在其中行动,但行动范围也不过是在她的房间、正厅、药房和偏堂之间。其他地方尚不知路,但这些地方苏白已经探查仔细了,并没有自己要找的人。

不过转念一想,苏白开始猜测明月楼楼主中毒的原因。明月楼的几大护法封锁了楼主身中奇毒的事,对教众公布的是楼主练功导致心脉受损,特请药王谷神医前来调理。依苏白这几日的诊断来看,萧潜所中之毒,虽是奇毒,却并不致命,只是这解毒过程缓慢,又容易复发,中毒后症状十分骇人,看似致命,实则并不凶恶。换句话说,下毒之人并不是想要萧潜的命。想到此处,苏白不禁好奇这下毒之人的目的何在。

这明月楼是什么地方,放下这楼中四大护法不说,放下这楼中无数精英杀手不说,单是这机关暗道就足以让人有来无回。“而这下毒之人出入如此危险之地竟如归家一般”――这是右护法说的,苏白还记得他当时的口吻: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背后却是让人泛寒的杀气和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恐惧。因为这下毒之人到现在还尚不知身份,但能肯定的是他还在这楼中。苏白之所以肯定是因为,她觉得这下毒之人既然不是为了杀萧潜,那就是有别的原因,也许是为了寻找某件物品,也有可能是某个人。而且苏白还能肯定的是这个人手中一定有明月楼的内部机关暗道布防图。这几大护法心里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们肯定也在楼中严密搜查想找出这个人。

苏白想着自己现在寸步难行的原因就是没有布防图,无法探查楼中其他地方,尤其是楼主的住所。据师父所说,自己要救的人对萧潜很重要,因此他所关押的地方一定离萧潜住所不远。而这几日自己探查过的地方并没有什么发现,剩下的主要就是后山禁地,护法住所,教徒住所,和楼主住所。教徒住所基本不可能,因为据苏白的打探,教众对此并不知情。剩下这三个地方最有可能的应该就是后山禁地和楼主住所了。苏白想着当务之急是赶在四大护法之前找到那个有布防图的下毒之人。

思及此处,门外传来敲门声“苏神医,歇下了吗?”语气恭谨而温和,确是左护法无疑。苏白从案桌前起身,开了门。

“左护法深夜前来可是有事?”苏白一直对明月楼中人没什么好的态度,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她是医者,治病救人,而明月楼作为杀手组织,行的是杀人屠戮之事,身上血腥味儿太重。而这个左护法卫临作为四大护法之首,深得萧潜的器重,对她永远是一幅恭谨温和的态度。在这明月楼中,他算是最为温和,杀气最淡的了。所以苏白对他印象还好。

“苏神医,深夜叨扰,是卫某的不是,但情况紧急,还望神医见谅。”说着微微拱手作揖,算是给苏白赔了个不是。

苏白倒是有点不习惯有人对她如此客气“左护法客气了,这苏神医三个字,苏白实在听不习惯,叫我苏白就行。”没有正面接受他的赔礼,但侧面的却也说明了自己并不介意。“可是萧楼主?……”

“正是,苏神医,啊,不,苏白姑娘,情况紧急,还劳烦苏白姑娘去看看,具体情况卫某稍后告知。”苏白见状便知萧潜情况不容乐观,她虽之前已是用内服和针灸之法压制住了毒性,但落雁砂之毒本就难解,且容易复发,此时用复发之前所用之法恐怕是难以在抑制毒性。

之前给萧潜诊病一直是在正厅的偏堂,故苏白下意识朝正厅方向而去。“苏白姑娘……”卫临没听着苏白跟上的脚步声,转身才发现她是顺着往常的道儿去了。连忙叫住她,在苏白诧异的眼神里,卫临不等苏白开口询问变解释道:“我们已将楼主移回了鼎日阁,为确保楼主安全,鼎日阁已经严加把守。”

苏白心里一震,自己趁此机会正好可以熟悉一下去鼎日阁的路。于是她认真地记下沿路的机关暗道,想着下次有机会可以去探查一下。

“原本自三天前苏白姑娘以针排毒后,楼主体内的毒已被压制了下去,但半个时辰前,楼主突然醒了,我和其余三位护法还没来得及高兴,楼主却像疯了一般对我们四人出手,我等不敢还手,亦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先点穴制住楼主,再来请苏白姑娘。”卫临边带着苏白前往鼎日阁,一边详细说明了今夜萧潜的症状。

“发疯?”苏白在心里默念,一丝疑惑浮现。这落雁砂只会使人暂失内力,昏迷不醒,偶尔会伴有抽搐,呼吸紊乱,若救治不及时,会落下终身残疾,但从未听说有使人疯癫的效果啊。听卫临描述的倒不似毒,更似蛊。但三天前为萧潜祛毒时并未发现有何异样啊,难道这蛊是近三日才种下的?苏白无法想象是何人有如此能耐,能在四大护法的监视下给萧潜种蛊。

进了鼎日阁,苏白莫名感到一种压迫感,依山而建,所以植物茂盛,参天的古木几乎是遮蔽了所有日光,偶尔几缕穿透过横斜的柯枝,在地上映出斑驳的阴影,风过,便不停晃动,说不出的阴抑。苏白想着,长时间住在这么个不见光的地方,人的心又怎会有温暖光明可言。

苏白发现一路上看似无人,但凭内力却能察觉出附近高手不少,苏白不动声色,跟在卫临身后。

“见过左护法,苏神医!”院们至正门两侧站着不少的护卫,二人来到正门,卫临亮出自己的腰牌,那门口的护卫才放了他们二人进去。苏白心想,这为何进院门不用腰牌,但很快她就明白了:一旦有人伪装成四大护法,进入院门后,如果在正门时没有腰牌,那他便会陷入包围中,两头受阻,难以逃脱。所以这两重把守一是为了保护萧潜,二则是为了抓捕刺客。

进了正门后,左护法拿出一条黑布,“苏白姑娘,得罪了……”说着,蒙上了苏白的眼睛。卫临也知男女授受不亲,原本想拉住苏白的手,但及时收住,只扯住了苏白的衣袖半点。“苏白姑娘,请随在下来!”还是温和恭谨的口吻,还夹着几分歉意。其实苏白已经想到了,也许萧潜并不在鼎日阁,这是一个局,一个引刺客上钩的局。而左护法之所以亲自来自己住所请自己来鼎日阁为萧潜诊病,一方面是诊病,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造成萧潜在鼎日阁的假象混淆刺客的判断,从而真正保护萧潜到,说不定还能借此机会抓住中招的刺客。但苏白清楚,刺客的目的并不在于刺杀萧潜,所以他不会冒险。

随后,卫临引着苏白来到内室,将一旁案桌上的茶壶转了一圈后,咔的一声,床榻应声从中间分裂,缓缓向两头移动,露出一条秘道。而另一头,苏白虽被蒙了眼,但作为医者,她有着常人难及的记忆力和细腻的心思。所以她一直在心里默数着自己的步数,思索着自己与卫临转过了几个房间。而当卫临松开自己的衣袖后,似乎是启动了一个机关,但具体是什么,苏白就不得知了。但她能确定的是从自己的正前方传来一阵响动,应该是机关启动后出现的秘道。自己处在房间的正门口,背对门口,按房间的正常布局,那自己的正前方应该是床榻,也就是说萧潜房中的床榻是通往一条秘道的。这个发现让苏白欣喜不已,也许自己要找的人就在秘道中。

卫临退回来,仍是扯住苏白那半点衣袖,苏白会意地跟在卫临身后,默默走着,不多言,她知到了地方,卫临自会向她解释。“苏姑娘,有台阶,小心。”苏白及时抬脚,过了台阶后,是通向下的石阶,“苏姑娘,后面的路机关重重,为了姑娘你的安全,在下只有得罪了。”于是将苏白拦腰抱着,轻巧地飞步下了石阶,小心地避过秘道地上的机关。

苏白常年采药,研药,身上自然有淡淡药香,而卫临这个习惯了血腥味的杀手发现自己嗅着这淡淡药香竟然会感到莫名的心安,这也许就是医者给人的感觉吧。

约莫一刻钟后,卫临停下,“左护法!苏神医!”门口的护卫恭敬开口。“在下唐突了,稍后一定给苏白姑娘赔罪!”说着作揖道歉,并解开苏白眼上的黑布。苏白这才看清楚了这秘道中的景象:四周尽是石壁,看样子开凿已经很久了,秘道两边又凿出许多石室,都紧闭着,苏白这才明白了,这整个后山都被开凿出来,成了一个秘密之所,亦可作防守之用,甚至可以用来关押秘密犯人。但苏白也知道,自己现在没有能力探查此处,只能走一步算算一步了。

进入一间石室后,苏白即被野兽般的嘶吼声惊住了。只见三大护法死死控制着萧潜,而萧潜,双目通红,虽被点穴,却死命挣扎,竟是要用内力生生冲破穴位。苏白上一次为萧潜针灸时便知晓他余毒已清,内力应该是恢复了,但也告诫他近段时间不可使用内力,否则会致使经脉逆行,走火入魔。而眼下,苏白心想这萧潜神志不清,断是不会听自己所言,于是拿出银针,看准时机,以银针扎位于头顶正中线与两耳间连线的交际处,即百位穴。原本挣扎不已的萧潜顿时昏倒,三人这才松了口气,“多谢苏神医!”右护法卫峥开口道,虽是道谢的话,但常年杀戮下的人,说话总是透着杀气。

“苏神医,这是……?”不等妙音护法开口,苏白便已上前为萧潜诊治。卫临见状忙示意妙音安静。苏白见萧潜眉间隐隐有黑气,面色发紫,指尖泛青,撑开眼眶,只见瞳孔微微放大,随后,苏白搭上萧潜的手腕,中医道:“左手腕的寸、关、尺对应诊心、肝、肾,右手腕的寸、关、尺诊肺、脾”,而萧潜左手寸脉虚浮无力,浮而搏指为革,中空外坚,似以手指按鼓皮之状,相比芤脉中更空而外更坚,是阴阳不交之象,此乃浮脉。而右手脉轻按不得,重按乃得,沉而几无为伏,著骨始得,较沉更甚,是邪闭之象,此乃沉脉。一人身上竟然出现两种脉象,这让苏白很是不解。

但目前能肯定的是萧潜却是是中了蛊毒,癫蛊。受毒者,心昏头眩,笑骂无常,忿怒凶狠不可制。蔓陀罗及莨菪类的花、叶、果实等都可以制成此类蛊毒。但此类蛊毒的解法苏白实在不知,只因蛊毒常见于苗疆西南之地,种蛊解蛊之法只在族中女子间代代相传,外人很少有知道的。

良久,苏白将自己所诊一一道出后,又开口道“这蛊毒之术,苏白实在是知之甚少,但我记得家师为了解蛊毒之事,曾深入滇南荒山中,在寨中年老女子处学得了些解蛊之法,还将自己所知尽数写下,但因中原少有巫蛊之术,我也就并未认真背记。只是在家师处学得许多中蛊的症状。如今,我只能用偏方先压制蛊毒。但要完全解毒,我必须回药王谷翻看医术方能有解毒之法。”说罢提笔写道:“郁金末二钱,以米汤调服”

“按这方子,每日三次服用可抑制蛊毒发作。”苏白将药方递给妙音,妙音接过后,便让人照着药方煎药去了。

“苏白姑娘,刚才卫某情急之下多有唐突,还请苏白姑娘不要怪罪。”说罢又是一揖,“苏白姑娘若不介意,由卫某亲自送苏白姑娘回药王谷可行?”

苏白深知他们自是不会让自己独自回谷,与其让其他自己看得不太顺眼的人跟着,倒不如就让卫临送自己回去。“那就有劳左护法了。”

“应该的,苏白姑娘客气了。”苏白该做的也做完了,实在是不想呆在这儿,便寻了个借口让卫临送了她回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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