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两日，一事无作，只让我调息身体去了。刚能说话，还不太适应，嗓子也并未完全恢复，带着些许沙哑，有时话音稍重还会隐约作痛。可可恶的狄仁杰，三番几次故意出言不逊，我恼也不是忍也不是，每次将要动手，他就指责:“你别以为你武功高了我就怕你啊，别忘了你以前可是我的手下败将。”

这一来，我更加哭笑不得。怒视着他，努力平心静气:“好，我不跟你计较。”等我好了再给你好看。

我移步离去，他在身后得意洋洋:“是不计较还是赢不了我？”

我站定，使内力迅速转身，他一瞬惊奇，未及闪躲，我便已夺了他的麒麟刀，连刀带鞘架在他肩上。

狄仁杰定力站住，丝毫不惧，好魄力。他眼光往下斜视一眼靠在他肩上的刀，再抬眼，一抹媚笑。我询问:“如今的我是赢得了还是赢不了？”

他一耸肩，无所谓:“偷袭算什么本事？”

我不由轻笑，收了刀还他，说:“好，那我留一个机会让你也偷袭我咯，祝你好运。”

语毕，未及转身，便觉一股力迅猛朝我逼来，我忙侧身闪过。狄仁杰迅速回身，拳头出击，我下腰躲过，一面滑其后背，他反手相击，我旋踵回身，以手擒他喉咙，他欲打落我手，然已不及。但他力度太猛，势必会碰上我擒他的手而误伤，我后退让招，以便他平心收招。

停下比试，我和他坐于石阶上，皆微微喘气。招式虽不多，却也几乎用了全力。我叹:“到底还是狄仁杰，知道人最放松的是什么时候。若我功力再逊一点，估计就让你得逞了。”

他得意洋洋:“我这叫攻其不备。跟你那什么，哦‘兵不厌诈’是同路的。”

我轻笑，兵不厌诈，也不知那时是如何理所当然将它说出口的。狄仁杰又问:“现在你赢了，有什么感觉？”

我赢了吗？小小的疑问，我竟未感觉到任何得意，只是为我最后做出的让招有一丝喜悦，在预知的危险面前我已然能做出选择让别人不受伤，胜过任何争强之心。我不由扬起嘴角，对谁输谁赢，淡然之。偏首看向狄仁杰，他竟也微微笑着。我答:“跟你一样的感觉了。”

他看我一眼，又看向远方，笑言:“人都会随着很多事情改变心态，最难得是越来越谦虚，不浮不躁，还能心怀大义。”

话是不假，可我有些嫌弃的看向他，在我面前装什么老成。他一丝得意，显然是故意为之。又是这般玩闹，我不想再理会，起身准备去找梦瑶。刚站起，就看到梦瑶和婉青二宝往这边过来。“元芳，小虎，我爹让我们去书房。”

进得书房，童老爷童夫人早已在等候。我们行礼，他让免。狄仁杰问：“童伯父，把我们都叫来，是有什么事吗？”

童老爷递过一封信给我们：“怀英，你父亲回信了，说是要没什么事就让你们尽快回京去。好像京城出了些事。”

狄仁杰接过信，我亦跟着看。到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提及长安河里的水时不时会上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水底作怪一样，还会像水柱一样喷出水来。临近村子的支流堤坝决堤，淹了村子。此时并不是洪涝时节，堤坝却轰然决堤，派人去查未得出结果。狄伯父信中写得含蓄，但他认为这并不像是天灾，所以让我们回去查看。

狄仁杰缓缓收起信，脸上也一丝诧异，未说什么。童老爷说：“怀英，事情如此，我也就不多留着你了。信上邀元芳一同前往，你们两人回去千万把事情查清楚才好，也要注意安全。路上该带的用品，我已命人在准备了，你们也回去准备准备，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便启程吧。”

“好。”我和狄仁杰答。童老爷点点头，梦瑶小声询问：“爹，我可不可以也跟着去啊？”

童老爷沉声道：“怀英他们去办案，你跟着去干什么？只会闯祸，乖乖呆在家里，这么大个姑娘，都该出嫁了，还想着到处乱跑。”

我不禁转首看着梦瑶，她撅起小嘴，顶撞：“我不管，我就要跟着去。”

童夫人劝：“好了，梦瑶，别闹，还是在家里安全些，等他们办完了事再回来看你就是了。”

“娘，你怎么也不让我去了。我答应你们，这一次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元芳小虎他们都走了，我一个人在家里，还不得闷死啊？还有啊，什么叫回来看我啊，我跟元芳是不能分开的，他不在我怎么办啊？”

我一瞬茫然，竟被梦瑶的直率有些吓住。在父母面前她竟这般直言直语，还真大胆，不免对她心生敬意。但更多的是她肯定的话语让我无限欢喜。

童老爷并未多大异常，怕是早已习惯了，童夫人宠溺的看着她。一旁的狄仁杰婉青二宝也做出惊奇的样子，估计也和我一样被她震惊。

梦瑶见我们都不说话，不知是不是发觉自己直言了，向童老爷童夫人撒娇：“爹，娘，你们就让我去吧。我一定不会惹事的。”

童老爷严肃道：“这样吧，问问怀英，看他决定。”

梦瑶看着狄仁杰笑得甜蜜，狄仁杰一个激灵，迟迟不开口，梦瑶当即眼冒凶光，警告他。狄仁杰回以不屑眼神，梦瑶再逼迫，狄仁杰无奈，只得答：“伯父，让她去吧。你要真把她留在家里，还会闯出更多的祸。我跟元芳会保护好她的。”

我一直看着梦瑶，她只拿凶恶的眼光看着狄仁杰，定是气狄仁杰说她爱闯祸。我也保证：“童老爷，你放心，我们不会让梦瑶受伤的。”梦瑶也一面诸多保证，童老爷犹豫半晌方答应。

梦瑶一听，立即笑靥如花。贴着童老爷，句句夸赞。童老爷无奈摇摇头，又向我们叮嘱要小心，几人要互相照应，我们遂一一答应下来。

“那童伯父，若没其他事，我们便回去收拾了。”

“好，去吧。”

我们行礼告退，还未转身，童老爷唤：“元芳，你先留步，我有些话想跟你说说。”

我停下，狄仁杰婉青二宝依次告退。梦瑶松开挽着我手臂的手，脸上带着一丝担忧，朝童老爷娇嗔：“爹，你可别太为难他。”

童老爷一张脸哭笑不得，怒怪：“没大没小，敢这么跟爹说话。”

“女儿不敢。”梦瑶道歉，又看看我，我笑回没事，她才慢慢离去。

童老爷说：“明日启程，你们路上一定小心些。梦瑶不会武，我是怕她再遇到什么事。所以不想让她跟着你们前去。”

“童老爷，我知道您担心，可她一个人在家里不会开心的，元芳向您保证，只要我还有一丝气息，就一定会保护好她。”

童老爷脸上的担忧并未散去：“只是你们难以分心，总会忽略她。元芳，你知道我还是担心的，现在的你毕竟一无所有，我是梦瑶的爹，实在不想她受委屈。”

“童老爷。”我作揖行礼，“恕我冒昧打断您，有些话，元芳也想跟您说说。”得他允许，我继续说，“或许之前，听到您这么说，我还会考虑这些，可是现在，我想为自己说些话。童老爷，您的担心我都知道，我知道现在的我不能光明正大的和梦瑶在一起，也不能给予她什么，但我还有一颗会明辨是非思虑未来的头脑，还有一双会审时度势看穿百态的眼睛。经历过这场天翻地覆的变化，我学会了要怎么去保护自己和自己在乎的人。这一次回京，我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可我会尽我所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会尽我所能的保护他们。若能生还，我想给梦瑶一个承诺。如今的我早已不再留恋官场，只想和梦瑶平平安安过完这一生，哪怕归隐田园，我也能凭自己的本事让她开开心心的生活。若我命中注定要为‘乱臣之子’担起罪名，也是我的命数。只是元芳想在这里恳求您，在结果未知之前，请您让我们一起面对。”

童老爷沉声道：“可你觉得，我凭什么会把这么大一个未知的结局放在你手里？”

我一丝迷茫。

对他们，对梦瑶来说，这确实是一个太大的未知，他们不可能把一家人的安危和幸福悬在我这根摇摇欲坠的弦上。梦瑶也没有多少青春浪费在我身上。可是我不想就此放弃，我笃定答：“虽然现在这一切尚未可知，但元芳想为自己去争一争，闯一闯，如果还没努力便扬言放弃，那连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更配不上梦瑶。”

“哈哈哈……”童老爷爽朗的笑声突起，我屏声敛气，等待回音。好一阵，童老爷才止住笑声，将袖豪迈一挥，朗声道：“元芳，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我低首谢赞，不由升起一丝雀跃之情。童老爷明朗的声音还在继续：“就凭你今日这几番话，就胜过那些纨绔子弟不知多少倍。我家梦瑶虽不是十全十美，但我也绝不会随便把她交给谁，可元芳你，实在太让我喜欢了。把梦瑶交给你，我能放心。”

我努力抑制雀跃的心情，笑迎着童老爷，但内心里还有一丝诧异，若果真如此，那之前为何诸多为难？莫不是……有意为之？

许是我思量的情绪显在了脸上，童老爷笑言：“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何会这样吧？”

我鞠躬答：“童老爷有意栽培，是元芳的福气。”

童老爷赞：“果然是聪明人。说栽培是抬举我了，我只不过是想看看你是不是如梦瑶所说的那么有情有义。她可是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呢。我既然能让你进这个家门，便是已经承认你了，只是你和梦瑶都还太年轻，还未经过这世上的重重考验，我不过是想让你们知道，任何感情都是来之不易的，既然两个人决定要在一起，那就要有足够的承受能力，因为一点点小事就能分开的感情，不要也罢。”

如此这般，我无言以对。身为父亲的童老爷，见识和学识都比我广泛，更难得是为了我们后辈着想。如今想来，也亏得他故意刁难，才让我更加珍惜此刻所拥有的。我由衷道谢，他柔声道：“不必客气。梦瑶性子骄纵，行事刁蛮，往后就得你多多包容了。你们在路上一定得小心。我听怀英提及一路上有人跟踪你们，这次进京说不定会牵连出此事，两个姑娘都需要你们保护，万事不可鲁莽。”

“多谢童老爷提醒，元芳谨记。”

“既然都是一家人，你便先随怀英，叫我伯父吧。”

我点头应承。他又说：“时候也不早了，你先回去收拾。我让厨房做了饭，待会好好同你们吃顿饭。”

我告退出屋。

梦瑶从侧门跳出来，惊奇问：“我爹给你说什么了？他怎么笑得那么大声啊？”

我笑笑，不语，直往前走。狄仁杰他们也在不远处等着，梦瑶一路跟紧一路追问。狄仁杰见我不言不语，鄙视梦瑶：“笨呐，还能说什么，当然是让他娶你了。”

梦瑶顿时红了脸颊，不再追问。我揽过她，呵护着，说：“他让我以后多多包容你，要忍着你，还要任你使唤。”

梦瑶娇嗔：“我爹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好歹也是他女儿吧，有这么贬低自己女儿的嘛？”

“哈哈哈……”

我宠溺笑笑，狄仁杰婉青二宝皆忍不住笑出声来。

人间所谓幸福事，伊人相偎友相知。

而我，件件美妙，再无所求了。